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獅子吼這種功夫會誕生在佛門,是因為和尚們有辯經的傳統。
這種活動并不像外人所想象那般溫文爾雅,機鋒連連,一句話一口茶,悠閑自在。實際上比后世的辯論會更加野蠻粗獷,除了不許動手幾乎沒有別的規則。
在這種情況下,就有人發明了獅子吼。
辯不過人家,起碼也能在聲音和氣勢上壓倒人家
在修為碾壓的狀況下,這秘法倒是有點用,往往被吼的一方修為過低,霎時就會像小貓一般伏在地上。但是真碰到這種情形的機會卻不多,即便如雪嶺法師那般修為,吼嘎巴喇嘛,也只是讓他頓一頓罷了。
眼下這聲獅子吼,卻趕上了一群半吊子械斗,登時呈碾壓之勢席卷而來,將械斗場上眾人震得心肝亂顫,震栗不已。
錢逸群頗有些可惜地看著滿地傷員,這都是學藝不精之輩。真正的高手,一觸之下便分生死哪里會像街頭混混群毆,打個半天熱鬧非凡,卻死者寥寥。
再加上有人來攪局,這就夾是雪上加霜,要想重挑起爭端,還得費一番功夫。
最郁悶的是,錢逸群對于來攪局之人連牢騷都不能發。
因為,這聲音,分明就是那位方頭方腦方塊身材的阿牛師兄!
這群人打得太過熱鬧,就連有人點著火把過來都沒人注意。
而且還不是阿牛一個人,隨行而來的還有白楓白沙兄弟,錢衛和楊愛、媚娘。這一行六人顯然是得到了消息,黃夜趕來為錢逸群助陣。
“我師弟可在這里?”阿牛大咧咧上前,手提著一百二十斤的金剛降魔杖,上面鑲嵌的金銀珠寶在火光下熠熠發光。
別的不說,九仙宮的好幾位長老都因為這根長杖泛起了心思,由衷不樂意阿牛離去。
“你師弟是誰?”商長老問得還算比較客氣。因為客觀上正是因為阿牛的一聲獅子吼,讓九仙宮的顏面得以保留——剛才的混戰中,和尚占了上風。
“你是厚道人的師兄?”繆建木從符玉澤那邊聽多了錢逸群這伙人的故事,對于柳定定和那位方磚師兄,頗有印象。
“正是。”阿牛大大方方承認道。
黃元霸冷笑兩聲,陰惻惻道:“我們也正找他來著。”
“喔,那我們再往里邊找找去。”阿牛沒聽出黃元霸言語不善,只當做是尋常說話。
白楓卻是智商正常之人,一聽這語調就知道不對勁。他站到阿牛身側,抱劍懷中,低聲對阿牛道:“這些人是你師弟的對頭。”
“噢!師弟今天在王家殺的就是他們啊?”阿牛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叫道。
饒是白楓修學大儒門下,修養功夫做到了一流,仍舊興起了吐血三升噴他一臉的沖動。
“阿彌陀佛,施主剛才用的是我佛門獅子吼,可是哪位大德的俗家弟子?”永瑢上前合什問道。
他恨錢逸群入骨,但好歹也知道禍不及人的道理,并未遷怒阿牛。這是他作為高僧的修養。而且他還有些好奇:為何同門師兄弟,一個修的是佛法,一個卻是妖術。
說到這個修佛法的……感覺有些怪異啊!
不過這一聲獅子吼卻是純純正正的佛宗罡炁,沒有半點雜質,做不得假。
永瑢心中疑惑,希望阿牛能夠解釋清楚。當然,若是能順便了解那妖道的師承就更好了。
“我師父是道士!”阿牛道,“這大聲喊話是我岳父教我的,他是和尚。”
眾人哄笑。
和尚當了別人岳父,那可是極有趣的事啊。
“笑什么!誰說出家之前不能生兒育女呢!”和尚們氣得辯解。
“我岳父是出家之后遇到我丈母娘,然后生的我老婆。”阿牛大聲解釋道。
“你是那妖道一伙的!妖孽!謗佛!當下阿鼻地獄!”和尚們惱羞成怒,紛紛罵道。
阿牛憑空被罵,也怒道:“你們這些出家人,真是沒有半分涵養!且吃我一杖!”
錢逸群見阿牛沖了過來,微微搖頭,卻也沒有阻攔。他限于體質,不可能跟所有這些人硬拼。但是阿牛師兄可以呀!他身大力不虧,又有趁手的兵器。剛沖上前就有白楓幫他封住了左翼,又有錢衛、楊愛和媚娘在右翼列陣攻殺。
光是這些小字輩,怎么可能擋得住他們!
錢逸群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環視,見狐貍朝他招手,連忙連滾帶爬混了過去,倒在一個和尚身邊,假裝受傷不起。雖然他身上一道傷痕都沒有,不過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誰會注意這等細節?
狐貍對于這個小團體比錢逸群更加著意,此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私物被人耗用一般,心疼莫名。它匍匐到錢逸群身邊:“你不出手還等什么!”
“這些小兒戲,讓師兄他們打發了就好。”錢逸群仰面躺著,調整了一下那個和尚的身體,真當成了靠墊,愜意地欣賞著這一幕混戰。
“而且,得讓我師兄有點實戰經驗,免得以后坑自己人,對吧。”錢逸群盯著阿牛,回憶起上次協同作戰時候的悲劇,連連搖了搖頭。
狐貍語噎。
平心而論,阿牛這段時間修煉得很不錯。
柳和尚雖然看似不靠譜,又敗在嘎巴手下,實際上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在眼光上,或許比尋常一流高手更一流些。他當年針對錢逸群提出的戰斗意見,讓錢逸群受益匪淺,如今親自調教這個女婿,自然也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狐貍急道:“雙拳難敵四手,他們人手終究太多了!”
九仙宮與九華山合并起來,將近小一百人的勢力,將這片不大的林間空地擠得滿滿登登。阿牛這邊不過六個人,沖入人群之中,就像是浩瀚大海上的一葉扁舟,時不時被隱沒在人群之中。
好在錢衛、楊愛和媚娘三人用的是劍陣,互相照應,不容易被沖開。少了李香君之后,劍陣若有所缺,還好香君負責的是夏部,只是削弱了攻擊力,在防御層面上仍舊不是那些小輩弟子們能夠沖破的。
幾經交手下來,九仙宮和九華山漸漸分成了一左一右兩堆,從側翼攻入,想將眾人切開。
這其中自然有阿牛力大無窮,金剛杵橫掃威力極大,逼得眾人趨吉避兇,讓開這尊兇神。同時也有黃元霸在其中調整戰術,要將這伙人徹底吞沒。
狐貍焦慮道:“看!你還看!再不出手,終究讓你懊悔眾生!”
錢逸群見楊愛那邊壓力越發重大,知道劍陣固然威力足夠,但那兩個姑娘卻只是十三五歲的女童,還沒長好身子,這種高強度的對戰實在太耗體能。
“該我出手了。”錢逸群從地上一躍而起,手中倒持節隱劍。他從后面殺入,誰都沒有提防,連連刺倒了三個和尚都沒被人發現。
依著狐貍的本心,是錢逸群高喊一聲“厚道人來也”,將一切壓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仗著金剛珠無敵護體,外加赤盾珠隨心抵御,哪里是哪么容易受傷的?
眼看錢逸群這邊無聲無息,殺人如割草,狐貍真忍不住替他喊了起來。
“我來也!”
聲音帶著童稚,帶著高亢,帶著興奮。
卻是符玉澤喊出來的。
以他正在變聲期的聲帶,是很難在這種喧嘩的廝殺場上壓倒群雄。然而,每個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以及,轟隆作響的腳步聲。
戊土神兵!
符玉澤直接站在戊土神兵的腦袋上,手持茅君筆!迎風而立。身上的道袍大袖被晚風鼓起,飄飄然真有仙人風度。
繆建木見了微微搖頭,暗道:符師弟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戊土神兵符哪能這么個用法?
在他看來,對付這些稱不上是高手的人,用一些尋常符咒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動用那么厲害的靈符。
理雖如此,可惜繆建木并不知道符玉澤的真實想法。
戊土神兵沖進人群之中,抬起巨大的堅石腳掌,隨著喀喇喇聲響,將兩個九仙宮弟子踢倒在地,踩碎了周身骨骼。
九仙宮的諸位長老正等著大開眼界,誰知死的卻是自己門下弟子,不由大怒。
商長老面紅耳赤,再無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樣,怒氣沖沖對繆建木吼道:“你天師府到底是站在哪一邊!莫非是幫妖人的么!”
繆建木啞然。
如果說之前不小心“失手”一張戊土神兵符還可以死撐,現在人就站在土兵頭上,竟然還殺了自己人,過……思來想去只有“故意”這個詞能用在符玉澤頭上了。
……看來符師弟已經實實在在被妖道蠱惑了啊!
繆建木心中一冷,臉上頓時騰起悲涼。
符玉澤完全沒有“墜入魔道”的自覺,興奮地控制戊土神兵大肆開殺。
錢逸群退了回去,低聲道:“看,有人出手了,我旁邊看一會。”
“懶!”狐貍撇去一眼,哼了一聲。
“其實我是為了他們好。”錢逸群悠哉道,“你看,我殺這些人已經沒有任何可取的經驗了。不如讓他們多積累些實戰經驗,我來對付厲害的。比如那個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