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沒有余糧?
銀行并不是靠著本金經營的,而是通過儲戶的存款,用來放貸等多種經營獲得收益。比如鹽業銀行,儲戶存款其實要比起資本金多很多,至少在十幾倍。
拿北方的鹽業銀行舉例,資本五百萬的鹽業銀行能控制的資產就該在5000萬以上,承擔政府的國債包銷業務,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賬,可不是這么算的,鹽業銀行掌握的資本龐大是不假。
但大部分的資金都已經以貸款的方式放了出去,一部分資本金放在銀行,是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儲戶提現,甚至擠兌風潮。最終能夠動用的資金也不會太多。另外國債包銷還有一個銷售國債,回籠資金的過程,沒有賣出去的國債,只不過是一堆印刷精美的紙而已。萬一期間出現擠兌,銀行豈不是要倒閉?數量上千萬的國債,已經超過了一家銀行的極限。所以鹽業銀行吃不下來,金城銀行也吃不下來,沒有哪家銀行敢拍著胸脯說,能夠承銷所有的國債。
好不容易,銀行公會搞了一個全體總動員,鍋架好了,火點上了,就等米下鍋了,做菜的王學謙竟然說:再等等
“進去說!”
王學謙沒有在停車場解答張鎮芳提f出的問題,而是匆匆的說了一句。
在俱樂部的二樓,選了一個沒人的,隔音好的房間,王學謙叫上了幾大銀行的主事人,或者大股東,進入房間。
還沒等坐下,就接連的問題撲面而來。
“子高,這樣的機會百年等不來,你怎么就遲疑了呢?”
“下手慢,只能喝湯了。”
“說不定曹錕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會選擇洋人!”
說了這么多,王學謙盯著眾人的臉,沉聲道:“都說完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王學謙的葫蘆里是買的什么藥,開口就好像面色不善的樣子,讓人頗為懷疑。王學謙沒有給人猜忌的時間,反而眼神清澈的看向王郅隆、張鎮芳等人,問了一句:“幾位都是在燕京政壇商界的翹楚,張公甚至當年還做過曹錕的上司。您還說,曹錕。我們現在的曹大總統是個下決定果斷的人嗎?”
“這個?”
張鎮芳回憶道:“曹錕這個人說他傻吧,其實比普通人都機靈。故意做出一些傻里傻氣的事,也是刻意為之。看著是個直筒子,其實還是有些小聰明的,要不然也不會有如今的成就。當然官場不光講能力,還要說運氣,尤其是軍界,他是一員福將,在軍隊中是非常吃香的。只不過在決斷上。并非外界傳言的那么果斷。反應慢,喜歡私底下算計……”
說到這里,張鎮芳警覺道:“子高的意思是?”
“我覺得他答應的太痛快了。”王學謙接著說:“曹錕如果想要以武力統一為前提,重用吳佩孚。新編軍隊,增加裝備,那么借款將是以億計……”
上億的資金,就算是整個銀行公會拿得出來。最后也是傷筋動骨,淪為曹錕政府的附庸,也有可能。
王學謙繼續說:“如果是短期的拆東墻補西墻。那么千萬足矣。如果能拖就拖的話,給一點是一點,燕京的軍隊鬧餉或許只要幾十萬就能短期解決。當然,政府的開銷也要算進去的話,一兩百萬是需要的……”
其實政府開銷,在民國,有兩種算法。
賴賬,段祺瑞時期,這位大爺經常這么干。發一半工資,有時候經常不發。當然段祺瑞也有說辭,明清以來,六百年官場,當官的就沒有一個憑工資俸祿過日子的。好家伙,他老人家一竿子把所有人都撂趴下了。
其次就是軍隊,軍隊其實也有不要錢的養法,就是讓駐地攤派,軍紀差一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白了,在軍營里是兵,出了軍營就是土匪。很多小軍閥都是這么干的。
打從袁世凱手里,北洋編練新軍就已經不考慮軍備好,代價高昂的常備師了。而是選擇花費低廉,軍備差的混成旅。原因就是軍費開支太大。
“可如今的局勢是,北方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東北的張大帥偃旗息鼓。吳佩孚要是閑不住,把直系的主力往南邊趕,怎么應對?到時候淮鹽、蘆鹽都是曹錕一個人說了算,一張紙,能抵什么用?”
“倒時候鹽稅抵押也就成了一句空話,所有的銀行將面臨巨大的虧空,即便不是如此,銀行包銷的部分國債也將會被你們的客戶購買,萬一無法兌現……銀行的信譽毀掉了……”
“所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遲疑是不對的,但必要的慎重才是關鍵。至少,我們要搞清楚,曹錕需要多少錢,能夠暫時擺平直隸,以及河北,關中的局勢。給多了錢,會成為吳佩孚南下的軍費,誰也不想看到……”
被巨大利益蒙蔽了雙眼的銀行家,富豪們這才驚醒,收益越大,風險也越大。
只是前兩天光看到了錢,心情激動之下,反而忽略了可能出現的風險。或者說很可能出現的風險。
說白了,對銀行公會最有利的局面就是,曹錕在燕京當他的大總統,只要曹錕的政府拖著不死,才是整個銀行公會最樂意看到的局面。當然,王學謙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因為太過于陰暗,不免讓人覺得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陰謀家似的。
其實很簡單,只要直奉戰爭打響,那么銀行公會就可以放開手腳給曹錕足夠的支持。
在此之前,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和政府做生意,尤其是大生意。情報、局勢的判斷和分析,原本處于弱勢的商人想要獲得龐大的收益的同時,也不能忘記控制風險。
而讓直系的政府半死不活,才是最好的選擇。
臨走的時候,不少銀行家都是一籌莫展,有些眉頭緊鎖,苦思對策的樣子,讓衛挺生有點想要笑出來的沖動。好在他忍住了,在回去的車上,衛挺生笑道:“子高,我估計你再這樣嚇唬他們,早晚這些人要崩潰。”
“你以為我是開玩笑?”
王學謙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坐在他邊上的衛挺生。
后者尷尬的笑了笑:“難道不是?”
“銀行公會是一盤散沙,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如今的銀行業勢頭不錯。但是不少銀行太過于急功近利,做出一些順人不利己的事也是常有的。尤其是風險控制,銀行太過盲目,最后受損失的是整個行業,而不是一兩家的銀行。而且在民國做生意,要比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都要負責。”王學謙感慨道:“算了,慢慢來吧,我希望通過這次合作,能夠看到一個契機。一個行業整合的契機,現在的銀行業抵御風險的能力是在太弱了。”
衛挺生點頭認同道:“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