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
今天?
王學謙其實對和陳家的這門親事已經沒有抵觸情緒了,這個時代,都是先結婚后戀愛的。`頂`點`小說`兩人能夠在婚前有過一些接觸,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甜蜜,已經是對他不薄。
可是突然陳玉舒讓他去登門陳家的門,在他看來并不恰當。
兩人的婚事,不僅當初讓王家為難,連陳家都收到了波及。要不然,陳婉怡也不會在二十歲的時候,出過留學。
當初王學謙杳無音信之下,陳家不得不做出選擇,背棄和王家的婚約,另擇佳婿,還是一狠心,把閨女當成老姑娘養活。雖然最后陳家還是做出了一個現在看來正確的選擇,但為此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小。本來在事業上升期的陳家,不得不拿出一筆錢來,供女兒留學的費用。另外,陳家也是感受到了外面的風言風語,女人二十歲了還沒有嫁人,在這個時代,顯然是旁人茶余飯后最好的談資。
顯然未雨綢繆,免得將來不堪其擾。
這種情況下,足足等待了十年,能不讓陳家人心生怨氣嗎?
原本王學謙以為,陳玉舒讓他今天登門,雖然有種趕鴨子上架的嫌疑,但肯定是給他鋪好了路。
可讓他詫異的是,陳玉舒笑道:“我可沒臉再去見我那個遠方表弟,到時候看你隨機應變。”
王學謙聽到這些,差點跳起來,有這么不靠譜的老媽嗎?
親事是你定下的,最后娘家人不樂意了,她倒置身事外。這不是讓他這個當兒子的去吸引火力嗎?最后她卻成了好人?
既然靠老媽不成,但王學謙還是想到了陳婉怡,畢竟女兒和父親,至少不會鬧的太僵。可是陳玉舒似乎對王學謙的這個提議。也不準備考慮,反而埋怨道:“你小子,想什么呢?哪里有待字閨中的女兒,帶著未婚夫和自己家人作對的?想都不要想,門都沒有。到時候就王福安陪你去。婉儀,先讓人送你回家。這時候你不方便一起露面。”
“福安吶!”
“太太在。”
“等會兒給少爺準備一些像樣的禮物,記得不要太貴的。”
王福安也是大為不解,大少爺第一次上門,那是王家頭等的大事,哪里有不隆重的道理。可夫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準備大操大辦了,這樣一來,顯得王家小氣。
陳玉舒卻冷言道:“萬一被打出來了,怎么辦?”
這下連王學謙都傻眼了,還有可能被打出來?
是不是把鐘文豹也帶著,到時候有個照應?面對極度不負責任的老媽,王學謙也頗為無語,可是這一遭必須得去。正當他腦仁生疼,不知如何處置的時候。陳玉舒卻偷偷的對王學謙說道:“你表舅的銀行一直以來沒有穩定的放款,你看著辦。”
嫁女兒,最后變成談生意。王學謙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但也可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然擔心是免不了的:“這行得通嗎?”
“要是以前。恐怕很難說得通。現在就兩說了,上海工商界鬧的罷工和罷市,對銀行業來說,說不影響那是假的。不過大銀行影響不大。但是小銀行就難說了,可能經營上都會出問題……”
“有這么嚴重?”
“嚴重嗎?”
陳玉舒黛眉微微起,橫了一眼。嗔怒的看著眼前的兒子,似乎這個兒子自從離開家之后,一直膽大妄為,要不是運氣實在太好,說不定只能灰溜溜的回家了:“去年底,上海灘的信交風暴不是你鼓動出來的嗎?當時倒閉的小銀行可是不計其數。要不是你表舅經營還算穩定,說不定他這個銀行總經理,也要找出路了。”
“這個……其實是朋友搞的。”王學謙汗顏道。
“不會是那個叫衛挺生的吧?我可記得他當過一段時間的小官僚,這樣的人,守成有余,開拓不足。絕對沒有這個膽子,也就是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到底是隨了誰的性格。”陳玉舒根本就沒給王學謙解釋的機會,急著說:“要不是獲得好處的人,不少都是上海灘的實力派,你出門就有被打黑槍的危險。”
“好在控制了警察局,這也算是一步好棋。不過你記住,警察是守規矩的人,雖然幫會的人自由散漫慣了,但時間常了,遲早會生變化。唯一的辦法就是……”
“算了,說這么多干嘛!我一個婦道人家……”
說停就停,陳玉舒揉著脖子,給人一種勞累了一天的操勞之后的精神不振。和剛才點播時的滔滔不絕,宛若兩人。
一個婦道人家?
王學謙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老媽陳玉舒了,不過,她似乎根本就沒有忘記孟小冬的存在。雖然被晾了一個多小時,孟小冬早已緊張的額頭上都是虛汗。可是隨著客廳里走馬燈似的,一個個人離開,最后只有她被忽視了,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原本以為陳玉舒會說完離開客廳,去看她的臥房。
而孟小冬也能乘著這個機會,偷偷的離開,可事與愿違,已經走到門口的陳玉舒突然叫了一聲:“小冬,跟我上樓。以后不能離開我三米之外。”
乍一聽,孟小冬猛然一哆嗦,她都快暈過去了。
連杜師傅都畏如蛇蝎的老夫人,竟然說讓她不能離開她三米之外。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幾乎有暈厥的恐懼。好不容易站起來,卻有些踉蹌的扶著沙發走了兩步。原來坐的時間長了,加上緊張,雙腳都有些麻了。心里頭像是崩了一根弦似的孟小冬,暗叫糟糕,似乎在老夫人的心里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當天下午,出門采辦回來的王福安先是給陳玉舒通報了一下情況,另外王鴻榮也已經從寧波啟程。
如此匆忙,結婚肯定是不可能的,最可能的是先訂婚。
等到時間寬裕,再商量好日子結婚。
雖然陳玉舒口口聲聲說。送禮不要太貴重的,免得陳家人積怨難消,不僅不領情,說不定連進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臨了,她還是添了一對羊脂白玉的玉如意,一套金銀器,還有零零碎碎的東西,加起來作為聘禮都夠了,而王學謙這次不過是普通的登門。
要不是沒有耽擱陳婉怡這么些年,讓陳家人不滿之外。他這次純粹是來認門的。
在車上。王學謙還有些擔心的詢問王福安:“福伯,電話里真的什么都沒有聽出來?”
“大少爺,你就不要但心里。大奶奶那是嚇唬你呢?你也不知道,這些年大奶奶過的可不容易,家里頭……哎!”
王福安有心多說一些,可是想到主人家的事,可不是他一個管家能夠評頭論足的,臨了最后的一聲嘆息,卻是感觸良深的無奈。省略了千萬句。
王學謙閉目靠在后座上,良久,才開口道:“今后不會了。”
也不知道他說的不會,是不會不告而別。而是不會讓人擔心。不過,對于王家來說,王學謙最重要的責任顯然不是光大門楣,給王家爭臉。而是開枝散葉。王鴻榮都在百般無奈之下。不都親自上陣了?
這也是無奈之舉,難道王鴻榮不知道他這樣做,最傷心的會是誰?
可是家族血脈的延續。并不是一句單純的因為愛就能夠解釋的。是責任,還有如同大山一樣沉重歷史。王家不是小門小戶,連飯都吃不飽的破落戶。而是一個傳承了一千多年的家族,甚至王家祠堂里,還安放著東晉的祖先,這都是小兩千年了……
此時此刻,王學謙似乎也能夠理解當初老蔣的母親,在旅館里,逼著兒子個蔣家留下一絲血脈的做法,是何其的荒唐,但又是何其的無奈。
一路上,王福安有話沒話的介紹著陳家的情況。
陳家籌辦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時候,投資者寥寥,要不是王家的出面,甚至連銀行都開辦不起來。隨著這些年,勉強有些起色,但是家里頭也是能省就省,也不敢給家里置辦大房子,而是住在法租界的一處聯體的弄堂里。
雖說是獨門獨院,但是房子太小。
院子連汽車都沒法開進去,所以陳家也沒有買汽車,在喜歡攀比的上海銀行界,也算是‘異類’。
不過這個‘異類’,顯然是有恥笑陳家小家子氣的成分在里面。
原本銀行在這兩年,開始有了一些起色,但是自從去年的‘信交風暴’和幾年的罷工、罷市中,受到的波及很大。銀行的資金也開始緊張起來……
王學謙心說:“原來老媽說的沒錯,不管是‘信交風暴’還是罷工罷市,都和他王某人有關。說他是始作俑者也不算是冤枉他。而且兩次事件中,得到了莫大好處的也是他,就是有一萬張嘴,他也說不清楚。”
而這時候,王家登門,如果是求親的話,也會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顯然,處于絕對劣勢的陳家,注定是要被同情的。
似乎擺脫陳家的困境,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了,而他這次的任務顯然已經變了,不是商談婚事,而是給陳家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擺脫困境。這么說來,這次真成了是商業談判,而不是翁婿初次見面了?
在弄堂口,永安里的牌子清晰可見。
信步走在石庫門弄堂里,沒有像是后世的亂搭建,房屋錯落有致,顯然設計師也是下了功夫的。但是這樣的房子,雖然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家了,但是對于銀行老板來說,確實太寒酸了。
正當王學謙在一扇黑漆大門口站定,心中舉棋不定,想要敲門,又擔心不已的時候。身后傳來黃包車喇叭獨有的嗚嗚聲,一個中年人,坐在車上,大腿上放著公文包,臉上略帶疲倦的下車之后,看到王學謙,溫和的一笑:“先生快請進。”
說話間,臉上卻流露出一種愧疚的無奈,王學謙心中暗道:“不會第一次見面,老丈人把他當成要賬的吧?不然怎么會這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