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小瀛洲,紅墻黃瓦之下,彰顯的是皇家的氣派,綠水繚繞,柏木蒼翠,是一等一的氣派的威嚴。@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房子太高,不太適合住人。
不過,男主人顯然是擁有苦中作樂的風度,滿意的稱贊著一等一的住處:“小冬,別看這房子高的有些滲人,可是這里是皇帝和皇后的住處,是皇家的禁地,別說普通老百姓,就是宮廷里的妃子,沒有皇帝的首肯,也是進不來的。你看著房梁,這門窗,尋常人家就是想要看這樣的大房子,估計……也要去廟里。而且還是大一點的廟里……”而且,天氣也熱了,這里還是燕京城內避暑一等一的好地方。”
啪——
王學謙埋汰了一句:“就是蚊子有些多!”
多稀罕啊,蚊子就是喜歡有水的地方,加上樹木高大,陰涼的地方很多,都是蚊子喜歡聚集的區域。
孟小冬可不敢埋怨王學謙,秉承了這個時代女子的優良品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然也不是說王學謙不堪造就。就是在她看來,自己的丈夫,在大事上精明,往往在小事上犯錯,而卻錯誤低級,錯誤不斷。只能委婉的說道:“小眉是個好姑娘。”
王學謙做錯了事,主要是在背后說人壞話,風評上有點欠缺。最倒霉的是,還被正主抓了個正著,從外貌,家世,甚至才學上來說,陸小曼確實毫無缺陷。當然這是在所有人看來,但不包括王學謙,他也不能說自己做錯了,更不可能說陸小曼將來糟糕的婚姻史,兩段讓人羨慕的婚姻,最后都釀成了悲劇,不得不說。陸小曼的身上其實有不少問題的,但是這些問題卻被顯赫的家世,知書達理的傳聞,還有貌美的外表掩蓋了起來而已。
王學謙哀嘆了一句:“自從來燕京之后,運氣一直不大好。可能這地方不太適合我來,來西苑也好,這里是皇家園林,借一借皇家的仙氣,說不定能夠轉運了。”
孟小冬聞言,也只輕輕一笑。
在很多人的眼中。王學謙是一個惹禍精,這家伙來燕京才幾天,衛戍總司令自從去了六國飯店,就沒敢走出來過,就差對東交民巷的外國公使請求政治庇護了。
據說大總統徐世昌,也被幽禁了起來了。
對于這兩位大人物的遭遇,拆了陸小曼的婚事,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
小瀛洲,也成為瀛臺。南臺。
整個建筑群擁有大小政務殿七座,住處,書房等房屋二十余間。
瀛臺,當然是好地方。不然也不會被皇帝當成在西苑的住處。可問題是,再好的地方,一到晚上,嗡嗡的都是蚊子的聲音。房子大的讓人看著房梁都眼暈,仿佛在下一刻頭頂的巨梁就要塌陷下來似的。
這些也就罷了,讓人心中惴惴不安的是。這地方陰森森的,尤其是天了黑了下來之后,仿佛身后總是有眼睛盯著似的,讓人后背長毛。加上一個喜歡吹胡子瞪眼的‘惡鄰’,王學謙在西苑的第一個晚上,過得實在是恓惶。
孟小冬多半能夠猜到一點,王學謙為什么在六國飯店住的好好的,突然就要搬家來西苑。
心里頭對這個神秘的中海、南海,有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敬畏還是其次。關鍵是惡了陸小曼,就算淑女不該拋頭露面,在外要矜持,性格要柔和,可王學謙都說她是‘癡呆文婦’了,她還怎么矜持,怎么溫柔?
當時,他從餐廳逃跑之后,陸小曼就堵了王學謙在飯店的房間,可沒想到這個家伙早就預想到房間不安全,去了東交民巷的美國領事館。
弄得美國全權公使舒爾曼又驚又喜,驚的是,來自于紐約州的舒爾曼不僅僅是個民主黨,還是一個政治活躍的政客。即便這些都不是,泛美銀行在美國雖然稱不上第一流的銀行,但是在紐約州,其財力和影響力,也一點不差。尤其是其崛起的速度,更是讓人無法忽視。
王學謙,這個銀行的幕后大老板,舒爾曼能沒有聽說過?
他可是上個月才來的燕京,以前一直在美國。紐約州的政客有些特別,州長的辦公室在紐約市,政府官員也好,甚至連州議會的議員,都喜歡聚集在紐約市。
可問題是,紐約市并非是紐約州的轄區。廣義的紐約大都會的轄區地橫跨周圍四個州,包括新澤西州、紐約州等部分地區,其實并非是一個紐約,而是以紐約為中心的城市群。
紐約的繁華,富饒,讓其很快成為了新英格蘭地區的政治中心,甚至是美國東海岸的政治中心。
同為民主黨成員,舒爾曼在黨內的地位當然無法比得上羅斯福、海蘭這些政客。但是要是對紐約發生的大事情還兩眼一抹黑,就太不合格了。在美國,政客的崛起背后總是有財團的影子。
即便被人當成傻子一樣看待的哈定總統,要是沒有摩根和洛克菲勒兩家財團的支持,他連國會議員都懸。可就是這個家伙,贏得了大選,現在已經入住白宮了。
王學謙的到來,一開始舒爾曼有點受寵若驚,可是再能說的人,等到兩人談話時間超過了五六個鐘頭,眼看天都要黑了下來,都不免心中懷疑對方的企圖。很顯然,王學謙是來他這里躲人的,而明白過來的舒爾曼也不生氣,笑著問王學謙,要不要安排他住在大使館。
王學謙明知是舒爾曼的好意,卻很直接的拒絕了。心說,這算是怎么回事?
他一個民國官員,在祖國,卻躲在美國的大使館里,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他又不是被政府通緝,需要政治避難。
這才和已經控制了燕京的曹士杰聯系,幫忙安排一下住處。曹士杰很爽快的答應下來,把王學謙接進了原本就訂好的西苑瀛臺。
瀛臺,雖說是在前清的時候,是帝后居住的地方。
可問題是,自從光緒之后。這地方就一直晦氣不堪,光緒皇帝在瀛臺被囚禁了十多年。接下來袁世凱時代,瀛臺也用來囚禁袁世凱最大的心腹政敵——黎元洪。眼下,困在這里的是,兩天前還是大總統身份的徐世昌。
瀛臺的意義,已經慢慢的在世人的眼中變味了。
這個地方,不再是權力至高無上的代表,反而成了民國,乃至整個世界上最高級的監獄。能夠有資格被關在這里的人,要么是皇帝(光緒)。要么就是大總統。
雖然明知道,西苑這個地方,最好的地方是瀛臺,但是曹錕就是連想都沒有想過,要住在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是個迷信的人,因為迷信,而不自信,因為不自信總覺得自己身上的運氣不太穩定。萬一被瀛臺的煞氣給沖了他身上的福運,他將后悔莫及。
所以,對于王學謙要求來瀛臺住,曹錕是滿口答應的。
不但答應。還顯得非常熱情。曹錕的心里其實是這樣認為的,這娃娃會做人,這是故意示弱呢?
在某些人眼里,瀛臺這地方是個倒霉的去處。曹錕壓根就不會想到。這地方原本是皇帝的住處,是一國龍脈庇護的福澤之地。
徐世昌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在瀛臺。只要在進出瀛臺的橋上放上兩個衛兵,除非他老人家插上翅膀,不然只有剩下跳湖一條道了。
正在溜達的時候,很不湊巧的遇到了王學謙。
王學謙不認識徐世昌,可不代表徐世昌不認識王學謙啊!
老頭對這位害他身陷囹圄的始作俑者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拄著拐棍追殺上來。要不是發現自己上了年紀,腿腳不太利索,攆不上小年輕,說不定這里已經上演一場大總統追殺奸佞的戲碼了。
按理說,瀛臺這地方,在民國的政客的眼中,是一個禁區。
一個誰也不愿意來的禁地。
可紅的發紫的王學謙來了,到了中午的時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著煙波飄渺的偌大水域,不享受一下皇帝閑暇之余,垂釣西苑的閑情逸致,還真的對不住這湖光美景。涵元殿,沿著整個大殿周圍,都是石頭的水臺,鉤子下水沒多久,他就幸運的釣起了一條三斤多重的鯉魚。正當他高興的招呼孟小冬,準備做魚的時候,在他身后不遠的石欄上坐了一個老人。
不過老人不像徐世昌那樣,隨時隨地身邊都有衛兵跟著。
估計曹錕也怕這位老政敵一個想不通跳湖……
老人的身邊跟著秘書樣子的中年人,兩人都是臉色凝重的看著西苑的湖水,被大呼小叫的歡呼聲打斷時候,老人眉頭不由的皺起來,顯然很不喜歡有人打擾。
“你們兩個,懂不懂規矩?走遠點!”
秘書模樣的人,站起來,對著王學謙一同呵斥。這下連王學謙都有些傻眼了,心說:“曹錕的人還不至于這么對他,那么根子就出在了距離他不遠的那個老人的身上。”
至于徐世昌身邊的人,早就蔫的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生氣全無。
王學謙笑了,笑的異常的燦爛,指著住在不遠處的老人,卻頗為不恭的說道:“新來的?”
中年人一愣,心說瀛臺這個倒霉地方,還要排著隊來不成?
“你就不怕你主子一個想不開,一頭栽進海子里,成了這皇城內無數冤魂中的一員?”王學謙眼神乜斜的看著坐在石欄桿上的老人,故意中年人道。
“放肆!”中年人吹胡子瞪眼暴喝道:“黎大總統也是你這等小兒能夠編排的?”
黎大總統?
黎元洪。
黎元洪進京了?
王學謙聽到這話,頓時心中一驚,豎子不足以謀。
黎元洪似乎也發現了這里的爭端,再也無法安靜的享受這等景色,走了過來,他沒有看王學謙,甚至連看的打算都沒有,反而呵斥自己帶來的手下:“盛泉,不可無禮。”
“大帥喜怒!”
黎元洪這才點了點頭,眼神看向王學謙,看到王學謙的那一刻,心中暗暗叫好,好一個皮囊。當然這位對王學謙的認知應該停留在曹錕的子侄一輩,自然也生不起什么敬意來。
黎元洪開口,帶著濃重的湖北口音,也就是楚音:“年輕人,不要盛氣凌人,這里原本可是皇家園林,老頭子有幸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這次來京城也是故地重游。”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目的,黎元洪這才問王學謙的來歷:“這位小兄弟是曹家哪一房的俊才?”
雖然,口中說的是俊才,但是拖長的口音,顯然沒有絲毫的欣賞之意。
黎元洪是湖北人,大半輩子都是在湖北當官。這種情況,在清朝很少見。
辛亥革命的時候,他成為全國督軍中第一個舉起反清大旗的封疆大吏,成為繼袁世凱之后,在當時上層中呼聲最高的大人物。甚至袁世凱害怕黎元洪身上巨大的影響力和民望,將他囚禁在瀛臺數年之久。在袁世凱的心目中,黎元洪的威脅甚至要超過孫文,黃興等人。
果然,在袁世凱死后,黎元洪當選大總統,開始了他艱難的執政時期。
府院之爭之后,被段祺瑞排擠離開了政壇,之后起起伏伏,在京津兩地來回奔波。也是看透了政治的老江湖了,對于這次收到曹錕的邀請,也是心中已沒有多少波瀾,只是想著來燕京看看。
當官的心思不重,反而故地重游的心情被人打擾,這才顯得有些不悅。
原本,黎元洪的口音很重,說話北方人很多都聽不懂,正當他身邊的中年人想要翻譯的時候,王學謙卻開口了:“老爺子請自便,我和內子也是客人,并非曹家的子弟。”
王學謙有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老師,章太炎。這位就是一個方言狂人,為了研究楚語,學了一口的讓浙江人聽不懂,讓湖北人聽著親切的口音。王學謙至少不會在交流上有障礙。
“哦!”
黎元洪挑起眉毛,隨即看到了在王學謙腳邊的大木桶里,剛釣起來的鯉魚,正趴在木桶的邊上,張開大嘴吞吐著空氣。頓時喜上眉梢:“小娃娃,運氣不錯?”
王學謙心中氣結,這位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本來嘛,黎元洪在瀛臺住了好幾年,別說這瀛臺的一草一木,就是這西苑中海中的魚,成了他的下酒菜,就已經數不過來了。
加上湖北人愛吃魚,他沒想到還有這運氣。客氣這種東西,放在他這樣的大人物身上,是不實用的。
黎元洪招呼手下,來處理剛釣起來的魚,喧賓奪主的樣子,仿佛這魚是他親手釣起來的一般。
面對大總統這樣的大人物,孟小冬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用手指戳著王學謙的后背小聲的嘀咕道:“這里不是已經住了一個大總統,怎么又來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