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歡呼聲還沒有徹底消散,地上的骨灰卻漸漸凝成一團,重新站了起來。
錢逸群驚訝地發現,這骨架上甚至沒有絲毫被雷擊過的痕跡。……這不科學啊!
骷髏站起身,表面上流動著電光,原本蒼白的骨色泛出青意。
它舉起骨刃,重重砍在混天陣的光罩上。
光罩頓時迸發出一道翠綠光暈,頗為炫目。
眾人見護陣沒破,真要歡呼,卻見錢逸群嘴角緩緩流出一道殷虹的血跡。
在被這骨刃劈中的時候,錢逸群已經無法徹底掌控這股施加而來的力量,只能硬抗了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就足以讓他內臟震動,逆血上涌,無從抑制。錢逸群唯一能做的,只是讓這“噴”出的血,改成“流”從而避免引發更大的震動。
刺啦啦!
又是一道電弧擊破空氣,打在了那骷髏上。
這骷髏頓時散落在地,辦成了一堆骨棒。
眾人吸了口氣,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含義:如果化成灰他都能再來,那這骨棒就完全不算什么。而且,同樣的電擊,第二次就只能將它打散,而無法化灰,那下一次的雷擊呢?一這不科學啊!
湯若望不停地在胸口畫著識字,口中背誦著《玫瑰經》,希望上帝的威能能夠打敗這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錢逸群眼看著這骷髏架子重又站起,再次揮動起骨刃,重重砍在了八門混天陣上。
刺痛順著靈蘊闖進紫府,穿過玄關,讓肉體以為自己真的受到了攻擊……劇烈的五臟收縮,引起了血管破裂和心臟的異常加速。渾身上下的一個根痛覺神經都像是受到了刺激,同時向大腦送去。
錢逸群頭顱陣痛,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混天陣的防御力登時被削弱了許多,巨大的雷氣滲漏進來,在噼啪聲中留下了數具焦炭。好在錢逸群及時止住了這種泄露,咬牙將陣圖重又撐了起來。
——為什么我還是做不到舉重若輕呢!
錢逸群感覺嘴里一股腥氣,這種痛苦遠比身體上的痛楚更讓他難以忍受。
伊勒德滿懷欣然,摸了摸嘴上的殘血,暗道:你也嘗到了這個滋味吧!
錢逸群……聯的親軍怎么還不來救駕!
崇禎已經癱坐在龍椅上無法起身,只是多年的皇家教育還是讓他努力保持著本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神勇之色。他并不知道,這次對手為了達到畢其功于一役的效果,到底花了多么大的代價。
天子的近衛親軍,以及御馬監的兵馬,此刻正嚴守在御花園之外,不讓任何人進入,同時也盡忠職守地不轉頭看一眼。他們全被告知,現在御花園里正有高人做法,一旦有人闖入,很有可能導致祈雨不成。
這些侍衛都是京畿人氏,誰家里沒有幾畝田地?自然不肯讓這祈雨的事泡湯。而且這天象奇異,一定是那位高人已經到了做法的關鍵時刻。
“咦,是在這里吧?”一個輕柔的聲音帶著雪白的殘影一閃而過。
侍衛眼前只是一花,兩旁便蕩起一絲香氛,腦海中只來得及泛起一個念頭:好香……
旋即眼前徹底漆黑一片,就連火把都不見了,一頭栽倒在地。
錢逸群咬著牙,總算站了起來,再放眼望去,視野中浮現出星星點點……這便是傳說中的眼冒金星。
“道士!我來了!”
一聲歡快的呼聲從遠處傳來。
錢逸群心中暗道:這分明是以琳的聲音啊!
很快,一個身穿月白衣裙,粉色紗衣的女子闖進了錢逸群的視野之中。……看來我非但有了幻聽,還有了幻視……莫非是我的大限到了么?
錢逸群晃晃了頭,運起草木之心,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確是以琳。
甚至連她尾巴上的纖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別過來!有電!”錢逸群扯著嗓子,耗盡最后一口力氣喊道。
以琳歡樂地笑道:“我來幫你!”……你打算怎么幫啊!
錢逸群心中忍不住暗叫,眉頭不自覺地湊到了一起。
以琳從腰間一團毛茸茸的繡包中扯出一條晶瑩明亮細線,這細線隨風而飄,越飄越長。
伊勒德不知道這妖女從哪里來的,竟然敢闖進自己的千機大陣,想來有些本事。他連忙呼喝周圍鐵棒喇嘛,喊道:“去攔住她!”
鐵棒喇嘛們從地上爬了起來,朝以琳奔去。
以琳生怕再次被困入鎖妖陣中,對這些同樣沒頭發的番僧頗為忌憚,身形飄動之間已經朝后躍出數丈,將番僧置于自己與錢逸群之間。
一個番僧好奇地伸出手,摸向那條飄蕩在空中的銀線。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好奇心給他帶來了多大的惡果。
以琳快樂地笑著,將最后一截銀線扯了出來,松手一放,旋即跑得更遠了。
其他喇嘛毫無知覺地追了過去,卻沒發現那條不怎么起眼的銀線已經黏在了他們身上。
而銀線的另一頭,正隨著風,飄向了錢逸群。
“來抓我呀!”以琳迸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朝伊勒德的法壇跑去。
“別讓她過來!”伊勒德高聲喊道。
以琳笑容不變,一舉躍上了戊土神兵的肩膀,袖中的飛出大一條白綾,頓時傳來鈴鐺碰撞的清脆聲。
白綾緊緊纏住了跑在最前面的番僧。
以琳輕輕一扯,白綾猛然后拉,將這番僧凌空拽起拉到面前。
那條幾乎看不見的銀線,緊緊地將其余番僧一同扯了過去,頓時摔做一團。
以琳看了一眼在風中飄向錢逸群的銀線,迅捷地收回了白綾,在喇嘛們的茫然之中,飄身而退。
更多的喇嘛趕了過來,與地上剛剛爬起來的同伴一同想抓住以琳。以琳的身形突然加快迅速地離開了這些禿賊。
錢逸群只是用余光跟蹤著以琳的運動軌跡,真正矚目的是那根飄蕩的銀線。
受到電磁的影響,銀線終于加快了速度,搭上了眾人頭頂的雷球。
瞬息之間,雷電順著銀線導向了沾染了銀線的番僧。
巨大的能量的瞬間將那些番僧擊成焦炭旋即在銀線的另一端爆炸開來。劇烈的爆炸掀起了地上的泥土、磚石,將它們高高拋上了天空,旋即如同落雨一般噼里啪啦打了下來。
這記劇烈的爆炸同時也掀去了法壇一角,巨大的戊土神兵旋即捶破了法壇的紅光罩壁,重重一拳轟擊在伊勒德的胸口。
錢逸群只覺得壓力頓消,旋即施展木替身,出現在眾人面前兩丈開外。
眾人乍一看這身形,頗為意外,等轉頭去看厚道人,卻見原本厚道人站立的位置上只有一株孤單單的牡丹花樹。
鬼婁!
錢逸群以最快的速度沖刺,御風上了法壇,一把抓住伊勒德的領口。
“哈、哈……”伊勒德被戊土神兵所傷,重重吐了。血,“你終究、殺不了我的……”
“傻嘩。”錢逸群淡淡吐出兩個字。
“你說什么?”伊勒德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擋住了天龍的道人,竟然會吐出這等臟口么!
“我說你傻嘩。”錢逸群仍舊淡淡道,“我不是來殺你的,我只是想罵你而已。你這種傻嘩絕對不值得臟了我的劍!”
說著,錢逸群拎起伊勒德的領子,扔下法壇吼道:“戊土神兵,踩死他!”
“哈、哈、哈!你們以為,我死了這個大威天龍陣就破了么……”伊勒德的氣息越發衰弱,眼中卻浮現出一絲興奮“你、你們、都得死在這里……”
當最后一個音節消散,伊勒德眼中的光彩也隨之消散。
錢逸群站在法壇上望向以琳,突然見到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直直朝以琳劈去。
“金光速現!”錢逸群反應極快,在白光落在以琳身上的剎那,金光已經徹底籠罩了以琳的身形。
雷聲轟鳴,烏云并沒有散去,越來越多的銀蛇在云中穿梭起伏。
越來越多的霹靂落了下來,不約而同地朝以琳奔去。
——親,你這什么狐品啊!為什么這雷盯著你去!
錢逸群從腳底涼到了頭頂,撲向以琳,喊道:“過來!”
以琳朝逆向而飛,一道霹靂落在了她適才站立的位置。
“速度祈雨!散了這些烏云!”以琳呼喊著,腳下一刻不敢停歇。
錢逸群取出金剛珠,二話不說擲向以琳:“還有兩次!”說罷,高聲誦出真言。
以琳甩出白綾,當空卷住了金剛珠,收入手中,又喊了一聲:“快祈雨!”
錢逸群轉身跑上法壇。
這法壇原本的確加持之功,就如一個加持陣法一般。然而被天雷毀了一角之后,等于被破了法,再沒有半點用處。錢逸群站在法壇,敏銳地嗅到了一股腥臭氣味從法壇破角處傳出,也不知道是什么穢物。
“祈雨!”
錢逸群沉心靜氣,腦中在瞬息之間過了一遍師父所傳祈雨冊子上步驟,跳過了召集烏云之類的前戲,直接從催雨入手。他端起法案上一杯茶水,低聲祝禱:“此茶乃蒙頂之尖,此水乃東井之華。供養圣真,罪滅福生;供養祖師,萬福增生!弟子錢逸群,因天干地燥生民苦難,懇請圣真慈憫!”
禱言誦畢,錢逸群身上一緊,龐大的吸力將他的神識直接拽入了紫府之中。
錢逸群身上,頓時光華四射,流光溢彩,宛如一戰琉璃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