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小朋友那么小氣。”這番念頭哪里逃得過天妖的感應,姨奶奶隨手一揮,整間洞穴頓時變成了一間明堂,地上鋪著刷了厚厚一層桐油的地板。地板上有兩張矮幾,鋪著席子。
“坐吧。”姨奶奶徑自落座。
錢逸群學著姨奶奶的樣子,跪坐在自己腳后跟上,腳背上的筋扯得生疼。
“你就箕坐吧。”姨奶奶倒是寬容大度,又問道:“那位孫姑娘,跟你說了什么,細細說與我聽。”
錢逸群道了一聲“失禮”換了姿堊勢,調整到了舒服的狀態,方才將自己在翠巒山中兩次見到神仙姐姐的事說了透徹。其中自然沒有半點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架不住時間過去太久,記憶有些模糊,有些細節便略過了。
好在這位天妖姨奶奶也只對孫姑娘轉世的事最為上心,仔細問當時的情況。
“她只是為了收回翠巒山,便要再來一次?”姨奶奶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她是這么說的,由頭也是因為我收了個禿驢進去。”錢逸群確定道,又問:“姨奶奶,莫非不是我想的那么簡單么?”
“唔,的確讓我費解了。”天妖端起桌上的茶湯抿了一口,道:“這翠巒山并不是她的,就算她轉世回來,也不可能收回去啊。”
錢逸群打了個激靈。
是啊!這位孫姑娘的投影可以穿越世界出現在翠巒山中,而且與那位先圣的關系曖昧不明又知道出山的密語……”等于救了錢逸群一名。這重重因素套在一起,讓錢逸群理所當然地認為這翠巒山與孫姑娘關系匪淺,若是孫姑娘要拿走,必然是手到擒來的事,哪里想到她壓根沒有所有權。
“那她……”錢逸群遲疑道:“我看她不像是浪言。”
“那是,這位孫紫蘇孫姑娘從不浪言。”姨奶奶道:“既然她說要,那你就等著她來找你罷。不過嘛,在她出現之前,以琳不能離開狐山,你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為什么!”錢逸群突然意識到自己聲音過于高亢……”連忙道歉,道:“姨奶奶,這跟那位孫姑娘有什么關系?”
“因為她性子偏激,興許會對以琳做出些不好的事來。”姨奶奶淡淡道:“我雖然成就天妖,但是得在這里用大法堊力掌攝狐山,沒法子出去保護以琳。”
一姨奶奶對以琳倒是十分照顧嘛。
錢逸群心頭一暖,再看這位姨奶奶,便覺得格外和藹可親。
“你見了孫紫蘇之后,將翠巒山的事做個了結,好好送她走,然后再來找以琳吧。”姨奶奶給出了一條看似還算合理的選擇。
錢逸群卻頭痛那位仙子姐姐得花多少年才來找自己若是真讓她修個十六七年……”那組那其實也沒關系。以琳的天年是八百歲,自己又有金華出世術,十幾年小意思。就是耽誤父母抱孫子了。
“姨奶奶,”錢逸群甜甜叫了一聲,“那位孫姑娘,到底是什么境界啊?”
姨奶奶掃了錢逸群一眼,緩緩道:“淵通元洞天真人。”
錢逸群掐指一算,乃是無色界的第二層天。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也不是很高嘛。”
“呵呵呵。”姨奶奶笑了。
看著錢逸群茫然無措的模樣,這位天妖老大人方才解釋道:“人活著的時候,說什么真人、至人、圣人,都是虛的。就算你修為再高,甚至飛舉三清天,終究只是神游。只有踏出最后一步,由生入死這才是決定你最終落在哪一層天,享何等證果的關鍵。”
見錢逸群微微點頭,姨奶奶有道:“修行堊事原本就是起起伏伏,絕不會有一層不變的修為。許多人明明與道合真,最終關頭失守,不能得升上界,這也是常有的事。”
“請教姨奶奶,為何你可以駐世呢?”錢逸群問道。
“誰說我駐世了?”天妖斜眼道,“狐山本就是在無極曇誓天的一處洞天,所謂人間仙境就是這個意思。”
錢逸群微微垂頭。他的宇宙觀十分簡單,將每一層天都視作是層層遞進上升的世界,有些過于平面化。聽了姨奶奶這么說,腦子里的宇宙就有些混亂堊了,好像絞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團亂麻,明明兩根線緊緊相纏,一旦解開卻是相隔不知多遠。
姨奶奶又是一笑,舉手在空中畫了個8字。
錢逸群心神恍惚。
站字以二維形態來看,只是一條曲線。一旦視作三維,那就是魔比斯環啊!
當日錢逸群正是以此來開悟承上啟下的一代高僧雪嶺禪師,結下一段善緣。然而自己卻仍舊惑障深重,并沒有真正看透這其中奧妙。此刻錢逸群以凝練七魄的成就再看這個小小的神奇之環,只將它分解成了無數個小小的8字,每一個點都在一個小名上,無窮無盡。
無論上推還是下推,錢逸群的神識總不能在這8的海洋里掙脫出來。
直到鐘聲大振。
錢逸群的雙眼漸漸恢復了聚焦,看到姨奶奶手指輕輕彈著空氣。每一次彈出,都與自己心中的鐘聲相應。
“其實,處處都有三十六天,時時都能在這三十六天中穿梭。”錢逸群抬起頭,目光清澈,“只是我等凡心沉重,不能登舉……”不,其實也沒有登舉。只要我一心立定,天地自然變幻。不對川……其實天地本沒有變,只是我的心生出來的境!”
“噗!”姨奶奶哂笑道:“前面還是你自己的威悟,到后面便是硬想了。修行就如登塔,你眼下明明只在一樓,卻去想二樓的風光,這邊是妄念。妄念一重,你那七魄自然又要活出頭了。”
錢逸群連忙收攝心神:“多謝姨奶奶指點迷津。”
“先定好你眼下的境界吧。”姨奶奶站起身,長袖一拂,“欲速則不達,你已經追得夠快了。”
“追?我追什么?”錢逸群茫然問道。
“你沒想過你是誰么?”
一我不就是個半吊子的書生,以及野路子道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