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芒眼用力踹開了淡煙疏雨院的院門。
院門原本就是虛掩著,吃了這么大的力,在門軸轉到了極限之后,飛快地彈了回來。
徐三眼以為門口有人埋伏,嚇得雙臂互臉,慌忙后跳。兩個親兵眼明手快,連忙上前用肩膀頂住了反彈回來的木門,這才沒讓徐三眼更加丟人現眼。
徐三眼咳嗽一聲,上前大笑道:“軍師果然好計謀!看來鄭家人都在前面正門,這里只有個道士在這兒擺空城計!”
李巖從他身后側步而出,望向坐在院里喝茶的錢逸群,眼神中充滿了羨慕、欽佩、埋怨、憂愁”……種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不是空城計。”錢逸群放下茶盞,取出無相扇,在初冬的夜風中輕輕搖動。他道:“這里除了道堊人和一群婦孺,再沒旁人了。”
“哈哈哈,本將軍今日前來,只為影園,不涉旁人。”徐三眼大笑道,“小牛鼻子,你要是識時務,便快來參見新主,日后少不得你的好處。”
“你以為自己就勝券在握了么?”錢逸群微微一笑,掃了一眼李巖,以及徐三眼身后高如鐵塔的劉宗敏,伸出了右手。
李巖以為錢逸群要出手,連忙道:“拿下他!”
徐三眼也后退一步,跟著喊道:“抓了他!”
他這可是自己送到了劉宗敏手上。
劉宗敏伸出蒲扇一樣大的手掌,一把拍在徐三眼肩膀,輕輕一捏,就聽到他的一聲慘呼。
徐三眼半邊身堊子都因為這一捏酸麻得垮了下去。他大聲喊道:“你這莽漢,現在是玩笑的時候么!”
劉宗敏伸出另一只手,拍向徐三眼肋下,三兩下便將這還沒反應過來的“大將軍”撂倒在地。
這支二十人的隊伍中,有一半是李巖帶來的。剩下的一半之中,還有個臥底,紅娘子。她化作了徐三眼親隨的容貌,第一個抱頭蹲下,大聲喊道:“別殺我,我還有一家老小!”有了他這個榜樣,剩下的人自然抗拒之心大減,紛紛束手就擒。
“李巖!你個吃里扒外的奸細!你不得好死!”徐三眼被劉宗敏踏在地上,破口大罵。
李巖滿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徐三眼,上前拱手道:“厚道長,別來無恙啊。”
“一般般。”錢逸群取了個薄胎小骨瓷茶杯,取滾水燙了,斟上茶。他朝李巖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將茶杯送到李巖面前,道:“這是閩浙一代的茶道,別有意味,請君品瓷”
李巖見杯子里一汪鐵銹色的茶湯,果然與北邊、江南的茶水不同,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口堊中咂咂回味,道:“卻比綠茶多了一份醇厚。”
“正是。”錢逸群收起扇子,放在桌上,“等前門那些山賊束手,這柄折扇便送與李公子,還請笑納0”
李巖心口如同針扎一般,暗道:你還真是客氣!送給我?這本來就是我的!
錢逸群抿嘴微笑道:“所以,還要勞駕公子,速速去解決正門的事。”
“這容易,我們擒了賊首,只需帶他去走一遭就行了。”李巖悠悠然放下茶杯,“外面本就是佯攻,動靜看著大,不會有誰傷亡。”
錢逸群點了點頭,見李巖站起身要往正門去,也跟著站起來表示相送。
里邊有婢女一直趴在門縫上偷看,見賊匪突然內訌,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便連忙回報里面的老夫人、夫人。
楊愛見眾人都一臉迷茫,笑著解說道:“那李巖與我家老師是舊識,有求于老師,所以便充當了我們的內應。”
“全賴道長了。”鄭老夫人笑著對兒媳婦道:“等退了賊兵,可得好好感謝道長一番。”
鄭氏臉上恢復了血色,道:“母親說的是。厚道長實在于我鄭家有大恩。
見一場危機化作無形,所有人堊心中都頗為輕快。正當一群鶯鶯燕燕笑語喳喳起來,突然之間傳來一聲悶雷似的響聲。
“是道長做法了么?”鄭老夫人一臉駭然,“速去探看。”
婢女們連忙跑到外面,只見院子里仍舊是剛才景象,并無異狀。
錢逸群也十分詫異,看夜空點點繁星如燈,萬里無云,哪里打的這聲雷?
“不好了!正門破了!”一聲哀嚎從正門傳來0
李巖首先變了顏色,辯解道:“我已經讓人弄濕了火堊藥,怎么還能破門!”
原來這些山賊為了盡快破門,夷平影園,特意備下了硫磺、火堊藥等引火之物。說起來這些東西在大明都是合法銷售的商品,平日少量收購,積少成多,不會引起旁人注意。外面來了個道十,只是飛出一張符,便炸垮了大門!”跑得快的小廝已經奔到門口,大聲報道。
不一時,錢衛也拖著鄭元勛回來了。鄭元勛滿頭滿臉的黑灰,神情呆滯,像是被嚇傻了。錢逸群連忙上前掐他人中,這才悠悠醒轉過來。
那幫山賊見門攻破了,呼啦啦便往里面闖。沿途所過之處,凡是像點樣子的東西便往自己懷里摟。家具、裝飾等帶不走的硬木,便要砍上兩刀。如此一來才讓守衛正門的家丁健仆有機會逃回了淡煙疏雨院。
流寇做派終究要貽誤戰機,難怪名將治軍要先明軍紀。
錢逸群站在院子里,讓李巖他們守了空無一人的西院入口,自己把守正院,又讓錢衛喚出三女,帶著十來個健仆守住東院,呈個品字形,大開院門等前面的山賊過來。
李巖見錢逸群手不離扇,心中尋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砒漏,那個道士又是怎么回事?唉,為了贖回無相扇,看來還得著實賣力一番,等他們來了再說。
影園實在不大,沒過得兩刻功夫,山賊們已經沖到了淡煙疏雨院門口。幾個頭纏紅巾的山賊持刀沖了進來,兩翼鋪開,與錢逸群等人對峙。
紅巾山賊之中,有一人身穿青色長袍,留著老鼠胡。他踱步走出,一雙細小的三角眼將院子里打量了一番,笑道:“李軍師妙計,果然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李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只是猶自鎮定,道:“沒想到王秀才也來了。”
“好說好說。”王秀才朝院子里打了個團團躬,一臉滑稽相,“不才王英朗,一介秀才,還請多多指教。”
“你付學費么?”錢逸群笑道,“莫非只是混著沾光,白白受人指教?”
王英朗早就注意到了院子中間的這個道士,見他不慌不忙,心中暗道:好個道堊人,斧戧面前不變色,倒有幾分膽色,只是不知道手段如何!好在此番我重金請來天下第一符師,肯定不會輸給他。
“你這道堊人也別圖個嘴上流快,”王英朗被錢逸群搶白,心中不悅,“你們就這么點人,難道還想負隅抵堊抗不成?唔,忘記說了。軍師,不知道為什么,你一出發,那一百太湖兵就都鬧了肚子,嘖嘖,真是可憐,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李巖反倒冷靜下來,心道:王英朗不在劉九思跟前出餿主意,故意隱匿身份藏在暗中,怕是早就有暗算我的心思。如今我手上還有徐三眼呢。
“軍師救我!”徐三眼見來了自己人,連忙求救道。
“早就知道你頭生反骨。”王英朗朝李巖搖了搖頭,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他道:“不過你就算抓住了徐兄弟,小弟今天也不能讓你們走脫。黃道長可在?”
王英朗平日最愛看《三國演義》,不經意間便沾染了那股說書評話的怪腔調。他先問了一遍,見沒有反應,又大聲問了一遍。四周山賊紛紛回顧,自覺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蓄著清雅長須的道堊人緩緩走入眾人眼簾。只見他身穿玄色道袍,頭戴純陽巾,模樣周正,略顯枯瘦,雙目中帶著一股邪氣。”道友,別來無恙呀。”這道堊人掃了一眼錢逸群,悠悠然說道:“只是不知今日還有人能救你否?”
原來卻是舊相識!
“黃元霸,道堊人等你很久了。”
錢逸群上前一步,眼中恨意立現。
眾人聽了這一段對話,不由心下各有計較。
王英朗那邊心中自然起了輕視之心,暗道:原來是黃大師的手下敗將!今日必然更無懸念,且看黃大師出手降魔便是。
鄭家那邊卻是心中惴惴:不知道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道長,能不能勝過那今年長的牛鼻子。
黃元霸手藏袖中,心中卻是暗道:上次遇到他便是輕敵,白白浪力了我兩張上品靈符。這回與其跟他消耗,不如早早便用新近得來的那張古符,也省得麻煩。
錢逸群心中也在盤算:這道堊人的符倒是頗為難纏,當日多虧師父搖鈴救我。如今清心鐘就在我手上,再沒道理放他走。
“這位便是茅山黃道長!天下芽一符師!”王英朗大笑道,“怕了吧!速速投降,我還可以為你們說兩句好話,說不定到將軍還肯留你們一條性和心
“九鳳燎原,火獄焚天,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