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逸的夜里李渼回憶起當初在在殿上陳浩的一言一行,最后過了許久李渼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少有的笑意。隨后緩緩睜開雙目,繼而輕聲道對侍候一旁的王公公道:“傳朕口諭,令黑風密查各州道,將近日不服朝廷政令節度使登名造冊!”
“是!”王公公雖然不知李渼為何突然心情好了許多,但是身為伺候過先帝的宮中老人,最愿意看到的就是龍顏大悅。
正待王公公捏著小步出御書房傳旨時,李渼卻又突然將其喚住,接著便聽到李渼有些深沉的聲音:“將這些彈劾陳大人的奏章送往御膳房……”
“額……御膳房?圣上這……”
李渼方才還輕松寫意的神色,此刻陡然變得清冷了下來:“燒了!”說完便起身向寢宮而去,當行至殿門之時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轉身道:“傳諭朝中四位宰輔,這幾日朕偶感風寒,朝堂之事皆有四位宰輔處理,若無大事休來煩朕!”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沒有結果,而陳浩此舉卻是讓河北三鎮節度使安心不少,尤其是范陽節度使張允伸與成德節度使王紹懿為甚。在二人看來陳浩越是如此對河朔三鎮越是安全,此刻二人倒是希望陳浩能夠渡河兵發河北。屆時他們一舉吞滅這支五萬大軍挫傷朝廷銳氣,趨于安定的關中各個藩鎮又再此蠢蠢欲動。到那時他們也就可以乘朝廷左右難以相顧之際,并吞整個河北與河東之地,最后自立為王稱霸一方。
洛陽東郊三十里外有一聆月閣,乃是河南府三大家族薛家的產業。今日傍晚時分蟾月東升,聆月閣今日雖然不再營業,而閣外迎來了四位客人。四人皆是身披貂裘各個衣著不俗,一看就知是大家子弟非富即貴。
四人來到庭院之時,其中一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手捏三寸尾須沖著身旁的年輕白衣公子到:“長風,你我二人已有幾年未見,不知可否與李某對上一對?”
還未待白衣公子回應,就見一旁身背琴盒的清瘦男子怡然笑道:“恩師莫要受李大人蠱惑,李大人在此揣摩對句兩年,終得一句以待恩師!”
另一面白如玉的青衣男子,態度甚是恭敬附和笑稱:“不錯!李大人也太過占人先機,獨自揣摩兩年的對子,竟然今日為難恩師,即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中年男子聽聞二人此言,非但未有羞愧之色反而爽朗的大笑起來:“若是李某為難別人,不用二位賢侄指責,李某自己也會無地自容!然今日李某所為難的是長風,試問天下間有難倒他的句子嗎?爾等也太小看長風了……”
聆月閣下所佇立的四人中,中年男子正是現任東都留守的李商隱,背后背琴清瘦男子正是如今的宮廷樂師付鵬飛,而面白如玉的青衣男子正是金科探花薛泰。三人各執其言所圍繞的,正是久未言語身為陳浩。
這些時日陳浩一直這般閑雅的度日,今夜黃昏時分陳浩相邀當年舊識來到這聆月閣。自從陳浩來到東都之后,便聽說聆月閣乃是洛陽難得的去處。只是陳浩未有想到的是,他還未有進入聆月閣竟然被李商隱為難。陳浩借著三人對話之機,四周打量了這聆月閣的布局。不得不說這聆月閣布局很是別致,可見薛家在此地下了不少功夫。此時雖是隆冬季節但遠遠望去,便可一窺閣中不乏綠意。
見李商隱一副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樣子,陳浩不禁苦笑道:“義山兄您又何必為難小弟呢?既然義山兄有此雅興,那請義山兄出對!”
李商隱將陳浩答應了他的要求,于是一指庭院的回廊,便自信笑道:“長風聽好了,李某上句是:移椅倚桐同玩月!”
眾人順著李商隱的手指望去,見庭院的回廊處擺放著一把搖椅。而這把搖椅的形狀,竟然跟陳浩學士府中竹椅一模一樣。陳浩一瞧那把搖椅就知道,這是在模仿他的竹椅仿制的。若非如此這竹椅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因為此年間還未有搖椅。
一棵落了葉的梧桐樹屹立在院中,而這把搖椅就擺放在梧桐樹的一邊,只是觀其搖椅落下些許灰塵,就知道這把搖椅自從入冬以來便少有人坐了。此刻雖然天色未有漆黑,但是蟾月已然高掛于天上。豈不是應證了李商隱的那句:移椅倚桐同玩月。
李商隱此句一出不禁讓付鵬飛與薛泰倒吸一口冷氣,二人均是苦思皺眉思索如何對出下句。而二人越是深思,越是覺得這上句意境深遠。尚且不論這一句已然應景,單說這字與字之間便是難之又難。前三個字乃是同音不同調,第二與第三個字去處偏旁部首,皆是同一個‘奇’字。第四與第五個字之間,乃是向承接的關系,‘桐’字去木就是‘同’。
最后當屬這個‘玩’字,一個‘玩’字將整個句子體現的大氣磅礴,月亮本是高不可攀之物,竟然在此句之中成了玩月!李商議在說完上句之后,一直自得意滿的注視著陳浩。思忖這可是他費了兩年的時間,才想出這個絕妙的對子。雖然他知道陳浩在這上面無人能敵,但是他也自認為此句陳浩一時半會是對不出下句。
就在付鵬飛與薛泰深思之時,陳浩只是略作沉思便怡然笑道:“義山此句果然內有無限玄機,小弟實在是佩服佩服!”
李商隱卻含笑有愧道:“李某兩年得一句已然有愧,不過李某相信一時半會……”李商隱本來要說,一時半會還是可以難住你陳浩的。卻不料他這句話還未有說完,就聽陳浩移步向閣內走去,隨后邊走邊朗聲道:“等燈登閣各懷天!”陳浩緩步進入聆月閣,卻留下一臉震驚的三人。付鵬飛與薛泰身為弟子倒是面露崇敬,而李商隱卻是徹底的愣在了當場。他沒有想到自己自負揣摩兩年的句子,竟然在陳浩的口中如此的輕易對出,而且也是如此的應景。不僅十分的對仗工整,較之上句更是氣勢恢宏。上句只是玩月而已,而下一句竟然是懷天!懷中已有天,又豈會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