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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認真聽了,點頭道:“這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紀就經受這樣苦難,真難為他,平安長這么大。三個媳婦就三個媳婦吧,他又不是學人慕富貴、貪花好色,這幾個女子,都是跟他有些淵源……”
鄭氏微笑點頭,覺得她說話中肯。
王夫人話鋒一轉,道:“府上三姑娘聽說也聰慧的很。聽我們老爺說,上次堂審的時候,她說話行事,既有見解又有分寸,尋常男子也是比不上的。”
把香荽很夸了一番后,又笑道:“人都說,想把閨女嫁給張家鄭家做媳婦,不想娶兩家的閨女做媳婦。要我說,真要娶了你們家的閨女,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呢。”
鄭氏見她透出意思來,便微笑聽著,不時謙虛兩句。
王夫人輕笑道:“其實,像我們這樣人家,雖然依著世俗規矩,也不是一定死守的。說句私心話,我就喜歡兩夫妻平平安安過日子,沒的弄些妖魔鬼怪擾得家宅不寧。說是為了子嗣,也沒見生多少。倒是老王妃日子順心,生了六七個呢,可不讓人羨慕!”
鄭氏忙道:“這也是各人緣分。又不是一定要怎樣的。外人都誤會我們家了,我們也沒定下家規,說只準兒子娶一個媳婦,不許女婿納妾。好歹都看他們自己緣分。”
頓了下,又加上一句道:“況且這也不是能管得住的。夫人請想,若他心里有那個想頭,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王夫人贊同道:“就是這個意思。前些日子,我侄兒,就是中了狀元的那個王窮,他還在我們跟前笑說,若得一知心女為妻。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有何難呢!”
鄭氏聽了這話一怔,這是為王窮求親了?
求的是……
難道是香荽?
這可弄岔了!
王夫人見引起她注意,笑容更深了,慢聲道:“若論我們家呢,要是別的小輩說這話,我還不敢信他。但我這個神童侄兒自小與人不一樣。他說到做到!做不到的事,他輕易不會宣之于口。”
鄭氏微笑附和道:“王翰林的才情和名聲,我們都是聽說過的。”
王夫人笑道:“老王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窮兒還極有主見呢。自他中了狀元,上門提親的不知多少。他都不為所動,定要尋一個聰慧合心意的女子,方肯婚配。二叔和弟妹知他有主意。并不強逼他,都隨他自己。”
鄭氏聽她大談王窮,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本要替紫茄謀算這樁親事的,怎料到對方看上香荽了。香荽雖說是她女兒,可卻極有主意,這事須得問她自己的意思才成。
她便不住點頭微笑,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恐造成誤會。
王夫人受侄兒所托,打定主意要把這事說透,因而繼續道:“窮兒有一個通房。是前幾年收的。那丫頭老實的很,既收了,也不能平白就打發走。那不是我們這樣人家行事手段。不過,窮兒說他往后不會納妾,省得煩。”
鄭氏聽得臉紅了,這份誠意是很好,可是這話……
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便笑道:“這些小孩子,全都有主意的很。雖然規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往后終究要他們自己立主意過日子,所以有主見倒是好事了。我們家也一樣,都要試準了小輩心思,才敢替他們做主。”
王夫人聽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就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無需再往深處談,以免最后做不成親,面上不好看。于是兩人談些家長里短過日子的話,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時辰,寺里住持命人擺上齋飯。
鄭氏讓人叫回大苞谷,正要開飯,忽然王夫人貼身的嬤嬤進來對她耳語了幾句。
王夫人就放下筷子,笑容滿面地對鄭氏道:“這可巧了,我侄兒午間落衙,特來接我回去。聽得老王妃在此,不敢就進來。請老王妃示下,讓他能拜見長輩。”
鄭氏忙道“快請”,命大苞谷出去相迎。
真是相親了,連王窮自己都送上門來讓她相看。
王家自然不用高攀玄武王府,如此用心安排,看來是王窮的意思了。不管如何,她都十分感激他這份心意。
一時王窮走進來,大苞谷在后相隨。
鄭氏看著向她施禮的青年有些失神,也領略到什么叫做風神如玉。
這人的光芒不在外貌,而是氣質。
無法言喻的氣質,舉手投足都是那么自然灑脫。
這個年紀能有這份氣度是很少見的,黃豆跟他比,稍顯圓滑了些;田遙跟他比,稍顯傲氣了些;葫蘆板栗跟他比……
也能比得上,但那是截然不同的武將氣度。
真是名不虛傳!
她忍不住感嘆:若是這門親做成了,娘家老娘和嫂子會不會懷疑她使手段奪了紫茄的夫婿?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她含笑伸手道:“王翰林不必多禮。”
轉向王夫人贊道:“真是不知怎么說了...
。當娘的都以為自己兒子是最好的,可這會兒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家幾個加起來也比不上王翰林。我也想起來了,當日在刑部大堂是見過的,只因當時心亂的很,才沒留心。”
王窮微笑道:“老王妃謬贊,晚輩不敢當!”
王夫人十分喜悅,一邊謙虛,一邊指著大苞谷道:“老王妃忒謙了。不說玄武王了,就是眼前這孩子就是百里挑一的。”
鄭氏笑道:“他呀,一點鬼精都露在臉上,怎能跟王翰林相提并論。大苞谷,請王翰林坐下。你也坐下。都沒外人,咱們就一起吃了,也熱鬧些。”
王夫人忙點頭,吩咐王窮坐下。
于是,王窮和大苞谷就坐在下首,陪著兩位長輩用齋飯,葡萄姑姑等人在一旁伺候。
一時飯畢,撤下殘席,換上茶水,王窮便和大苞谷聊些天南海北話題,以及近日京城新鮮人事,博長輩一笑。
言語間,王窮對鄭氏親密又不失恭敬,好似子侄對親長一樣,并不虛偽逢迎。
鄭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倒是大苞谷,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把王夫人拍得眉開眼笑,每每令鄭氏和王窮忍俊不禁,只當他是小孩子,愛討大人歡心。
因說起外國使團在京的種種趣事,王窮便對大苞谷道:“在下奉命翻譯那些海外使臣帶來的書籍。只是通譯們文字水平不夠,正要請張小兄弟幫忙。”
大苞谷便問他是如何翻譯的。
王窮說,一邊請海外使者念出書籍內容,一邊請通譯翻出意思來,他和翰林院的同僚則整理記錄。這中間難免有誤差,弄不明白的地方,他們都標記了出來。
大苞谷點頭道:“這是有些難。小弟也不是很精通,只能盡力了。”
說笑間,忽聽外面有人爭執,伴隨著呵斥聲。
王窮忙起身出去查看究竟。
不一會,他便回來,對鄭氏道:“請老王妃示下:有個小沙彌說要見老王妃,不知何事。趕也趕不走他。晚輩見他不似奸佞之輩,恐有內情,便斗膽進來問一聲。”
大苞谷聽了一愣,忙起身道:“娘,讓我去見他。先聽他有什么事,再帶來見娘。”
鄭氏忙制止道:“不用。”
又對王窮道:“王翰林說的對。我們來到這,住持命閑人都規避了,他既然硬闖進來要見我,定有非常事。就喚他進來吧。”
她有感于大苞谷認親的艱辛,加上后來黛絲、珊瑚等一個個登門,今天家里又去了個秋霜,覺得這沙彌沒準就有大事,若錯過了豈不誤事。
再說,她也不是愛擺威風的人,小沙彌這樣冒著被責罰的危險求見她,她就見見又如何!
王夫人忙道:“窮兒,你好生命人帶他進來吧。”
王窮點頭,轉身出去后,一會帶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和尚進來。命他就在門口磕頭,他自己往前站了,指著鄭氏道:“這位便是老王妃。你有何話,不妨直說。”
那小和尚急忙跪下磕頭。
大苞谷緊緊靠在鄭氏身邊,盯著他不放;葡萄姑姑也站在一側。
那小和尚磕完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僧想……想單獨……跟王妃娘娘說。”
王窮喝道:“放肆!這斷斷不成!你若是不想說,那便不要說了。”
小和尚便委屈地看著鄭氏。
鄭氏看著他,溫聲問道:“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王翰林是刑部王尚書的侄子,這位是王尚書的夫人,說不定他們還能幫得上你呢。”
她以為這孩子是想告狀的。
大苞谷對他一齜牙,笑道:“我是我娘的兒子。難道連我也要避出去?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口氣已經很不善了。
小和尚見他笑得滲人,嚇一跳,忙搖手道:“不是……是這樣的,是一位秋霜姑娘要見王妃娘娘。小僧……也有要緊事跟王妃娘娘說……”
大苞谷一跳起來嚷道:“你說秋霜?”
家里才來了個秋霜,這寺里怎么也來了個秋霜?
鄭氏立即吩咐葡萄姑姑道:“去,派人跟他去把秋霜帶來。”
葡萄姑姑忙讓小和尚起來,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