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顧維鈞,這位新晉的民國外交總長重新做一個選擇,他是絕對不會再想要讓王學謙這樣不靠譜的家伙,做他的副手了。◇↓◇↓,
沒上過一天班不說……
當然,王學謙也有理由,他沒有領過一天外交總長的工資。
拿錢辦事,才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拿錢,光干事的,那是傻子。
顧維鈞的內心深處,估計覺得和王學謙去抬杠,太傷自己的士氣,所以在平日里也多半由著王學謙的性格亂來。他最多就是督促一下:“老弟,你是一個民國高官,能為國家考慮一下嗎?”
這次乘坐的游船剛靠岸,王學謙又不見了。
能不能有點責任心?
顧維鈞還真想拉著王學謙的領子,對著王學謙那張風輕云淡的臉,來一個雷霆之怒。
失蹤一天,顧維鈞權當是王學謙年輕人心性,最多也就背地里埋怨幾句。可要是接連失蹤了四五天,連在上海租界,發現女兒不見了,以為是被不良江湖人被綁架的陸定,都將電報發到了夏威夷,而王學謙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怎能讓顧維鈞不生氣?
第一天,王學謙私自脫離團隊,去看美國大軍艦……顧維鈞,忍了。
第二天,王學謙參加了美國海軍的軍官俱樂部的活動,顧維鈞,還是決定忍了。
第三天……顧維鈞忍無可忍,卻發現找不到發泄的對象。
直到第五天,老約翰洛克菲勒優哉游哉的說:“船可以了,但是王學謙又出門了,再等一天。”
這一次,顧維鈞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在度假飯店的花園里,坐在草坪上的戶外椅子上。長吁短嘆……
他覺得,人生已經敲響了警鐘,生命在蹉跎,但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里。就像是民國的命運一樣,掙扎中求崛起的希望,卻一直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想著要是王學謙出現在面前的那一刻,他決心拋棄多年的養性功夫,讓外交官的禮儀見鬼去吧!可是這一次王學謙來了,還大搖大擺的在顧維鈞的面前,一口喝干了大杯的橙汁。面對顧維鈞陰沉的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般的臭臉,他一開口,差點沒把顧維鈞給氣死,一口氣憋在胸口,出又出不來,咽又咽不下的感覺,就差翻白眼,一了百了了。
“少川兄,我為了你這趟差事。把腿都跑細了,臉都不要了,和一群美官整天攀交情。終于讓我探聽到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想聽嗎?”王學謙促狹的一笑。卻故意吊著顧維鈞的胃口。
顧維鈞張了張嘴,無奈道:“不是為了我的這趟差事,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廢話,要不是你非要讓我當這個破次長。我能不遠萬里的來美國嗎?”王學謙抱怨道。
顧維鈞很想說,民國的外交次長,雖然面對列強的外交官有點氣短。收入也不盡如人意,衙門沒有油水,但絕對不能用‘破’這個字眼來形容。雖然說得都是真話,但過于打擊士氣。
王學謙自己也知道,他多少說的有些過分。
大前天,基地司令部給他派來了一個海軍聯絡軍官,然后去看了美國海軍軍官俱樂部的活動。活動很糟糕,如果不想眼睛長針眼的話,還是今后少參加這樣的聚會。
再說,軍官俱樂部內的招待小姐,一個長的比一個磕磣,就算跳艷舞的演員,也是重口味的……里面也烏煙瘴氣的,混合著優劣不等的雪茄味,沖鼻的白蘭地和威士忌,糟糕至極。
前天,對了,是前天,他決定和太平洋艦隊基地派來的聯絡軍官搞好個人關系。別看對方是中校,一艘小小的驅逐艦的艦長,來頭也不大。可畢竟是叫——尼米茲。就沖這個名字,王學謙拍著胸脯也要表現的熱絡一點。于是他在尼米茲陪同下,去感受了一次海釣的樂趣。竟然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在這個時代,金槍魚竟然是喂狗的食材,龍蝦也是,暴殄天物啊!
昨天,他去買了一個臨海的莊園,便宜的跟白撿一樣,有私人沙灘,還能建造一個小型的港口,還有距離珍珠港挺遠的,很安全。
王學謙的心里也知道,要是讓顧維鈞摸清了他這幾天的行蹤,殺人到不至于,不過動手的概率很大。為了消除顧維鈞的負面情緒,王學謙決定夸大他的成果:“你還不知道吧,別看華盛頓會議是美國政府提出的,卻是被逼舉行的海軍協調會議。”
“被逼!”顧維鈞表示不理解,美國政府還會被逼?
“多新鮮吶,論工業生產能力,大型船塢的數量,美國無疑是世界第一的國家。他們只要蒙頭造軍艦,就能把周圍的國家給逼瘋了,用得著召開什么華盛頓會議,來進行海軍協調會議,給自己加上緊箍咒嗎?”王學謙說的當然都不是假的,這一點顧維鈞也知道,自然無法反駁。
正因為透著邪門,才可疑!
“少川兄,你雖然已經發現了列強各國之間的矛盾,這很好。也給民國政府在華盛頓會議召開前,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思路,來解決《巴黎和會》上的不公正待遇,但是遠遠不夠!”王學謙擲地有聲道,這讓顧維鈞的心頭仿佛被揪住了一般,好像原本是他要找王學謙的晦氣,然后口頭教育一番的啊!
怎么情況變化的有些快?
遠遠的,黃蕙蘭也看出了端倪,攔住了林徽因、陸小曼等人:“男人們談軍國大事,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覺得房間里悶的話,就去海灘上走走。”
陸小曼嘟噥著道:“都快黑的沒臉見人了,還去海灘?我回房間了。”
而在花園里,顧維鈞張口剛想要反駁,痛訴王學謙的不負責任,讓整船的人都在等他,卻沒料到王學謙根本就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少川啊!你知道世界海軍局勢已經到了擦槍走火的地步了嗎?英國的納爾遜級戰列艦,日本的長門級戰列艦,美國的科羅拉多級戰列艦。這些主力戰艦的基本屬性是多少?戰斗力如何?是燃油鍋爐汽輪機作為推進動力,是油電混合動力?還是燃油汽輪機,電力推動……”
“光有矛盾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呢?美國的鋼鐵產量,一年是多少?英國的,日本的呢?”
“沒有戰爭,民用工業的建設會消耗多少戰略物資,這些你都算過嗎?”
“美國一年的鋼鐵產量是3000萬噸以上,但是英國和日本兩個國家加起來,都不到1000萬噸。這就是差距。無法彌補的差距。英日兩國鋼鐵不足,而美國人的鋼鐵如果無法通過內部市場消耗的話,將會遠遠的超過需求,從而鋼鐵公司將面臨減產和關閉……”
一個外交家,不一定是一個演說家,雄辯家。
但一個優秀的外交家,卻一定是一個杰出的演說家,雄辯家。
顧維鈞很能說,在哥倫比亞大學求學的時候。就有種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辯才,其中包括白人同學。在哥倫比亞法律系,風頭甚至蓋過了教授,還成為了哥大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校報的主編。唯一的除歐美學生之外的主編。
一句話概括就是,顧維鈞很能說。
說句不中聽的,就是顧維鈞這一身的本事,絕大部分都長子嘴上了。
可要命的是。他遇到了王學謙。王學謙可能在大道理上,辯證演說上,無法說服顧維鈞。甚至讓對方尊敬的可能都不見得有,但此時此刻,他正正勝追擊,把顧維鈞辯駁的啞口無言。
很快,顧維鈞就發現了問題的癥結,王學謙追著他問的都好像是數字,戰列艦的數據,鋼鐵產量,民用物資的消耗……后兩者對于關注于歐美經濟的經濟學家來說,或許回答起來不難。
但是戰列艦數據?
這是一個國家的軍事機密好不好?
他是一個外交家,而不是一個特工!更過分的是,王學謙絲毫不認為,用理科生的知識來考他一個文科生,絕對不會產生哪怕一丁點的心里不安的想法。
顧維鈞的心頭暗道:“這個混蛋。”
倒不是顧維鈞的素質低,而是顧維鈞發現,他連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都回答不了。支支吾吾的一陣,這才想起來,這些和民國有一毛錢的關系嗎?戰列艦,民國買得起嗎?就算砸鍋賣鐵,買得起,難道就用得起?臉上陰晴不定的顧維鈞,惡狠狠的回答:“子高,你要搞清楚,民國派我們去美國,并不是打探列強的軍事實力的,而是希望通過外交協調,拿回本該屬于我們的利益和主權。”
“沒錯啊!”王學謙認真道。
顧維鈞狐疑的摸著額頭,很不幸的是,他好像感覺到了額頭的抬頭紋,不由悲從心生:“難道自己老了!”
“我們原本的計劃是通過美國人的斡旋,影響到英國和法國政府的立場,調停中日之間的山東主權問題。好像和美國、英國、日本三國的軍艦造多大,速度多快,沒有什么明確的關系吧!對了,你說了這么多,為什么沒有說法國?”顧維鈞試圖避其鋒芒,用法國政府,這個一度被王學謙遺忘的列強國家的立場來誘導王學謙。
然后等待時機,一錘定音的讓王學謙明白,他的謀略并非浪得虛名。
至少,顧維鈞在面對曹錕的時候,曹錕對他的每一句話都是贊賞有加,并反映一如既往的支持。從來沒有反駁過顧維鈞的推斷,當然,曹錕也想不出什么正經的主意。
可王學謙……好吧,顧維鈞承認,王學謙比曹錕要難對付多了。
這樣的一個下屬,對于長官來說,壓力是很大的。
但是結果卻讓顧維鈞失望了,王學謙顯然是有備而來:“法國政府巴不得英國政府和美國政府鬧的不可開交,最后他們可以漁翁得利。法國海軍的戰列艦也在建造,但是被英國政府壓的死死的,正等著好機會,可以撈一把呢?”
“另外法國和英國的關系,更多的是因為歐洲的德國發展太快,實力增長到了英國和法國,任何一個國家都沒辦法憑借本國的實力將德國壓的死死的。而現在德國戰敗,短時期內,對英國也好,法國也罷,都失去了威脅的能力。所以……他們之間的盟友關系,也最多存在于外交名義上,彼此不打仗,已經是萬幸了。”王學謙笑道。
英法是有夙愿的,百年戰爭,那可真的是打了一百多年,還有后來的七年戰爭,拿破侖的萊比錫戰役。甚至美國戰爭,如果沒有法國的支持,也絕對打不下來。
縱觀歷史,法國對于英國的態度就非常微妙了,在沒有外敵的境況下,能夠讓英國佬難受的,法國人都要慶祝;能夠讓英國佬倒霉的,法國人都會出把子力氣……
最后,王學謙總結道:“這是一對歡喜冤家,要是沒有德國,鬧的最歡樂的應該就是他們了。”
顧維鈞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好吧,他強忍心頭的不甘,決心靜下心來,認真聽聽王學謙這些天‘失蹤’帶來的成果。如果不能讓他滿意的話……哼哼,絕沒有好果子吃。
“伍德羅威爾遜總統是一個睿智的長者。威爾遜總統一貫的主張就是:‘國際秩序是建立在共同維護和平的基礎上。’”
對顧維鈞頗為賞識的美國前總統威爾遜,說威爾遜的好話,自然讓顧維鈞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子高,你終于說了一句公道話。”表示這句話他聽懂了。
王學謙的心里其實是有點郁悶的,他可沒有在人前背后說過威爾遜的壞話,不是嗎?
心情不滿的瞪眼看了顧維鈞,這才明白,這是顧維鈞故意埋汰他,大度的擺手道:“就不和你糾結這些小細節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相對和平的秩序已經,或者將要被打破了。”
“怎么可能,歐戰才結束了不到四年啊!”顧維鈞吃驚的站起來。
王學謙不屑的回答:“怎么不可能,世界各國列強的終端武力已經發生了關鍵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已經影響到了世界的和平,于是英國政府跳出來了,日本政府坐不住了,華盛頓會議召開了。”
對于,王學謙順口溜一般的說法,顧維鈞是不屑一顧的,但他確實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眼下的世界格局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而王學謙如此武斷的回答,根據到底是什么?
于是,王學謙將探聽到了美國的‘三年造艦計劃’,日本天天在喊的‘八八造艦計劃’,還有英國政府勒緊褲腰帶的產物——納爾遜級戰列艦的數據就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