“命令你的團,后撤,馬上后撤!”
“后撤?”張匡威愣了一下,他很想說,他將跟隨周鳳岐準備起進攻的,怎么改成后撤了?這萬一要是讓李厚基知道了,還有他們的好嗎?
雖然張匡威心里也非常贊同周鳳岐的想法,畢竟誰愿意當炮灰啊!能保命才是最要緊的。
倒是周鳳岐表情猙獰,似乎在看到了天上的氣球之后,就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起來,仿佛看到的不是氣球,而是催命的符咒似的。這次張匡威倒是沒有猜錯,對于周鳳岐來說,他確實沒有把天上的氣球當成是玩具來看,而是當成了催命的符咒。
這也是因為周鳳岐被名不見經傳的溫應星‘戲耍’的狠了,處處提防,才猛然間想到的:“炮擊,溫應星要動全線反攻了,馬上命令部隊撤退。”
“炮擊?”張匡威有些納悶,寧波人手中有炮兵,就火炮的數量來說,不比李厚基的炮團少。
而且還是射快,精度準的快炮,但是溫應星似乎比李厚基還要愛惜炮彈,反擊都是稀稀拉拉的,聲勢上差的遠了。至少在張匡威的眼中是這么看的。他不認為,這種規模的炮擊有什么可擔心的。
很快,事實像是印證了張匡威的猜測似的,在福建軍的營地邊上,落下了一炮彈。
人員毫無損,但是靠近營地邊上的一顆大樹被炮彈的爆炸給攔腰炸斷。
周鳳岐根本就沒工夫和張匡威解釋什么,怒吼道:“是炮群,寧波人有炮群。”
開什么玩笑,寧波人有炮群?
張匡威都變得腦子遲鈍起來,要是寧波人有炮群,還會放任李厚基從容的命令部隊,動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如果是他的話。早就命令炮兵反擊,步兵沖鋒了,雖然把李厚基的主力部隊殲滅有些癡心妄想,但是打幾次漂亮的反擊一點都沒有問題。
“馬上按照我的命令執行,否則軍法從事。不想死的話,快一點,沒時間了。”
張匡威見周鳳岐說的如此決然,也動容起來。愣了一下,馬上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叫喊他的副官和傳令兵。顯然周鳳岐的軍法從事,對他的威懾更加大一點。
震驚之中的周鳳岐,根本就無法想象,寧波守備旅會這么干?
他是知道,在溫應星的手中,還有一支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力量,就是當初在東陽他垂涎不已的守備旅炮營。雖然是一個營的編制,但除了缺乏1o5口徑的重炮營之外,和美軍的一個炮團沒什么兩樣。
畢竟。在民國,炮兵是稀缺兵種。
不同于清末淮軍時期,李鴻章特別迷信大炮的威力,但是用的火炮都是大小不一。裝填麻煩的3磅炮,或者更大一點的6磅炮。這種火炮在陣地戰中,還是有一定的效果的,但是在野戰中。缺乏火力的持續性炮兵的快反應能力,逐漸被戰爭所淘汰。
但溫應星手中的炮營就不一樣了,清一色的快炮。
一般來說。炮兵在校準目標的時候,是不會采用氣球作為參照的。但是如果是炮群,校準目標的時候,就不得不需要參照物來引導炮兵的校準。
這在民閥內戰中非常少見。
正以為少見,才讓周鳳岐的話變得失去了說服力。李厚基挺著大肚子,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有種指點江山的味道:“恭先,你知道一個炮群打一炮彈要多少錢嗎?”
他雖然很想說,寧波財閥最不缺的就是錢了。但周鳳岐哪里有這個心思和李厚基磨嘰這些,只能苦口婆心的說道:“大帥,有備無患啊!再說,如果溫應星手中沒有炮群的話,他升起炮群校準的氣球干什么?”
“這個嘛!”李厚基也被周鳳岐的情緒所感染了,其實到了他的這種地位,升無可升,已經是福建的土皇帝,保住眼下的富貴,比什么都重要,一個個都惜命的很。
怕死,是這個階層普遍的通病。
見李厚基猶豫,周鳳岐見縫插針道:“大帥也不過是先行一步,部隊反正都是要退兵的。”
“那就先走一步?”
“對,先走一步。”
原本李厚基身邊的親信還想說些風涼話,至少周鳳岐聽風就是雨的做法,讓他們非常不舒服。但是對上周鳳岐惡狼般吃人的眼神,這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家伙,也選擇暫時閉嘴,放周鳳岐一馬。
等到周鳳岐的預料落空之后,再在李厚基的耳根子邊上添油加醋的說一番。絕對不能讓周鳳岐在福建被重用。畢竟,福建軍政有能力的將官幾乎沒有,偏安一隅的地方,有本事并非是好事。但突然來了一個很有本事的家伙,必然會受到說有人的嫉妒和排斥。周鳳岐在福建將官的眼中,就是這樣的一個威脅。
這不同于周鳳岐在人才輩出的浙江,民國的風云人物出了一波又一波,周鳳岐的這點本事,在旁人眼里算不得什么。
現在要是和周鳳岐對上,顯然不合時宜。
雖然,他們一度認為這不過是周鳳岐的緩兵之計,為了保存實力的做法而已。
炮群?
哪兒有炮群?
當今民國除了直系的統帥曹錕,奉軍張作霖之外,把手中的火炮嘩啦一下,能夠勉強稱得上擁有炮群的軍閥,一只手都數不過來。這也是因為李厚基手下十來門大炮,就敢稱自己擁有一個炮團的原因。而李厚基手下的炮團,和一個真正的炮團相比,還差的遠呢。
再說,炮群的消耗,那里是普通軍閥能夠消耗的起的?
就一炮彈2o美元來計算,德國人戰敗之后,德國洋行的毛瑟槍的價格就直線往下掉,新槍也只要2o美元左右一支。這可是毛瑟槍,可不是漢陽造。
一個炮群,最少三十門同口徑的火炮吧?
一個齊射,一個排的裝備就扔出去了。
要是一個炮群打一個基數的炮彈,一個團的裝備就當煙花放出去了。
試問。在民國,那個軍閥有這么大的魄力?李厚基想不出來,溫應星這么一個小小的旅長,他心里還非常鄙視的想到,還是一個守備旅的旅長,這小子還成精了。
沒什么名氣也就罷了,還敢弄出一個跑群出來,這讓他堂堂的福建督軍站在什么地方?
似乎今天連溫應星都要站在周鳳岐的這一邊似的,在營地邊上落下一炮彈之后不久,又有第二炮彈落下來。但這次要準的多,至少炮彈爆炸的熱氣,讓前沿的福建軍驚慌不已。
緊接著,三炮彈呈品字形落下,這次炮彈直接落在陣地上。
李厚基正站在的河曲大馬邊上,正準備讓人攙扶著上馬,可是一回頭,頓時嚇了他一哆嗦。宛如年輕了十幾歲,伸手一下子矯健了起來。跳上戰馬,大喊一句:“走。”
“衛隊,跟上!”
見李厚基一馬當先,身后跟著大隊的騎兵。揚起的塵土,背影越來越小,周鳳岐這才開始在心里盤算。他的部隊從哪里撤退才比較妥當一些,顯然。在炮擊之后要動進攻的,那么很可能溫應星的援兵也來了。
這次來的援軍有多少?
一個團?
還是盧永祥的援軍抵達戰場了?
或者是在錢塘江防線的浙軍第一師,他手下的兵。傷的傷,亡的亡,已經損失不起了。而且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阻擋溫應星追擊的能力。畢竟,對反的氣勢如虹,而第二師的官兵,士氣已經跌落谷底。要是現福建軍都開始撤退了,是否還甘心給他人逃命爭取時間,這都很難說。
好在張匡威將部下也收攏了起來,找到了周鳳岐之后,也不多說,直接就問:“周長官,我們往哪里撤?”
周鳳岐雖然心里是想要好好合計一下,但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尋找逃跑路線的時候。撤出戰場才是關鍵。
“先跟著大部隊撤退,記住,不要戀戰,且戰且退,一旦被人咬住,立刻想辦法撤退,不要擔心損失,保存有用只身才是關鍵。”
周鳳岐的話有些隱晦,但說明了一個意思,真讓張匡威的心中也是暗暗贊同。點頭道:“周長官,保重。”
一起撤退,在擁擠的山路上絕對是不可能的。
為了增快行軍度,雙方交替撤退才是最好的辦法。
而此時,在麗水的指揮部內,蔣方震看到炮兵校準目標已經成功,立刻拿起了電話,因為他感覺到李厚基要退兵了,來不得一絲的大意,他決定在第一時間動攻擊。
“命令炮兵1o齊射,之后火力延伸。”
炮群在此刻,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徹底展露在人們的眼前。一時間,地動山搖,鬼哭狼嚎,宛如人間地獄一般。而在高處往下看,就像是被暴雨襲擊的池塘,黃豆大的雨點,在水面上炸開一個個水泡般密集。
望山跑死馬,雖然李厚基是在大路上放馬快跑,但是也是話了將近一刻鐘,才跑到了一處埡口,就覺得身后隆隆的巨響,宛如滾雷一般,向他逼近,猶如萬馬奔騰,聲勢浩大。
當他回頭這么一看,頓時嚇的面無血色,臉色慘白。
嘴唇唏噓的抖動著,這一刻,他對周鳳岐的感激頓時上升到了救命恩人的地步。要是稍晚一點,他就要和他的指揮部,一起葬身在炮火之中,能不能有一具全尸,就難說了。
“大帥,大帥,不好了,炮團沒有跟上,恐怕……”
“哎呀,痛死我也!”
李厚基很難得的說了一句戲文中文縐縐的話,可也只有這么一句話,才能印證他此時的心情,敗軍之將,倉惶逃竄。
可是話說完之后,他并沒有痛哭哀悼,反而像是瘋似的跳上馬,再次狂奔起來。
手下見狀,也沒了注意,只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