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光閃過,空中浮現出一只鳳鳥的幻象。
尋常法寶之中,常常借鳳鳥之形來壯大火,隨著火焰的溫度不同,鳳鳥的顏色也不一樣。一般來說能招出青鳳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了,而這法寶竟然招出的是銀白色鳳鳥,就連空氣都為之模糊起來。
錢逸群咬著果子,頗為驚嘆:這法寶值得擁有!
這念頭還沒過去,一股焦灼的熱浪已經滾了過來,再看殿前的廣堊場上,不少術士已經避開一旁,免遭牽連,無意間將那手持鳳鳥法寶之人突顯出來。
苦塵也是頗為意外,沒想到人間竟然還流落有如此厲害的法寶。就如同那句芒杖一般,這樣的法寶也必須收回佛門,鎮堊壓在塔下,以免有人因之受害。
不過當務之急,卻是避開這鳳鳥。
苦塵張開雙臂,朝后一躍,翩然如同一只大鳥。他手中佛珠轉動,口吐真言,身前頓時豎起一道光盾。
鳳鳥不依不饒,直直撲向光盾。
白色的烈焰被這光盾分向兩旁,頓時苦了那些從后面包抄上來的禁宮侍衛。站得近的,瞬間被烤成了焦炭,站得遠些的也被火焰燎光了眉毛胡須。
苦塵眼下境況極遭,不得不用全力維持身前光盾。
那鳳鳥卻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引頸鳴啼,用力煽動翅膀,掀起滾滾熱浪。
嘣嘣嘣!
弦聲接連而起,禁宮侍衛后撤之后迅速列出了個半月陣,朝苦塵身后放箭。
苦塵力有不逮,根本無從顧及身后鐵箭,心中只有做個取舍。他暗道:這鳳鳥只是火燎厲害,我內有地藏明火,大約一時也燒不死,反倒是那些鐵箭讓人心煩。
圣人也終究是血肉之軀,被這么多鐵箭射中,一樣是有死無生的事。苦塵計較停當,雙手一分,口中高喝一聲:“哞嘛哈!”
光盾瞬間薄了許多,分去了大部分保護后背,只聽得一陣叮當作響,鐵箭紛紛落地,沒有傷到苦塵分毫。
只是這瞬間的功夫,白鳳尖銳的火喙已經啄向苦塵胸口。
苦塵身上爆出一層紅焰,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朝后飛去,重重落在地上。
錢逸群看出他的虛弱,滿心期待白鳳追上前一口叼死這禿驢,卻見白鳳在空中猛地一扇翅膀,化作一團明光。旋即轟然炸開,空中只有點點光塵證明它來過此間。
苦塵見去了大地,口中暴出真言,又站了起來。
四周侍衛紛紛后退,生怕遭了這妖僧的邪術。
苦塵緩過一口氣,心中暗道:今日真不知撞了什么邪祟,這些人竟然一言不發就動手殺人。原道女真人也知好歹,看來卻是我想當然了!且不管那么多,今日先走為妙。
他正要離去,卻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心頭怒起,無明大熾。
那身影,正是厚道人錢逸群。
錢逸群見這火鳳消散,卻不肯放過這件寶貝。他從殿后出來,自然站在了這些巫師、薩滿、喇嘛身后。那些人雖然見了道士頗為驚異,不過金國朝廷中本就有漢人,多一個漢奸道士又算得了什么?
錢逸群挨個摸了過去,總算找到了一個年輕薩滿。那薩滿手中捧著一尊白玉鳳鳥雕像,栩栩如生,纖毫畢現。那玉雕上仍舊帶著濃郁的火,作為雙眼的紅寶石熠熠生輝。
這薩滿顯然也沒想到自己分到的這件寶貝竟然有如斯威力,又見白鳳消失,此刻捧著鳳鳥不知所措。
“你剛才怎么弄的?”錢逸群上前問道。
“摸摸。”那薩滿漢語不好,吐出兩個字。
“給我看看。”錢逸群一把抓過鳳鳥玉雕,拿在手中,只覺得溫熱,并沒有特別感應。
那薩滿猝不及防被錢逸群搶了寶貝,心中大為不滿,正要動手搶回來,突然耳畔炸開一個響雷:
“賊道!納命來!”
苦塵見了錢逸群,心中怒火難抑,又見他奪了人家手中的寶貝,卻以為那本來就是錢逸群交給個小薩滿來暗算自己的,不由更為憤怒。
錢逸群連忙將玉雕收入金鱗簍中,心中暗道:我一條手臂還麻木沒有知覺,此刻跟他硬拼只有死路一條,不如先走一步。
他正要鬼步離去,突然空中傳來一聲清朗高歌,唱道:
“劍指望月皓空明,
氣貫天宇御風行。
我輩既出肩日月,
敢教神魔避紫青。”(注1)
一個身穿藏青道袍,白面長須的中年道人腳踏劍光,飛臨禁城。他誦完報名詩,居高臨下,俯瞰下面眾生。旁的不說,光是這一手御劍飛行,就已經足以讓眾人心驚膽戰,奉為神人了。
“貧道號青鋒,本是山人散修,今日堊本著公義之心,且來助厚道人一臂之力!”青鋒抬高了聲音,“凡敢倒行逆施者,貧道不忍心殺你,貧道手中這奔雷劍可忍心得很!”
布木布泰坐在大殿里,聽著外面聲若洪鐘,又聽了左右答應的描述,低聲對哲哲道:“姑姑,你看,這厚道人果然是得道多助。
就連神仙都來幫他。”
哲哲連連點頭,手中佛珠轉動,嘴里默誦阿彌陀佛圣號。
錢逸群當即一躍而起,鬼步配上了御風,直接跳到了大殿頂上,只低了青鋒一線,單手豎掌:“道友,貧道厚道人,多謝道友相助。這邪僧便看道友手段了。”
青鋒盯著苦塵,冷聲喝道:“這大和尚可威風的緊啊,莫非是你家佛祖讓你如此瑟的么!”
苦塵剛想用佛門獅子吼解釋兩句,突然暗道:我難道傻了么?這道人肯定用了什么邪術騙得金國貴人信奉。眼下這新來的雖然修為不過一魂,看起來手段卻是不弱,擺明了是厚道人請來助拳的。我即便說破了天,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想通了這一層,苦塵只覺得自己今日真是落入一個無底深坑。
青鋒見和尚不說話,手中捏訣,身后長劍微微一顫,哐當一聲飛出劍鞘。在空中抹出一個扇形,道道劍光凝聚。
“疾!”青鋒道人劍指一比,漫天劍光閃爍,朝苦塵射去。
苦塵見這劍光之中隱隱有奔雷之聲,知道這道人果然是劍修一脈。他知道劍修道士世間罕見,往往師徒單傳,要取極有資質的神仙種子,以數十年來細細磨礪,務必要在性學命功上成就非常,方會放下山。
再見到青鋒出手,苦塵就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難以在這道人手下勝出。再加上對方還有一個詭異無良的賊道暗中偷襲,說不定連命都要撂在這里。
“雕蟲小技!”苦塵大吼一聲,身上袈裟朝天一甩,迎風張開,將這漫天劍光收入袈裟之中。
青鋒道:“還是有些手段,可以一戰!”說罷已經欺身飛近,手中長劍挽花便刺。
奔雷劍刺入袈裟三分,登時雷聲如鼓,袈裟旋即破成碎布。
袈裟之下,哪里還有苦塵其人?
“逃了?”青鋒失聲叫道,“他逃什么!這般膽小,竟然還來闖宮么!”
錢逸群聽青鋒這么呼喊,擔心苦塵藏在一旁,更加謹慎。又過了片刻,布木布泰與哲哲雙雙從大殿里出來,輕啟秀口問道:“道長,那妖僧可是退了?”
錢逸群點了點頭,仔細感應之下,卻是沒有發現苦塵的氣息,知道他多半是借著什么法寶離開了。
青鋒見女真貴族從殿中出來,這才發現有些不對。他是遼東人氏,對建奴恨之入骨,因為修行絕了貪嗔癡三毒,這恨意方才不至于釀成無明。然而要讓他與這些蠻族屠夫合作,卻是萬萬不能的。
他見厚道人與建奴交談如同自己人,心上已經不悅了,便叫道:“厚道長,這些算是你的朋友么?”
錢逸群見他神情不悅,大約猜到了幾分,爽朗笑道:“道友誤會了,這位乃是金國大汗皇太極的大福晉和側福晉。尤其這位側福晉布木布泰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旋即將布木布泰未來的兒子和孫子的事說了個透徹,再三點明若是沒有這位皇太后,順治當不了皇帝。若是沒有這位太皇太后,康熙也站不住腳跟。
青鋒聽得臉上陰晴變幻。他知道有些道人擅長推衍之道,比如他的師兄壺中子在觀摩天象上便有極大的天賦,天下大勢無不洞若燭火。
——莫非這位厚道人也是個推衍高手?
青鋒這么想來倒是能夠自洽了:難怪能夠從個圣人手中逃出,只是他為何與建奴一起呢?將岸不是說他們一同掘了建奴的龍脈么?
“道長有今日之功,未來我金國入鼎中原,必然要讓貴教香火鼎盛。”布木布泰大大方方道。
“今日之事,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錢逸群大笑道:“不過既然來了,還有些事也得做干凈了。”
錢逸群抽出節隱劍,單手握住,送到布木布泰面前:“此劍名為節隱,乃是當年聶政所用。”
女真蒙古的子女從小玩的就是彎刀強弓,根本不懼怕刀劍。布木布泰低頭看了看,道:“果然好劍!道長為何給我看這個?”
“為了讓你死也瞑目呀。”錢逸群笑了笑,手腕翻轉,一劍刺向布木布泰胸口。
布木布泰哪里能夠躲過如此近距離的刺殺,驚呼一聲朝后退去,卻仍舊讓這匕首重重刺在身上。
錢逸群追了一步,突然見布木布泰身上冒出金色光芒,隱隱有龍吟之聲。更讓他驚訝的是,上回游仙時做好事所得的光環,竟然從紫府涌入手臂,滲入劍中。那異界之光與布木布泰身上的金光相撞,兩廂溶解。
“道長不值得!咱們走!”青鋒突然高聲叫道,手中奔雷劍刷出一道道劍氣,擊殺周圍的禁宮侍衛,朝錢逸群奔去。
錢逸群聽到青鋒高呼,顧不上理解其中深意,先撤了劍,鬼步一竄,御風奔向青鋒。
兩人在中道相遇,一同折道出去,只留下驚疑不定的建奴侍衛。
布木布泰被嚇了個半死,緩緩從胸口取出一塊石墜子,對哲哲道:“萬幸大汗賜了我這護身符,否則豈不是死在那道人手里了?”
哲哲也是驚魂未定:“那道人和那和尚,到底哪個才是好的?若說那道人阻那和尚壞我大金的龍脈,定然是好人,可為何又要行刺于你?”
布木布泰到底是有千古太后的底子,腦中略略分析,便道:“恐怕那道人是幫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