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之內,王學謙等了好幾天,終于排到了泛美財團,不過具體參與談判的不是首相喬治勞合,這位回國了。
這位現在是一腦門的官司,英國國內的大選臨近,喬治勞合的支持率低到了歷史最高點,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他要下臺了。
再說英國人端著架子,也不可能讓首相出面談判貿易合同,雖然這對英國來說很重要,但是英國是大國,面子是第一位的。也不是貝爾福,這位在也當過首相,現在雖然是英國的外交大臣,可也不會出面。
貝爾福帶著人只是在泛美銀行的紐約總部參觀了一圈,留下了他的一個助理。
誰都知道,這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助理根本就沒有談判權,問題問的挺仔細,只是光問問題,什么都不說。
可第二天,還能帶來一些消息。
不如說,可以用低于市場價的出讓部分英國國庫的儲備白銀,畢竟一旦市場投入的量大了一點,本來就疲軟的倫敦白銀價格,就要雪上加霜了。
只能通過這種兌換的方式,來獲得大筆黃金和白銀的交易。
兩天下來,王學謙也被磨掉了所有的耐心,雙方都是傳話筒的方式談判,也是太過麻煩:“黃金的兌換,最多只能是2000萬美元的數量,多一美分都不行。”差不多是二十噸黃金左右。
“好的,就按你說的辦。”約瑟夫雅克倒是耐得住性子,二十噸黃金,對于普通小銀行來說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但是泛美財團還并不是太在意。關鍵是王學謙的另外一個要求,太難,他擔心英國人不會同意:“就是上海的租界問題,恐怕英國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公共租界分家,確實有點為難。”王學謙眉頭微蹙,隨即點頭道。當時他想的是太簡單了。這是一個歷史問題,英國的租界在公共租界的核心區,也就是中區。而當時清朝允許在上海建立租界的就三個列強,英國、法國和美國。
其他的西方列強。都沒有實質性的文件能夠證明他們可以在上海擁有租界。
而公共租界是英國和美國在上海的租界合并之后的產物,幾十年后,中區,也就是蘇州河以南,黃浦江以西。法租界以北,西藏路以東的區域,才是原本的英租界,就算是加上部分的西區,英國人倒是愿意,但美國人能答應嗎?
中區擁有公共租界九成的洋行、銀行和主要的貿易公司,商業區。但是北區有什么呢?碼頭,但這中區也有。要是以蘇州河為界,分成英租界和美租界,英國人肯定贊成。因為這樣的分發,他們占大便宜了,可美國人肯定不愿意。
如果按照中區之外的給美租界,等于英國只分了公共租界不到四分之一的土地,就算是再繁華,也無法抵御心頭的失落。
王學謙醞釀了一下,他的目的并不是收回上海租界,在華盛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副本,他不會做這個夢。在華盛頓和日本人扯皮的三位民國外交全權代表也不會做這樣的夢:“到時候你去一趟華盛頓,見一次柯立芝副總統和他交流一下,盡量爭取公共租界改名。”
“改名?”約瑟夫雅克有點摸不著頭腦,底盤不變。改一個名字,有什么用?
“對,改名。恢復英美公共租界,放棄現有租界的會標和多成員構成的結構。這是不合法的,屬于私下的協議,民國不予承認。這些話你只要帶給顧維鈞就可以了。到時候讓他去向美國政府抗議。”
約瑟夫雅克楞了一下,惴惴不安道:“我出面好嗎?”
“你的身份,我的身份,都騙不了人。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結果。”王學謙語氣逐漸加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
“你是想要把日本人從名義上趕出公共租界?”
“不是名義上趕出公共租界,而是不允許日本在公共租界擁有駐軍權和軍隊進入的權利。”
“這本來就沒有吧!”
“等到有了,就難辦了。”
回到家,王學謙卻看到了兩天不見蹤影,早出晚歸的趙元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著報紙,一臉唏噓的長吁短嘆:“大有可為,大有可為啊!可惜,本錢太少……”
王學謙好奇,走過去看了一眼報紙的標題,都是金融方面的標題,不用看頭版的報紙名稱,就知道趙元任手里按著的是紐約銷量最高的金融報紙《華爾街日報》。
對面他的妻子一臉無奈,看到王學謙的時候,只能溫婉的笑一笑。
至于為什么趙元任會住在王學謙家,這是自然的。因為王學謙在不久之前已經很不幸的將張彭春的紐約留美同學會辦事處的牌子給接過來了。又相熟的同學,就喜歡住在他這里,地段好,不用花錢(這很重要),關鍵是有管家有仆人,飯菜供應堪稱一流,還能吃到地道的家鄉風味,加上主人也好客,自然朋友客人越來越多。
吃大戶的心態一覽無遺,當然最多也就是一個吃住而已,這和當年的張彭春很像。
怕麻煩的人,很難會一直給好臉色。
但王學謙的脾氣算是磨練了出來,當年他還死乞白賴的過日子,沒理由發達之后,就用鼻孔看人。也不能給錢,真要是不知輕重的顯擺,那才得罪人。學生時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那些助學金經常不夠用。現在可都是有了工作的,在美國的同學之中,都已經有了體面的工作,生活上至少是奔著中產而去的。
說起來,在留美學生之中,還有一個人也符合王學謙的條件。
可是幾乎很少有同學回去上門,那就是已經是外交總長的顧維鈞。不知道為什么,這位的朋友,隨著他的官職越來越高,交際的老朋友卻越來越少。
“子高,你來了,快幫我看看,這兩家公司到底哪家更好一點?”
“股票。你怎么對這個上心起來了?”
趙元任理所當然道:“誰都和錢沒仇,不是!”
趙元任抬頭發現這兩天早出晚歸的老同學,竟然破天荒的吃過午飯的時間就回來了,臉上頓時大為興奮。他的這幫朋友,不少都是讀書越多,性格越跳脫的。嚴格的分都是性格中感性多余理性的,過于理性的同學,很容易被孤立。
但也限于一個群體。文科生。
比如胡適、張彭春等人,就是如此。一方面從封閉的東方文化中走出來,看到了世界的大格局,被中西方文化的沖擊,弄得三觀不正;還有一個就是他們從事的事業,教書育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副業,更多的是研究戲劇,詩歌,骨子里都透著一種文藝工作者的瘋癲。
當然還有更瘋癲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小師弟。徐志摩。
對于看到小雨,冷不丁會把自己剝個精光,然后在雨里狂奔的主,王學謙的心頭還是頗感壓力的,決心和這位保持足夠的距離。
和這些人比起來,趙元任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主,冷不丁的抽風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當初陳布雷那么膽小的人,還沒白天沒黑夜的研究過上海灘的金融股票,閉上眼睛就做著發財的夢。
王學謙淡然一笑。伸手道:“拿過來吧,我給你看看。”
趙元任撇嘴道:“我就鬧不明白,美孚石油和海灣石油這兩家公司,到底那家公司更加有前途一點?”
可王學謙一看兩家公司的股票。頓時有點傻眼。這個時代的美國股市,到處都充斥著傳奇的光芒,可背后的東西就不足為道了。一天漲上百分之幾十的股票市場,能有多少值得投資的,鬼才知道。
“漲了這么多?”
美孚石油從一周前開始瘋漲,不到十個交易日。就快翻一番了。海灣石油的股票價格雖然不至于像美孚石油那么離譜,但也差不了多少。讓王學謙分析這樣的股票,他有點傻眼了,他倒是操縱過上海灘的股市,一度還差點把整個上海灘的股市都差點給整黃了,可是炒股,很難啊!
“我打個電話!”
趙元任一副淡定的模樣,頓覺自己英明形象提高了不少。
當王學謙打完電話,回來之后,卻說了一個讓趙元任詫異不已的答案:“不要碰。”
“什么意思?”
“最多兩天,兩只股票就要暴跌。”王學謙如是說,這方面的消息,約瑟夫雅克要比他清楚的多。他從對方口中得到的消息,也證實了他的猜想,這是一場在美國股市非常常見的手法,太高股價,從股民手中割羊毛的生意。
趙元任剛才的淡定蕩然無存,有的是驚愕和不解:“可是我看到紐約港到處都是包船去中東的船,上傳的只有一種人,私人的石油勘探隊。”
“就跟當年育空河淘金熱似的,想發財的人都往北極圈跑。聽說當年一條好一點的雪橇犬都買到了數百美元,這不是坑人嗎?”王學謙試圖說服趙元任,可是看這貨的表情,他發現已經不用說服了:“你是不是已經買了?”
“昨天,本來想帶著你弟妹去看自由女神的,那邊不是距離華爾街近嗎?就路過了證券公司,然后看到大群的人瘋了似的在買股票,我就琢磨了一陣。發現是個好買賣。”趙元任緊張道:“子高,這可是全部家當啊!”
王學謙看了一眼落地鐘,拿起客廳的電話,遞給趙元任:“現在距離交易結束還有一個小時,還來得及。”
“萬一漲了呢?”趙元任不甘心道。
王學謙頓覺有點煩躁,看了一眼對方心神不定的眼神:“沒有了這點錢,你不會露宿街頭吧!”
這個問題要是換一個人,說不定還真的趕上了。紐約的金融制度不健全,但是投機行業卻非常興盛,財務杠桿、資本抵押,比比皆是。真要是舉債投機,一旦虧了,基本就是破產一條路。
但趙元任可不會,他最多將自己的銀行存款都貢獻出來,舉債,還不至于那么瘋狂。
趙元任遲疑了一會兒,笑道:“子高,怎么可能,我是有工作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投資股票的這些錢都虧掉了,也不會破產。這樣一來,王學謙倒是不在意了,笑呵呵道:“那就算了。”隨即他放下了手中的話筒。
趙元任見王學謙滿不在乎的走了,再次心頭發虛,沒底氣來,看了一眼妻子,喃喃道:“他這是什么意思?”
“宣仲,還是把股票賣掉吧!我們在學校附近買的房子還貸款著呢!”
趙元任捉摸不定,可最后還是咬牙跺腳,把股票拋了。
泛美財團因為資本不如其他大銀行,對于資金的安全性一直把控的很嚴。但美國股市的利潤還是非常可觀的,將銀行的證券投資部剝離出來,加上注入一定數量的資金之后,也能像模像樣的運做起來。
關鍵是這樣做的后果,是不會因為投資公司可能出現的虧損,影響到銀行的運行。另外,銀行的不良資產也能剝離到投資公司,這些王學謙也不過是了解個大概。他剛才打電話當然不是問這些,也不是因為趙元任冷不丁的對證券感興趣,才打的電話。而是他從報紙上發現,最近幾家石油公司的股票價格高的離譜。
一問之下才知道,現在的紐約都快瘋了,到處都是石油的小道消息。
不僅如此,連帶著華爾街的兩大證券交易所的石油股,也瘋狂的上漲。
但背后的消息,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顯然是石油公司故意推動股價上漲,然后套利。這一手是老約翰經常玩的一手,當然也不是說安德魯梅隆也不是不會玩,顯然是美國石油壟斷的幾家公司的默契之作。
目的當然是撈錢,用來開發波斯灣石油。
電話那頭,約瑟夫雅克還長吁短嘆的,手中沒有石油公司的股票,眼瞅著一場富貴與他失之交臂。
隨后的幾天里,在紐約的一些小報上,到處都是船主去中東的出租信息。
情況似乎愈演愈烈。
不過隨著國會的一份提案的通過,首先石油公司的股票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下去。
而在一家不起眼的報紙上,一則消息,正式掀起了這場地下‘黑色黃金’引起漩渦。波斯灣的伊朗的石油開采權,根本就不在海灣石油手中,而在一個英國商人手中。這一天的海灣石油的股價,過山車般的跌入谷底。但股市的反應,并沒有讓去波斯灣開采石油的熱情低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