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進,偏執,甚至渴望戰爭……
這樣的團體在任何國家都是危險的,不可控制的,甚至充滿著不確定因素的。
可從本質上來看,黑龍會是一個有理想的幫派。
這話聽起來很奇怪,但也不難理解。作為政治和幫派難以界定的組織,黑龍會的前身就是破落的武士組織。德川幕府的覆滅在日本讓至少50萬武士失業,這些人除了打架鬧事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生存技能。幕府的倒臺,讓這些武士徹底失去了經濟來源,從而不得不轉行。幫派就成了他們剩下的唯一選擇。
有本事的去當官了,沒本事的當匪了。差不多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隨著生存問題的解決,這些已經落草為寇的武士組織高層似乎感覺到,沒有理想的咸魚狀態太過丟人,都不大好意思說出口。于是在三十年前決心改組。原先的‘原玄洋’再次改組,成了后來的黑龍會。有了理想,讓黑龍會的頭腦們頓時覺得腰桿子提起來了,越來越多的開始活躍在政壇和軍界。
而黑龍會的最初目的是想要從俄國手里奪取包括堪察加半島以西,到西伯利亞的大片土地,當然對華夏也不放過,東三省就是他們謀劃了很久的最理想的大陸平原。
眾所周知,日本是一個島嶼國家。
這個國家早在一千多年前,就開始著謀劃進攻大陸的計劃。最早的時候可能會追溯到唐朝。有文字記錄的最早的戰役發生在唐朝的白江口海戰,之后的元朝忽必烈征倭,最后的一次慘敗在明朝萬歷朝鮮之戰,其中元朝是主動進攻之外,其他兩次都是日本進攻大陸。
萬歷時期的戰役是日本進攻大陸規模最大的一次,也是在近代之前日本最后一次對大陸的企圖被破碎。這次大戰讓日本損失很大,被譽為最強大的豐成秀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對于日本的屢次失敗,韓國人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根據,因為……日本人是大韓流落在海外的遺民,連天照大神都是韓國人,流浪狗永遠都不是忠犬的對手……這個強大的理由,讓日本人無言以對,他們都驚呆了。
對于元日戰爭的一次勝利,日本也是靠著運氣,在臺風的幫忙下,才守住了本土,沒有人被蒙古鐵騎所征服。而這次戰役對給日本留下來一個特有的名詞,神風。
實力近乎一邊倒的情況下,野心越大,挨打的強度也越大。就當日本人都已經放棄了進入大陸的想法,沒想到世界悄然進步到了工業時代。這讓野心勃勃的日本人再次看到了希望,謀取大陸的希望。黑龍會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
在甲午戰爭之前的兩天里,上竄下跳,然后在一片不看好的情況下,竟然打贏了戰爭。
之后的日俄戰爭,更是讓黑龍會的宣傳獲得了大量的擁躉,成員信心鼓舞之下,堅信自己的任何行為都是愛國行為,任何阻擾他們的行為都是賣國行為。黑龍會的權勢到了空前的規模,不過隨著日本高層的驚醒,覺得不能讓軍部再被一個幫派所左右意志,黑龍會受到了來自高層的第一次打壓。
可這時候打壓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在日本,政壇和黑龍會,軍隊和黑龍會之間的關系已經不可分割地緊密。黑龍會的高層比如頭山滿、內田良平等人,都是政客名流宴會上的貴客。
所以,松井石根能夠想到黑龍會,松岡洋右也會想到黑龍會的原因之一。
在民國黑龍會的最重要的機構在東三省,也就是哈爾濱。這是黑龍會的幫會目標的原因,黑龍會一直都期待為日本謀求整個而松井石根在哈爾濱擔任過幾年的特務機關長,私下里和黑龍會的往來很密,他出面黑龍會方面自然不能拒絕。
當然,對于政治無比熱心的黑龍會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們甚至沒等松井石根表示,就眼巴巴趕過來,表示有困難找浪人。
這等奇葩的幫派,也就只有日本才能出現。全世界都沒有這樣的一個幫派,沒有任何政治企圖,卻渴望為國家的戰爭事業奉獻自己的幫派。估計全世界的幫會之中,也只有黑龍會的幫規中第一條就是‘愛國’。這讓人感覺很詭異,乍一聽之下,有種讓人聯想到愛國民主黨之類的進步黨派的綱領性文件。
可黑龍會確實是這樣的一個團體,表面上松散的如同社會閑雜人員,可實際上,他們是一群手段下作的‘愛國者’。
當然,黑龍會的成員‘愛國’的方式,連日本政壇也大呼:受不了。
站在松井石根的浪人,身材并不高大,也沒有佩戴標志性的武士刀,而是隨意地穿著玄色合服,腳上趿拉著不拖鞋,畫風和在日本農村的落魄武士一個樣。
浪人詭異的表示,會長已經知道了松井石根的難處,并拍出一只巴掌,表示他們能出500個人。
松井石根聞之大喜,他現在就怕事情搞不大,他手上的情報人員最多也只能做一些情報刺探的工作,但真正要騷亂街面人手是遠遠不夠的:“請告知會長,晚上海軍俱樂部松井恭候會長的到來。”
“請將軍放心,在上海的黑龍會雖不是最強的,但絕對是可以信賴的。”
浪人的強大自信也感染了松井石根,陰毒的眼神下,頓時多了一抹得意的味道,不過很善于掩飾地只是一抹而去。不過這些,都讓在邊上的松岡洋右看在了眼里。
雙方幾乎是一拍即合,黑龍會方面的主力是虹口道場為據點的浪人團體,這些人基本上的活動區域都在蘇州河以北地區。并不是他們不想去租界的核心區域。
比如西區,東區,還有法租界。
只不過日本的浪人似乎也知道,在上海能夠欺負他們的人不多,但絕對不包括那些英國的巡捕和海軍陸戰隊的英軍。
打了也是白打,就算是狂妄無比的日本外務省也沒臉為維護本國國民的利益,而去英國臨使館找麻煩。畢竟是自己家的流氓,流竄到了英國人的地頭,然后刷流氓不成,被鎮壓了。這樣的結果,連一向嘴硬的日本外交官也沒辦法包庇,只能不了了之。
一開始,松井石根和受邀的黑龍會上海分會的石田商討的目標并不一致:“松井將軍,我們的人散出去在街頭會引起租界巡捕的注意,如果故意擾亂市面的話,英國巡捕并不好說話。”
“我們不是也有巡捕嗎?”
松井石根提到了原本在公共租界的日本籍巡捕,可惜這個在租界內并不受待見的機構規模小的驚人,英國人一共給了20個人員的配置。這點人連虹口這片都控制不下來,更不要說去租界鬧事和總巡捕房鬧騰了。再說了,這些日本巡捕基本不聽黑龍會的,反而和供養他們的商會關系密切。
松井石根嘴角咧了一下,盡收石田的眼底,顯然對方不太滿意,他不停的解釋道:“松井將軍,你或許不知,大世界距離工部局只有間隔三條馬路,而且還是在大馬路的中心位置。距離跑馬場也只有一條馬路的間隔,這片區域是租界總巡捕房控制的重點區域。”
“既然這樣,那么只有碼頭了。”松井石根原本想著威逼一下黃楚九,對于一個商人,威逼的手段可能是多種多樣的,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直接打擊對方的商業場所。
可惜,石田并不配合。無奈之下,松井石根退而求其次。目標定為碼頭,相比娛樂場所,碼頭的人員雖然相對簡單一些,租界方面的防備也不會那么森嚴。尤其是貨運碼頭,租界基本都是處于放任的狀態下。
可碼頭的人流量雖然不多,但確實上海灘最為復雜的地區。也是械斗最為嚴重的重災區,幫會之間爭奪最為激烈的區域。已經駁了一次松井石根面子的石田,只能咬著牙應承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里,上海的碼頭,尤其是蘇州河北岸的倉庫附近,經常能夠看到喝地醉醺醺的日本浪人,一個個都梳著奇形怪狀的發髻,腰里插著太刀,吆五喝六的找麻煩。
這下子,直接受到影響的就是杜月笙的生意。
不同于三鑫公司的煙土貿易,主要在法租界交易。杜月笙自從涉及了面粉糧食生意,船運生意之后,在英租界也租賃了不少倉庫,用來周轉各地運送來的貨物。因為浪人的鬧事,經常出現船無法卸貨,倉庫無法出貨的問題。
對此,杜月笙召集了手下,決心給日本一點厲害瞧瞧。
可結果讓他心里拔涼拔涼的,幾乎沒有一個手下認同他的想法,立刻反擊。而是多數手下認為先和日本人交涉是重中之重。
高鑫寶甚至甕聲問起地抱怨:“大哥,這小鬼子雖然不地道,可他們有后臺,真要是鬧僵起來,兄弟們難免受瓜落。打是肯定打得過的,可是打贏了呢?把小鬼子的海軍陸戰隊招惹來了,怎么辦?”
對啊!
怎么辦?
杜月笙也犯愁,小鬼子的浪人倒是好對付,身上的武器也就是一把太刀。如今的杜月笙已經訂事業多線發展,其中就有一項是走私軍火。好東西給自己多留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甚至還又沒出息的提出抗議!
杜月笙蛋都疼了,他們是幫派,是流氓哎!自打青幫成立以來,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打上門來了,自己當然要打過去。
找官面關系,算怎么回事?
將來全國其他的幫派會怎么看青幫?就算是別的地方的青幫也會看不起上海青幫的啊!
可讓他吃驚的是,持有這種想法的人并不少,其中他的左膀右臂之一的馬永祥就提議道:“大哥,這幾次浪人鬧事,巡捕房的人都跟著,就是不出手。我們的人找巡捕房反應,對方甚至狂妄地說,這不是他們職責范圍內的工作。所以,這次浪人的鬧事,恐怕英國人是知情的,可能會挖個坑等著我們跳呢。這時候一定要慎重,不能給對方任何借口擴大事態。”
“你的意思就說算了?還是讓我去找英國領事館抗議?”杜月笙不是三歲小孩,如今他家大業大,真要是不管不顧,估計他的手下也沒有多少人會支持他。可問題是,他的名聲雖然在租界,乃至整個上海灘都是家喻戶曉的有名,可在英國人的跟前,還是氣短不已。別說領事館的英國領事了,就是總巡捕房的英國總巡捕估計都懶得搭理他。
馬永祥道:“大哥,我們的生意主要在法租界,而英租界這里的生意多半是和榮老板有關系。我們不方便出面,他老人家在租界是大有聲望的人,要是他站出來說話,沒有幾個人不聽的。”
散去了準備大干一場的決心,杜月笙等到手下散去之后,也猶豫起來。榮宗敬在租界的地位雖然很高,但并不是一個喜歡和官面人物打交道的人。
他去求榮宗敬反而會讓對方為難。
想來想去,杜月笙只能想到王學謙,不過和王學謙說這些小事,也讓他擔心會不會被王學謙看輕。
大人物都喜歡有本事的部下,雖然杜月笙和王學謙之間也不是那種上下級關系。可王學謙很可能會在將來給杜月笙一個補償性的榮譽,而這份榮譽很可能是一個讓他滿意的官職。
連這點小事都沒有辦法處理好,勢必會影響到杜月笙在王學謙心中的地位。
可就在這時,楊樹浦碼頭傳來了壞消息,電話里高鑫寶焦急地說:“浪人砍傷了三個青幫弟子,重傷的一個肯定終身殘疾了。”
接到這個消息之后,杜月笙難掩心頭的怒火,咬著牙撥通了王公館的電話。將事情的經過和浪人最近的頻繁活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陳布雷,希望等王學謙有空的時候,能夠向王學謙提起一下。
陳布雷不敢耽擱,隨后就將情況告訴了王學謙。
原本以為王學謙會勃然大怒的陳布雷卻意外的看到王學謙笑了,這種笑容讓他都有種不解地困惑:“先生,您這是好?”
王學謙冷笑道:“沒什么,日本人是黔驢技窮,明的不行,來暗的。不過先別忙,眼下的局勢太不足以動用非常手段。明天你跑一趟英國領事館,找英國人抗議。”
王學謙的這個命令,讓陳布雷大惑不解:“先生,這有用嗎?”
“沒用!”王學謙想都沒想,就告訴了陳布雷答案。
陳布雷滿滿的心塞,沒用您讓我去這是做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