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此言一出引得群臣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圣上好闊綽的手筆。讓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擔任刑部尚書,實在是千古奇談匪夷所思。自大唐開國以來,何曾見過有十八歲位極人臣的。即便是上推至秦漢以來,也不曾見過此等之事。
崔氏一黨本應該奏本勸阻,奈何今日卻無一人敢上前奏本。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出,此時的李忱是在氣頭上。方才已是對盧黨大殺四方了,他崔氏一系可不想觸及這個霉頭。雖然崔氏勢大但也架不住皇權的強硬,即便不會如盧氏一般下場恐怕也會遭之記恨。
就在這時一旁的魏謨卻移步上前參奏道:“圣上,微臣認為不妥!”
“哦?魏愛卿,有何不妥?”李忱眉頭一皺,旋即有些不悅的問道。如今好不容易崔氏一系莫衷一是的集體沉默,卻不想又冒出個魏謨讓自己頭痛。
魏謨自知此刻出頭定會招致李忱不悅,但是仍舊不懼道:“微臣對陳大人之名也是早有耳聞,能為大唐由此奇才深感之興,又如今身有大功于社稷可謂居功至偉……”
李忱暗自思忖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阻攔,這時魏謨又接著說:“然陳大人年少便位居高位,唯恐天下人會有微詞!”
“哼!有何微詞?”李忱冷哼一聲道。
“會以圣上偏寵而有私,會以陳大人年少而輕視……”魏謨毫無懼意的回應道。
就在君臣二人對話之時,陳浩仔細打量著這個魏大人。他雖不知此人是誰,然是觀其神態卻是無偏私之意。眼神平和且不斜視,神態自若毫無懼意。
“魏謨你!……”就在李忱剛要發怒之時,群臣隊列中又走出一人。此人剛一說話陳浩就知道是誰,對于幾次與殿上爭鋒的對手而言陳浩還是記憶深刻的。
出列之人正是對陳浩恨之入骨的李褒,只見李褒移步上前參奏道:“圣上息怒,微臣甚覺魏大人所言極是!陳大人雖有功但卻也有過,理應功過相抵……”
李褒說完眼角有意的瞥了一眼低眉不語的陳浩,眼中盡是怨毒之色。從陳浩出現在大殿之上,李褒就一直咬牙切齒。對于陳浩的死而復生一直耿耿于懷,如今見陳浩堂而皇之的立于大殿之上,又怎能讓他心情平靜。
當初本以為憑借通敵賣國之罪名,便可以將陳浩打入無底深淵。卻不想陳浩來了個金蟬脫殼之計,竟然以裝瘋賣傻蒙混過關。曾經他也曾有過懷疑,卻不想陳浩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誰又曾想到名噪一時的大唐才子,會甘愿忍辱裝瘋癲飲尿便,這鐵定是真的瘋了。
如今見陳浩立此奇功,皇上有授刑部尚書之意,他豈能讓陳浩得償所愿。若非如此,豈不是往后他要受制于陳浩。
李忱見李褒出列彈劾陳浩,于是不禁譏諷的輕笑道:“李愛卿,你且與朕說來陳愛卿有何過錯?”
“當初陳大人私通東瀛一事,莫非圣上忘記了?當初圣上可是下旨三司會審,其后證據確鑿之下又恐有損我大唐威信,故此才未曾公諸天下……”李褒義正言辭的講述之前的事情,而端坐龍椅之上的李忱卻像是聽故事一般。
李忱輕輕的笑了兩聲正要說話,卻讓魏謨搶了個先:“圣上,微臣對李大人之言不敢茍同……”
“哦?魏愛卿有何見解?”李忱被這一幕給逗樂了,這魏謨自從擔任御史中丞后,可是每日將李忱逼得是哭笑不得。如今魏謨與李褒爭論了起來,倒是讓他頗感興致。
而一旁的李褒卻沒有李忱這般好興致,他是被魏謨這個榆木疙瘩給氣歪了鼻子。心道李某人與你
合力罷去陳浩刑部尚書之職,豈不是雙劍合璧一擊必成?卻不想還未成功,你這魏老頭便開始起內訌。
魏謨鄭重的回稟道:“當初定案之時微臣未曾在場,自然不敢對此案有過多微詞。然微臣覺得此中有些許蹊蹺之處,使得微臣不敢茍同!”
“哼!莫非魏大人認為三司會審內有貓膩不成?”李褒沈有不悅的反問魏謨。
“李大人謬矣,非是三司會審內有貓膩,而是此案卻是有待商榷之處。微臣曾查閱了此案的經過,覺得其中幾處過于牽強……其一,若是東瀛有隱隅我大唐之計斷可尋朝中勢力,又何必尋一毫無根基的少年?”魏謨諍言談及自己的觀點。
李褒譏諷道:“那是因毫無根基甚好扶植,朝中人心紛雜難以得見其效!”
“話雖如此,然李大人卻忽略一點,即便李大人有此臆想,想那東瀛本就彈丸之地人煙稀少,即便有御控我大唐之野心奈何隔海相望鞭長莫及,故此斷不能占我大唐之疆域。
既然如此暗合朝中勢力亦可足矣,又何必舍本逐末大費周章扶植陳大人呢?若是李大人說的對象是吐蕃亦或是南詔,老臣倒是覺得妥帖一些……”魏謨的分析合情合理,使得群臣聽了不住點頭。吐蕃與南詔與大唐接壤,欲要扶植新勢力雖是無稽之談,但也不是沒有可能。若要說東瀛由此臆想,確實有些異想天開。
李忱端坐龍椅之上聽著魏謨的分析不住點頭,而一旁的陳浩卻未去聽取魏謨的分析,而是在腦海中思索魏謨這個名字。對于這個魏謨陳浩是早有耳聞,一身正氣較之于祖父魏征也不遑多讓。一股牛脾氣使得此人官場之上得罪了不少人,然而也正是這股牛脾氣得兩朝皇帝賞識。
李褒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繼而強辯道:“東瀛乃蠻荒之地愚鈍之人多不勝舉,其所思所想不可以常理論之……”
“哦?李大人謬矣,若東瀛愚鈍之人多不勝舉,為何當初擺下棋擂之時,我大唐百日之人無一人勝出?”魏謨不禁搖頭反問道。
“這個……”
魏謨向李忱稟道:“此乃正是微臣疑惑之其二也,若言陳大人無學無識,乃是與東瀛合謀而為。那為何揚州詩會上,使得江南文人才子無人能及?若是無學無識,又豈能獨創書體讓我等嘆服?試問李大人,如此年紀便可震爍文壇書法獨創一體,當今大唐可有一人?國子監眾多大儒也多在于此,請問各位大人當年爾等年少之時可有此天資?”
靜默良久的朝堂之上開始了竊竊私語,隨后又是奇跡般的安靜下來。對于魏謨的疑惑,也讓眾人重新審視了當初的主觀臆斷。尤其是那些大儒們更是倍感汗顏,莫說他們年少之時書法自成一家,即便是這才華冠壓江南也是未曾有過。
他們深知如今書法名家柳公權,可是足足習練了半生才有了如此成就。這讓他們又如何能陳浩相提并論,此刻群臣看向陳浩的目光多了幾份敬重。若說這東瀛識寶或許有舞弊嫌疑,但這書法自成一體卻是在殿上親眼所見。
此刻李褒臉色極度陰沉,憤恨的看著魏謨道:“那以魏大人之見呢?”
“天資乃是上天所賦予,故此有大有小,有豐有乏,其潛在之力不可估量。陳大人如此博學多才絕非所謂私通東瀛,而是實至名歸,莫非我泱泱大唐竟不如東瀛蠻荒之人乎?”魏謨說道最后情緒甚是激昂,使得眾人也是一陣熱血沸騰。
“好!”李忱聽到最后也是情不自已的道了一聲好,他未曾想到這個倔驢還有此等情懷。
李褒見圣上被魏謨一頓慷慨陳詞激勵的似有翻案之意,于是便急忙勸諫道:“圣上明察,陳浩大人私通東瀛可是瓊玉郡主親口承認!”
李忱臉色卻陡然變得陰沉起來,旋即問李褒:“李愛卿,退下吧!”
“圣上,微臣也是忠君直諫……”李褒仍舊心有不甘的說。
“混賬!忠君直諫?為求一己之私罔顧皇恩誣陷忠良,這就是你的忠君直諫?賄通瓊玉郡主偽供呈詞,暗結杜萬山鏟除異己,如數種種便是忠君直諫?”李忱被李褒的忠君直諫,氣的是勃然大怒。
再看李褒之時,卻見一臉驚愕的看著李忱,眼神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噗通!
李褒嚇得是雙膝跪地乞求道:“圣上恕罪,微臣該死!”
此刻李褒面如死灰渾身瑟瑟顫抖,他著實未曾想到自己與太子的陰謀會被李忱所知曉。李褒想不通的是,一切計劃均未假借他人之手,那么圣上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忱雙眼微瞇露出少有的殺機:“當真認為朕不知秋毫?若非你平日無過,朕今日便斬了你以儆效尤!罰俸三年,好自為之退下吧!”
“是!”李褒躬身退了下來,待回到臣列之中卻發現后背早已濕透。
一直作為旁觀者的陳浩,此刻算是聽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心中的疑團也解開了。當初之所以李忱如此信任于他,實則是因為李忱早已知曉他是被誣陷的。至于李忱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分辨的,那就不是陳浩所能知曉的了。
對于魏謨的勸諫之言陳浩也深表在理,這也是他為何未敢及時謝恩的原因。陳浩知曉此次回京必定官居不小,然而也未曾想到是刑部尚書一職。“圣上,魏大人言之有理,還望圣上收回成命!”想到這里于是陳浩上前推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