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名將阿里海牙如是說:“無襄則無淮,無淮則江南唾手可得。”
這句話點明了一座城池。它傍水而建,它硬若頑石,它是詩人孟浩然、詩圣杜甫的故鄉,也是天下戰火的必經之途。整整一千年,這座城池卡住了無數南來北往的大人物。
蒙古鐵騎南征,精忠武穆北討,云長於此水淹七軍,符堅就地火焚檀溪,為了一統大業、稱王稱霸,無論是勒馬江邊的北方梟維、亦或是摯刀船頭的南方英杰,人人都須來此殺上一遭。
百折不撓的銅墻鐵壁,它耐得起重炮轟擊,熬得住饑荒戰火,它是光輝軍旅生涯的起點,也可以是異鄉埋骨的終站,為了葬身城下那千千萬萬的無主孤魂,人們如此稱呼它——英雄墳場,大名襄陽!
正統十年臘月二十八,晚霞漫天,萬軍陣列在前,面向古城襄陽。
“英雄們!”怒蒼經略使跨馬前行,揚鞭高呼,“全軍戮力、誅奸殺佞、今日替天行道!”
萬軍呼喊之中,城頭響起了英勇回應。
“眾志士!”愛國老將提刀怒喊,“保國衛民,精忠赤誠,吾等為國殉道!”
兩軍對決,城上城下響起一片激勵喊話。四個字的漂亮辭句,響徹云霄。
將晚黃昏,從城頭向下了望,數十萬怒軍兵臨城下,營帳怒海綿延數十里,宛如星垂平野遼闊偉大。
折疊橋、填壕車,數以千計的攻城器械趴伏在地,好似一只又一只黑大的吃人甲蟲,時時都要吐毒傷人;數十尺高的云梯車陣列其中,更似那詭異瘦長的鬼面巨人,隨時等著揮出魔拳,一舉捶爛襄陽。
城下陣仗震懾了朝廷勇士,但面前的襄陽古城,卻又豈同尋常?
黑氣彌漫城頭,這座城是正統王朝的銅墻鐵壁,也是閻羅殿的分尸刑場,夜叉檑、狼牙拍,利牙若隱若現,那幫牛頭馬面正自看守刀山油鍋,隨時要懲罰自己。再看城下的鐵蒺藜、陷馬坑、羊馬墻,一只只躲於地底,隨時等著張開血盆大口,欲將自己咬為兩段。
大戰即將開打,攻城一方飲血啖肉,守城一方殘忍猙獰,溫柔晚霞拂過戰場,霎時之間,無分敵我雙方,無論先來後到,數十萬名沙場將士同刻閉眼,一齊默默祝禱……。吾妻吾愛,吾父吾母,你們的兒子、你們的丈夫,他現下對天罰誓,他要活著回家。
鼓聲隆隆,喊話益發激昂,攻城戰便要開打,新入伍的少年呼吸急促,沙場老將斂目低首,嗩吶的銳響刺入耳孔,雙方將士一片寂然。
“全……軍!”萬眾屏息,人人緊握鋼刀,俯身下腰……“沖啊!”如雷般的殺聲響起,第十二回攻城戰開打。
成千上萬的步卒向前沖刺,炮火將城池炸出坑洞,飛索勾住了凹坑,步卒嘴銜鋼刀,戮力向城頭攀爬。
“向前一步!”敵軍沖鋒,襄陽守將立時揮舞旗幟,傳令曰:“倒!”
嘩啦啦,有東西倒下來了,一眾步卒同時揚起臉來,他們望著冒煙的東西,面色驚恐。
“啊呀呀!”熱油從城上潑來,立時傳來大聲慘嚎,可憐的小卒攀爬云梯,首當其沖,立時被燙油潑中了。劇痛之下,他再也抓不住天梯,粗壯的身子向後翻倒。轉眼便要摔為爛泥。
一尺、兩尺、三尺……少年墜身而下,堪堪摔死城下,陡然間巨靈神掌半空探出,有人一舉拉住了他的背心,此人正是怒蒼三大先鋒“西涼小呂布”出手救人。
西路軍大將攀於云梯之中,揚首萬軍之上。他右手拉住少年兵卒,左手揮舞斗篷,替腳下的部屬擋開燙油。一陣燒臭傳過,滾油濺上韓毅的手臂,登時讓他進出了水泡。
燙疼攻心,撕身裂肺,可他無法做聲,因為手里的孩子已經替他發出了哭嚎。
“娘!我好痛、痛、好痛、痛!”少年手腳掙扎,錐心慘叫,敵軍沒有絲毫憐憫,滾油仍是不絕澆落。韓毅揮舞斗篷抵擋,勁風到處,熱雨四散,腳下兵一半慘叫不絕,大批人眾皆被熱油燙傷,此時此刻,唯有急速搶攻城頭,方是活命之道。
可韓毅抱著那名小卒,卻已卡在梯子上,動彈不得,一眾部屬急火焚心,忍不住放聲吶喊:“韓將軍!放開那孩子,快快攀上去啊!”
韓毅低頭去望懷中的小卒,可憐他臉肉爛了,雙眼瞎了,無法掩住五官的雙手揮舞不休,像是想遮蓋什麼,卻又不敢觸碰。最後他連娘親也叫不出口來,只能激烈揮打四肢,凄厲哭喊:“啊呀!啊呀!”耳聽孩子凄厲哭叫,韓毅的眼眶逕自紅了,他委實放不開手,這孩子還有娘,縱使雙目瞎了、五官毀了,自己也該帶他回家。
在這無法抉擇的一刻,一聲悶哼傳過,肩頭進出鮮血,城頭的暗箭手抓準時機,登時賞了猶疑的“小呂布”一發冷箭。肩膀箭羽顫動,鮮血不絕流出,韓毅雖然痛入心坎,卻只咬緊牙關,毫無松手之意。
“放了他!”腳下傳來呼聲,一條大漢竄了上來,此人雙腳凌空,五指如勾,僅憑指力便能攀爬百丈城墻。看他武功如此高強,正是新路軍先鋒主將,“蛇鶴雙行”郝震湘大軍開到!
“放了他!”冷箭一發又一發射來,郝震湘左手五指發力,穩住了身形,右手揚刀揮舞,替小呂布擋開了冷箭,聽他大聲道:“這孩子活不成了,立時松開他!”
耳聽同儕催促,韓毅卻低下頭去,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松手,那可憐孩子便會墜入無邊地獄,成為襄陽城下的無主幽魂。
“攻城便是闖鬼門,百者難全一二!”郝震湘眼泛紅絲,厲聲再促:“松手!你沒得選!必須自保!”
“韓將軍!沒得選!沒得選!松啊!松啊!”腳下兵卒不停呼號,身邊火矢不絕飛來,一鍋鍋熱油倒下,手里孩子還在哭叫不歇,韓毅好似身受拷打,只是猶疑不定。
郝震湘又急又氣,攻城已達十二回,次次艱難,合合死傷,不知還要戰死多少人,豈料“小呂布”竟在關鍵時分手軟……
“韓毅!”郝震湘終於怒吼起來,大喝道:“你混蛋!”
怒漢火目圓睜,霎時抽出腰刀,狠命撲了過去,鮮血迸出,“小呂布”手上的孩子不再掙扎,他的身子微微抽搐,嘴角泛起一抹愁苦,那讓人悲憫的哭聲,終於隱沒不聞。
少年不再揮舞手腳,也不再哭喊媽媽,他已經解脫了。
“兄弟!”腰刀插入墻頭,郝震湘面帶憤然,往同儕肩上重重拍落一掌,厲聲道:“咱們在打仗啊!”
打仗便要殺人,殺人也會被殺,真是沒得選。
韓毅微微苦笑,仰天望去,冬日難得晴陽,霞光眩爛,遠處倦鳥歸巢,讓人忽起思鄉之情。他輕輕向那小卒告別,低聲道:“回家吧,孩子。”
松開了右手,讓手中的少年墜落下去。可憐孩子成為孤單黑點,慢慢便要消逝不見……
渾渾噩噩的一瞬,轟隆巨響傳過,烏云似的巨石直壓而下。
敵軍毫不容情,又有人要死了。
這次會是誰呢?亂石崩云,烏云蓋頂,卻是要把誰壓為爛泥呢?韓毅滿心迷茫,定睛一看,不覺大吃一驚,那巨石竟是沖著郝震湘而來!看他凌空攀墻,首當其沖,性命岌岌可危。韓毅醒覺過來,急忙伸出右手,對著“蛇鶴雙行”縱聲呼叫:“跳過來!”
“不必!”郝震湘睥睨斜覷,冷冷地道:“看好你自己!”
虎吼之中,“蛇鶴雙行”提氣縱躍,反朝巨石迎了上去,但見他右足伸出,逕朝巨石一點,勇猛腿力踢出,大石居然偏移方位,先行碰撞城墻,復又飛滾落地。眾兵卒歡聲雷動,郝震湘半空翻過筋斗,左手提拿大弓,右手繃弦搭箭,遂以凌空之姿射出冷箭。
嗡地一聲響,城頭響起哀號慘叫。鮮血淋漓,五六具尸體應聲落下,這箭內力深厚,威勢驚人,連著射穿一排敵兵。讓殺人者追上少年的腳步,同去閻羅地獄報到。
郝震湘出手殺人,敵軍立時反擊,城頭弓弦連響,火矢毫不留情,一枝枝射落下來,“蛇鶴雙行”仗著強悍指力,逕在城墻凌空虛抓,四處移竄,弓箭自是射他不著。可憐“蛇鶴雙行”閃得開,腳下兵卒卻能望哪兒逃?天梯上擠滿了勇士,此刻卻如剜出去一肉,隨時供人取食,臨危時分,勇猛的仰天狂叫,怯弱的抱頭掩臉,箭簇、油鍋、火矢、落石,四種死法交互輪替,一個個身影摔向城下,臨死前最後一聲痛喊,響徹云霄。
少年并不孤獨,被油鍋燙死的他,有許多人陪葬……
夕陽西沉,士氣低迷,身邊同伴越來越少,郝震湘咬牙切齒,奮力向上攀爬,身形陡一暴露,便引得滿天弓矢狂射而來。漫天花雨中,郝震湘身上連中三箭,但他奮不顧身,銜刀入嘴,單手攀住城墻,跟著從腰間掏出一枚號炮。
中指屈彈,號炮從指端射出,連飛二十丈,霎時城頭亮起了一道焰火,宛如一盞明燈。
“中軍!”郝震湘振臂昂首,向天怒嚎:“為我開道!”
轟隆!怒蒼主陣指揮大炮,旋即轟擊城頭,大批石塊泥沙墜落,城上敵軍死傷狼藉。靠著郝震湘這記舍命焰火,城下炮車也找到了發炮方位。
郝震湘低頭傳令:“新路軍!搶攻城頭!”
無數尸首墜落城下,敵軍攻勢大為緩和,郝震湘身中數箭,卻仍大聲吶喊,急急領軍奪城。城下李鐵衫見機不可失,便也率眾直闖城下,鐵劍力砍鐵門,當當金響,聲如崩雷。
云陽大戰由怒蒼經略使江翼領軍,率同三大敢死先鋒聯袂攻城。此刻李鐵衫、郝震湘都在奮勇殺敵,韓毅於三大先鋒中排名第一,卻只攀在天高地方,一臉迷蒙。
萬里江山、錦繡大地啊……為何天下如此浩蕩,幾十萬人卻要擠在一塊兒,努力地、勤奮不懈地讓對方死亡?為什麼啊?聰明的兒郎門,誰能說出個大道理……
眼看韓毅身為三大先鋒之首,卻只傻在這里。腳下部屬大喊大叫:“韓將軍!咱們到底上不上?”
遠處郝震湘怒號傳來,叱罵道:“韓毅!你要不上來,趁早滾回家去!”
“上不上……上不上……”韓毅昏了過去,又似醒了過來,他用力擊打自己的腦門,喃喃自語:“上麼?不就是上麼……,手掌重拍,腦子益發渾噩,他終於舉起方天畫戟,仰天長嘯:”全軍……“
嚴冬寒風吹來,口中呼聲凝為團團暖氣,繼郝震湘之後,再次有回音威蕩遠山。
“攻破襄陽啊!”
神智不清的小呂布,成了英明睿智的大阿傻。方天畫戟揮出,啊呀一聲怪嚎,轟然聲響中,城墻裂出碗大破口。
第一下頂撐,韓毅的身子如同旱地拔蔥,瞬間高飛三丈;再一下頂撐,火光飛濺,趕過了郝震湘;最後一下頂撐,城頭守軍驚惶後退,口中高聲慌喊:“小呂布!”。
絕望之中,眼前出現一條大漢,那慣沖第一陣的牛頭馬面雙雙高飛而起,遠超城墻。他身長十尺,束發金冠,身穿銀鏡龍鱗甲,這是“西涼小呂布”,他來招魂了啊!……
眼看韓毅拔身而起,第一個飛上城頭。朝廷守軍源源不絕搶上,百來面鋼盾豎立面前,盼能擋下一擊。
韓毅哈哈大笑,怒吼道:“滾了!”方天畫戟奮力直劈,巨響聲中,面前鋼盾火花四濺,一面又一面盾牌脫手飛出。守卒虎口破裂,再也使不出氣力,阿傻像是要發泄心里的怨恨,他單手持戟,拼命向殘余盾牌抽打,吼聲如雷,刀斬如電。
“沖!殺!沖!殺!”那粗如人臂的“方天畫戟”在他手中,直似輕巧馬鞭般飛舞閃急,揮打聲與怒喊聲此起彼落,須臾間,城墻崩坍,人頭齊飛,城頭兵隊不斷,盡是腥紅一片。
盾陣煙消云散,除了滿地尸首,只剩下一個金雞獨立的男子,兀自仰天狂嚎。
殺紅了眼的韓毅,我身與爾曹俱滅,怒蒼三大先鋒向以此人最勇最悍,只是他總要等到這迷迷糊糊的一刻,方能從傻子變瘋子,化身那無慈無悲的兇狠魔將。
大敵當前,魔軍大將低吼一聲,斜目望向殘余士卒,他的眼神很清楚,他要血洗襄陽。
“來人!擋住他!擋住他!”朝廷守將連聲指揮,千名兵卒急來應援,可那城頭地勢狹窄,無法以箭弩傷敵,小呂布左沖右突,似虎食羊,朝廷人數雖多,卻已無法組為陣式,幾名副將奮起膽氣,拼命來擋,可憐諸人還未冒死沖鋒,便聽一聲暴雷大吼:“吾乃西涼小呂布!孰敢當吾!”
小呂布凄厲慘叫,再次向前沖殺,奮力一戟斬過,面前無數敵兵飛滾出去,霎時已收下十來條性命。他怒氣不消,轉身一腳踢出,油鍋受了滔天大力,正正飛撞敵軍之中。沸油傾倒,數十名兵卒凄聲嚎叫,一個個滾倒在地。
小呂布殺紅了眼,他提起右臂,方天畫戟當頭砸下,這一砸會抽死丈八方圓內的所有兵卒,運氣好的會給刀刃切成兩半,運氣差的會給壓斷脊椎,終身殘廢。
方天畫戟抽下,四下卷起一股烈風,小兵小卒抱頭跪倒,全數嗚噎哀哭。將死之際,忽聽一聲悶響傳過,殺人兇器赫然凝住了。
凝住了,那丈八來長、近五十斤的重兵端凝不動,竟給人牢牢握在手里。
“來將何人?”韓毅俊目惡瞅,畫戟回抽,激得勁風大作:“報上名來!”
當代虎將憤然邀斗,敵方兵卒又哭又叫,全數向後竄逃。人墻逐步讓開,面前跨出了一位大將,小呂布一臉驚愕,發紅的瞳孔逐步縮起,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開。
豈有此理……又遇到他了……
手中的兵刃垂軟在地,韓毅無法言語,他張大了眼,望向襄陽城的最後屏障。
正統王朝的中興大臣,他官拜大都督,藝承秦霸先,他爵賜威武侯,功超柳昂天,承繼日月旗下所有的忠臣血脈,如今的伍定遠雙手抱胸,氣勢凜然。豈有此理……腦中一片凌亂,小呂布面頰冷汗不聽吩咐,一滴滴滑落頸邊。
伍定遠不該在這兒,荊州失守、襄陽便要斷糧,此時“怒王”既已前進荊州戰場,“真龍”便該牢牢守護糧道,絕不該在這兒冒將出來,除非他不怕糧食斷絕,不怕西南沿線一十三座大城一起崩坍……不可能……
一代“真龍”小心翼翼,他用兵絕不敢這般大膽。除非他已擊敗怒王,方才敢轉戰此地…
…可火貪刀何等魔威,這又怎麼能夠?想不通,卻沒時光猜想了,“真龍”越走越近,雙方狹路相逢,已是單打獨斗的局面。
小呂布努力調勻氣息,但手汗還是濕了畫戟。在一代“真龍”的不敗傳說前,方天畫戟僅是戲臺上的把子,不堪一顧。
數日前荊州前鋒大戰,自己徒然給這人打死十數名手下,卻無寸尺之功。自己雖是人間罕有的熊虎名將,但他的對手根本不是人,面對五爪金鱗,韓毅只能發出大吼大叫,這吼聲是喊給自己聽的,他要鼓舞自己的士氣。
六神無主的時刻到來,生死絕命的時刻也已到來。一輩子勤修苦練,謀的便是此刻先機。
“嘿呀!”方天畫戟斜持在手,正要放手一搏。猛聽背後傳來虎嘯,有人搶先出手了!韓毅又驚又喜,回頭去望,赫見一條飛虎撲身向前,來人彈腿力道沉猛,半空踢出一腳,他是…
…“蛇鶴雙行”郝震湘!他也攀上城頭,成為第一位挑戰“真龍”的先鋒勇士!
前錦衣衛槍棒教頭左肘揚後,右拳護胸,看他擒賊擒王,直向伍定遠飛踢過去,當真是藝高人膽大。
郝震湘極具膽略,此刻搶先出招,絕非莽撞之舉。
“小呂布”對決一代“真龍”,以韓毅的優柔寡斷,一旦失神心軟,幾招內便要被殺。郝震湘心下估量,與其折掉己方一名大將,不如讓自己上前動手,一來消耗強敵氣力,二來替同伴爭得余裕,待得“鐵劍震天南”趕上城頭,三大高手分進合擊,或有取勝之機。
彈腿堪堪縱出五尺,對方身影微動,似要反擊了。對手是一代“真龍”,交手便是賭命。郝震湘江湖經驗老道,不待招式用老,猛地身子下沉,左腳才一踩上實地,旋以雙手為支點,嗖地一響,壯碩的身子已如陀螺般旋動,煞那間俯身掃腿,轉踢強敵下盤。
“豹尾腳”激出勁風,威力更勝往昔。看郝震湘變招之快、勁道之雄,委實江湖罕見,只是豹子腿快急,“真龍”如何會慢?看他偌大的身體輕輕一彈,也已上躍數尺,郝震湘明白強敵厲害,他不愿坐以待斃,當下雙掌暴舉,護住身前,跟著提氣大喊:“鐵衫!爭取時機!”
老鐵劍沒有讓自己失望,在這生死攸關的一戰,他也翻上了城頭,前來為自己援手。兩人心有靈犀,果然喊聲方過,老將雙手緊握鐵劍,馬步跨開,立時開始吞吐罡氣。
“鐵劍九式”大開大闔,正因威力奇大,出手前須有灌氣時光,此時郝震湘賭命出手,求的便是擋下對手片刻,好替李鐵衫掙得余裕。一二三四五六,只要六下計數過後,李鐵衫便能運足氣力,從容發出絕學,屆時“定軍山”當頭重劈,便能立下屠龍不世功!
一!倒退計數開始,一片驚惶喊叫之中,真龍撲天而起,來到了頭頂。二!郝震湘雖驚不亂,須臾間彈跳起身,兔起鵠落,“豹子連環穿心腿”使出,右足上踢過頂,直取敵手下顎。
三!真龍避開下顎要害,半空旋轉,四!郝震湘瞬間收腿,雙掌排出,直擊伍定遠背心……計數第五,嘿哈哼,三響連如一氣,“真龍”急墜下地,右肘回身掃過,以肘架掌,雙方招式徒一交鋒,伍定遠左拳立時打出,重拳迎面,逼得郝震湘後仰避讓。
烈風刮面,擦過了臉頰,郝震湘左頰滿布血痕,看他身子猶在後仰,陡然對方右手提起,再出一掌,龍手帶著鐵套,炮彈也似地撞上門面,郝震湘避無可避,讓無可讓,只得雙臂成十,硬生生接下這記鐵掌。
城頭爆起轟然巨響,雄渾掌力,開碑裂石,郝震湘咬牙忍痛,腳步向後滑開,他雖敗不亂,霎時左手蛇拳,右手鶴嘴,正要擺出看家本領,哪知伍定遠右手鐵掌放下,左拳又起攻勢,再次沖撞門面。太快了,區區一下計數,伍定遠拳起掌落,直收直進宛如閃電,竟己連下三記重手。嘿哈哼,第六下計數開始,巨力傳到,雷霆掌風壓上臉面,轟然炸響緊隨而來,郝震湘瞇起雙眼,此時命在旦夕,別無選擇,他只有拿出……
“鎖龍啊!”計數完畢,郝震湘全身關節暴響,中指屈節突起,已然拼出五行神拳最後一式。
蛇鶴虎豹龍,救命便瞧這招。計數最後一下,“鎖龍”抗“真龍”,郝震湘拼右拳,伍定遠出左掌,驚天動地的內力對撞,雙方拳掌相接,竟是無聲無息。
一聲悶哼傳過,伍定遠腳步松動,身子向後一晃,竟給猛悍“龍拳”逼開一步,轉看郝震湘,此時下盤兀自牢牢穩固,昂然無退讓之象。
雙方絕招相拼,郝震湘以“龍拳”擊退了伍定遠,破解了一代“真龍”的不敗傳說。
“好呀!”小呂布高聲歡呼,抄起了方天畫戟,正要下場援手,猛然間紫光閃動,伍定遠回力奇快,竟然又發出了一拳。對手說打便打,那郝震湘卻雙目光呆滯,雙手下垂,渾然不知趨避。
韓毅一旁看著,忍不住心下大駭。失神了!“鎖龍”抗“真龍”,郝震湘發得出滔天拳勁,卻禁不起回震大力,兩股巨力相撞,真龍之體禁得起,“蛇鶴雙行”的凡夫肉身卻承不住,後銼力道太強,竟讓郝震湘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郝震湘逼開了對手,卻已失去了知覺。韓毅既驚且怕,“蛇鶴雙行”何等神功,卻在幾招內給人震蕩了腦子,他怕郝震湘給人殺了。慌忙間解下背後鐵胎大弓,飛羽縱馳,颼颼弦響,已在瞬間連發五箭,只是伍定遠功夫強到這等地步,實不知這幾記冷箭能否救下同伴。
“真龍”疾如風火,身影旋轉,細弱飛箭還未射到身上,便給勁風逼開,韓毅冷汗流了一身,正要扔出畫戟去救,猛在此刻,勁風撲過,有人出手救命了。
大鐵劍橫空而來,怒砍伍定遠腰腋。這是“絕命三式”出手,“虎橫江”下場救人!
鐵劍天威,李鐵衫終於運足內力,重斬強敵。只是他年歲老邁,先前運氣一共用了七下計數,可憐稍慢一步,便折掉了猛將郝震湘。心生自責之下,鐵劍更是砍得虎虎生風,如癡如狂。
當地碎響一聲,雙方真力對撞,李鐵衫砍中了“真龍”,霎時無數鐵屑飛天而過,帶出了一片紫光。韓毅又驚又喜,正要歡呼,卻聽朝廷兵卒搶先叫好:“龍手大都督!龍手大都督!”
午夜時分,月黑風高,滿地叮叮當當聲響中,城頭彌漫了一股紫氣。拜李鐵衫重擊所賜,對方的鐵手已然粉碎,城頭紫光彌漫,龍爪終於綻放眼前。
李鐵衫確實砍中了伍定遠,只是不巧得緊,他把伍定遠的鐵手砍破了。龍爪無敵,十年前已能打平寧不凡、抗擊卓凌昭,如今苦練大成,天下間除“劍神”手持“神劍”,誰堪抵擋?紫光隱帶風雷,龍爪直取郝震湘,韓毅嚇得傻了,急忙壓倒了同儕,提聲大喊:“全軍聽命!速速撤軍!”
“烏……丁冤!你狂!”蒼老鄉音夾帶悲憤,李鐵衫破口大罵:“恨老夫當年瞎眼救你!沒讓卓凌昭宰你這狗官!李鐵衫發怒了,不顧一切動手出招,韓毅大驚失色,一代”真龍“武功如何,他久隨秦霸先身側,自然深知,眼下李鐵衫年歲老邁,貿然與當代”真龍“單打放對,如何會是對手?情勢太過不利,只要一個接應不及,”李鐵衫“三字便成絕響。
郝震湘已倒,李鐵衫遇險,此時只能看自己的,小呂布趕忙放下郝震湘,雙手緊抓畫戟,便要縱躍來救。兩邊相距約莫十丈,韓毅縱然身子長大,卻也需五步飛馳,方得趕上相助。
絕命第一步,相距八丈,“真龍”錯身回旋,紫光吞吐不定,已然籠罩老將身前。
絕命第二步,相距六丈,李鐵衫重劍斬來,龍手卻已按上劍身,神光毒氣迅如紫電,延鋒疾爬。
區區第三步,“披羅紫氣”已如藤蔓進襲,直取敵腕,眼看便要爛膚蝕骨,韓毅放聲大喊:“鐵衫!速速撤劍!你會死的!”
不用五步,真龍紫氣發出,區區三步,李鐵衫大限已到。兩邊相距約莫兩丈,卻也是鞭長莫及的兩丈。李鐵衫若不自斷一臂,便得撤劍認輸,死與降、二擇一,別無第三條路……
李鐵衫哈哈大笑,反正自己垂垂老朽,又何必愛惜性命?聽他怒吼道:“走啊,走啊,伍定遠,大家一起去見卓凌昭!”五十斤的鐵劍橫切怒掃,反以萬鈞之勢迎向一代“真龍”。他寧可毒氣加身,也絕不棄劍認輸。韓毅又驚又怕,他拼死向前撲出最後一步,張口狂喊……,“沖啊!”
一條人影搶先飛出,怒吼聲中,“鎖龍神拳”再次出擊。
郝震湘醒來了!
他比韓毅更快一步,已然搶到李鐵衫面前,須臾間中指發力,如迅雷、如閃電,猝不及防,“鎖龍”連出八拳,劈劈啪啪聲響不斷,敵方要害接連中擊,先破氣、再破體,便金剛不壞體也難抵擋。李鐵衫扔下鐵劍,避開了毒氣,大喜道:“贏了!”
八臂連發,“鎖龍”重擊強敵要害。勝負分出,對方卻沒有倒下,一片驚愕之中,但見郝震湘面露苦楚,反朝後頭退開一步。韓毅顫聲道:“怎……怎麼了?”
郝震湘苦笑不已,霎時雙肩向前微動,一聲痛嚎之後,關節脆響生出,便這麼一下子,已讓一眾高手明白了內情,郝震湘關節脫臼了。
“鎖龍神拳”確實打中了要害,但在力道爆發、真氣濯入的一刻,對方的筋肉卻不住顫動。
所有中擊處都差了一分半毫,非但不曾重傷要害,反因雙手發力過猛,肩膀關節為之受震脫臼。
韓毅氣餒無力,忍不住腳下一軟,嘶聲道:“這……這還是人嗎?”
眼前這人身法之快、拳腳之重,俱達非人之境,可憐眾人殫精竭慮,以畢生絕手御敵,卻無法取得一絲一毫的上風。
郝震湘擺出架式,只想運氣再戰,李鐵衫重拾鐵劍,但求最後一擊。怒蒼三大高手雖將強敵團團包圍,心里卻氣餒難堪,毫無斗志。
“投降吧……”“真龍”目光帶著一絲憐憫,他面向昔年的三位故人,搖頭道:“你們已經盡力與‘一代真龍’對面而立,如囚獅虎牢籠。士氣崩解,怒蒼眾將雖然以三對一,卻如負隅頑抗。”
郝震湘仰天長嘆,形如神鬼亭外的孤臣孽子,任人宰殺。韓毅目光呆滯,卻又變回了笨蛋阿傻,束手無策。
為何怒蒼高手如林、謀士如雨,卻還不能奪得天下?眼前這名男子,正是解答。
比卓凌昭還可怕……李鐵衫掩面苦笑,喃喃自語。風水輪流轉,就像當年嚇死朝廷的秦霸先,如今“真龍”反成國家棟梁。驚駭無地的不再是那些朝廷奸臣,而是怒蒼英豪。
一人足抵百萬師,“真龍”每回現身戰場,總能勇冠三軍,逼得怒蒼虎將會合協防。石剛、陸爺、韓毅、鐵衫、震湘、雙英三雄都吃過他的虧。若非怒蒼還有那把刀,鐵手早已蕩盡匪寇,一統天下。
怒蒼里最強的勇者,便是秦仲海。每回少林武當的高手遇上他,也是這般的痛苦神情。
無論敵我雙方,若想打贏這場仗,便須殺死對方首腦,幾年來“火貪刀”與五虎將聯手,四處設計暗殺“真龍”,同樣的,真龍也與正教高手合力出擊,也在拼死獵捕那柄刀。雙方一是將、一是帥,彼此用盡心機計謀,都想一勞永逸,一舉格殺對方的主將。
這是場隨時都在下注的戰爭,為求出其不意,閃電圍攻,數年來“真龍”行蹤隱密、怒王也是神出鬼沒,你走東、我去西,你北進、我南防……貓捉老鼠的把戲,日日都在上演。兩邊軍師費盡心血,每回設下毒計,可到了那王見王的攤牌時分,卻總是驚覺這場戲演之不盡。
將帥對決之時,雙方總是布置周全,你有雙英三雄,我有四大金剛,硬碰硬下來,除了飛沙走石,就是走石飛沙。無論朝廷抑或怒蒼,誰都無法突擊得手,一舉格殺對方主將,結束這場十年大戰。
戰火延燒到今日,“真龍”越燒越旺、怒王越打越強,兩邊副將們卻已精疲力竭,郝震湘勉力調勻氣息,喘道:“伍……伍定遠,你……你怎會趕來襄陽?你不要荊州了?”
上回怒蒼主帥直取荊州,用意便是要牽制伍定遠,好讓江翼從容攻取西南第一大城。豈料伍定遠居然孤身馳援襄陽?形勢詭異,郝震湘猜不透內情,只能撫胸低喘,等候伍定遠來答。
“念在故人香火,我不想瞞你們。”伍定遠雙手抱胸,靜靜說道:“秦仲海行蹤暴露,一不在荊州,二不在襄陽。汝等孤立無援,只能投降朝廷了。”
郝震湘愕然道:“你……你胡說,他不在荊州,還能去哪兒?”
伍定遠搖了搖頭:“還弄不明白麼?他舍下你們,過去奪那柄刀了。”
那柄刀,莫非便是……怒蒼三大將倒抽一口冷氣,一時面面相覷,盡皆無言。只聽伍定遠幽幽又道:“懂了麼?為何那柄刀藏得好好的,朝廷卻忽爾走漏消息?嗯?”
中計了……主帥孤身前去江南,卻舍下了荊州戰場,形勢前所未見,各人心存懼怕,李鐵衫卻率先怒吼起來,但見他須發俱張,喝道:“別聽他放屁!秦將軍此時一定打下荊州城了!你們走!讓我擋下這狗賊!”李鐵衫年事已高,耐不住單打獨斗,郝震湘雖知不敵,卻仍搶先一步,斜擋李鐵衫身前。
敵方兩大高手擺開架式,伍定遠嘆了口氣,反而上前一步,低聲道:“諸位,伍某若要殺死你們,早已下手,只是念在……,還沒來得及訴說故人之情,冷不防一條黑影沖上前來,這人腳步并不怎麼快,時機卻算得極準,趁著伍定遠開口說話,心神略分,右腳已然插人敵人腿間,跟著臂膀鎖上喉頭,嘿呀一聲狂吼,兩條大漢一同倒地。
泥沙漫天,伍定遠給一人牢牢抱住了。來人體格雄偉,尚比伍定遠高了半個頭,正是“小召布”出手。先前郝李輪番上陣,全都無功而返,韓毅窺伺在旁,便給他算定了御敵路數。
“真龍”神武昂藏,內力拼不贏,拳腳斗不過,唯有以摔角突襲,方能取得上風。果然靠著十尺身材趴地纏斗,登已糾住了“一代真龍”。
韓毅手腳并用,牢牢壓在伍定遠背上,身上運起了“千斤墜”,更是力拔山兮,聽他大聲喊道:“郝教頭!快快過來解決他!快啊!”
“好樣的!”郝震湘大喜欲狂,立時奔上援手。
怒蒼九大名將,合稱雙英三雄四招撫,雙英是石陸雙元老,三雄則是韓李郝三先鋒,這九大名將雖說各有本事,但個中最難測料者,便是這位韓毅。他有時勇猛,有時渾沌,傻起來如同失心瘋,精明起來卻能料敵機先。看怒蒼三大先鋒以韓毅為首,果無愧秦仲海的識人眼光。
機不可失,郝震湘再次運起了“鎖龍”絕技,匆匆攻向伍定遠,此時“真龍”關節被鎖,牢牢受地制壓,諒他本領再大,卻也不能閃躲殺招。
鎖龍揮出,重擊而下,陡聽喝啊一聲龍吟,震得城頭天崩裂,“真龍”背負著“小呂布”
,一同向後翻出筋斗,眨眼間躲開郝震湘的龍拳,卻也撞塌了城頭磚墻。
郝震湘瞠目結舌,韓毅身長十尺,內力連同身子壓下,真有千斤之重,豈料伍定遠說翻就翻,好似還行有余力?郝震湘怒喝一聲,趕忙補上右腳,伍定遠卻帶著韓毅往旁一讓,二人東滾西翻,撞得墻崩城塌,驚得眾兵卒慌忙閃避。
韓毅拿出了傻勁,一時如跨瘋馬,抵死不放。伍定遠卻是氣力驚人,連連翻身撞墻,盼能甩落“小呂布”,眼看同儕遲遲不能趕上,韓毅急忙大喊:“別管這廝!速速調軍過來,等千軍萬馬闖上城來,誰還怕他!”
李郝二人醒覺過來,“真龍”受纏,攻城時機便在眼前,一個急急砍殺敵兵,一個牢牢守護天梯,都在提聲高喊:“全軍上城,攻破襄陽!”
殺聲大起,李郝聯手御敵,二將勇猛異常,朝廷兵將無人能擋,伍定遠見城頭缺口越來越大,強弱即將逆轉,勝負全在自己一人,可背後那小呂布卻仍死纏濫打,毫無松手跡象。伍定遠不再留情,當下沉聲警告:“韓將軍,你若想活命,立時放手。”
韓毅嘿嘿冷笑,全無理會之意,伍定遠一聲斷喝,鐵肘向後急送,霎時後頸一熱,韓毅口中噴血,已然染紅了自己的頸子。
伍定遠森然再道:“最後一次勸你,松手!”
韓毅虎吼一聲,猛地探頭過來,大嘴咬上敵頸,已如瘋虎一般。
伍定遠發怒了,聽他喝道:“阿傻!你真傻麼?”奮然昂首,巨力到處,真龍背起小呂布,兩條大漢雙腳離地,已如人鳶般顛向半空。“砰”地一聲大響,兩人一同飛撞城墻,可憐韓毅給夾在中間,前有鋼鐵“真龍”壓落,後有堅硬城墻頂撞,兩廂包夾,疼得他雙目翻白,口中冒血,已如爛泥般癱倒在地。
伍定遠邁步離開,那小呂布仍不死心,只抓住了他的腳踝,竟給拖著走了。
伍定遠不再容情,當下手指李郝二人,厲聲道:“弓箭手全數上城!遇有不降者,格殺勿論!”
大都督以一敵三,打得韓毅垂死倒下,三大先鋒僅存李郝二人,更加無能抵擋,朝廷這方士氣大振,千百名士卒重起陣式,齊來圍堵城頭缺口。
敵方殺聲如潮水,郝震湘估量形勢,已是不得不退兵,他抄起軍旗,正要率眾撤退,忽聽伍定遠提聲怒喝:“郝教頭!有種放馬過來,伍某左手讓你!”
兩人相識經年,郝震湘還曾點撥過伍定遠的功夫,此時聽他說得狂,忍不住心頭大怒,他豁了出去,內力倒灌,全身關節如爆豆連響,便以長嘯相應:“伍捕頭!姓郝的奉陪到底!”
郝教頭對伍捕頭,兩人俱為公門出身,如今各為道理,便要性命相搏。雙方沖向前去,李鐵衫也拖起鐵劍,三人正要大廝殺,猛然地下竄起一條黑影,巨大的人影奮不顧身,抱住伍定遠的小腿,怒吼之中,瞬將他掀翻在地,卻又是“小呂布”來了。
韓毅專打爛仗,看他頭錘撞下,正中強敵眼角,嘴里卻傳出哈哈大笑,聽他喊道:“郝教頭走呀!別中王八羔子的激將法!”
伍定遠動了真怒,他扭動身軀,立時將對手壓制身下,他湊過頭來,大怒道:“束手就擒!秦仲海是什麼人,值得你替他送命?”
韓毅原本神態激昂,滿面血污,聽了對方的說話,忽地沉默下來。他目望伍定遠,淡淡笑道:“秦仲海不值得,難道楊肅觀就值得?”
伍定遠睜大了眼,一時無言以對。小呂布縱聲大笑,順手扯開馬甲,只見他掌心張開,手里赫然多了一枚號炮,聽他縱聲呼喊:“鐵衫……替我傳話給二娘!”
李鐵衫如中雷擊,悲聲大叫:“兄弟!別做傻事啊!”
小呂布深深吸了口氣,中指屈彈,那號炮受了指力,直沖天際而去,瞬間半空炸開,亮起了璀璨煙火。信號已出,隨時都能引來中軍遠射。郝震湘大驚失色,眼看李鐵衫作勢欲沖,趕忙一把拉住,要他千萬別去送死。
將受炮轟之際,眾人渾身顫抖,聽得韓毅清楚叫出了最後遺言:“哈哈!二娘啊!小呂布不吃大飯啦!”
跟前飛來了火光,巨聲炸響,城頭赫遭炮擊。驚天動地的爆聲傳過,城池坍塌,大都督與小呂布同受炸擊,一并飛上城頭,須臾間泥沙漫天,遮蔽視線,兩條大漢已然不見人影。
炮聲隆隆,火光焚燒,四下滿是驚惶喊叫,襄陽城已是一片凌亂,但見郝震湘狂刀殺出血路,李鐵衫招聚敗卒,都在覓路離城。
兩人雖在激戰中,心中卻都在高聲悲號:“誰能告訴我?這場無情的大戰,究竟還要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