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準備躺下好好休息一會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朱一銘一躍而起,心想,自己孤身一人在恒陽,怎么會有人找呢,準是誰敲錯門了,真是麻煩。盡管不耐煩,朱一銘還是快速地打開了門。
“朱一銘,還真的是你啊?”
“啊,肖銘華,怎么是你?”朱一銘看到門外站著的一個身穿警服的帥氣小伙,赫然就是自己在周西中學時的死黨肖銘華,昔日,在周西中學橫行一時的“雙銘”組合,居然在恒陽重新聚首了。中學畢業以后,肖銘華就隨著父母搬走了,聽說是因為他父親的工作調動的緣故,兩人此后就斷了聯系。
“我前幾天就聽我舅舅說了,有個叫朱一銘的淮江大學的畢業生,要分到恒陽來。我就估計可能是你,我記得你上的就是淮江大學,當年可是周西中學的獨苗啊!”肖明華滿臉羨慕地說。
朱一銘他們那屆高考,由于數學非常的難,考試結果很不理想,華清、燕大無人中的,就連淮大也不過只有朱一銘一人被錄取。
“你舅舅怎么會知道我分到恒陽的?”朱一銘把肖銘華讓進屋,邊說邊遞給肖銘華一支中華。
“我舅舅就是裘兆財。”
“裘兆財是誰?”朱一銘一愣,脫口問道。
“你,你,虧你還在縣委辦工作呢?”肖銘華的嘴成了個“O”字形,“裘兆財就是恒陽的組織部長啊,你不知道?”
“啊!想不到你還有個這么厲害的舅舅啊!”朱一銘假裝崇拜地說,“我今天剛剛報到,只知道縣委書記叫陳大成,縣長叫蘇運杰。”
肖銘華嘴角一揚,得意地說:“哼,那當然。”
“你小子這身警服,不會是走的你舅舅的后門吧?”朱一銘一本正經地說。
“放屁,俺可是正兒八經的人民警察,畢業于鄂北警官學院。雖說是個大專,但軍事素質過硬,要不要試試?”說著,沖朱一銘揚起了拳頭。
朱一銘連忙舉手做投降狀,在周西中學的時候,肖銘華就以下手兇狠而出名。有一次,校外有個小混子黃毛糾纏他們班的一個女生,這女生又是肖銘華心儀許久的對象。肖銘華一對二,硬是用磚頭拍傷了黃毛的腿,并把他扭送進了派出所。現在再經過鄂北警官學院的專業訓練,朱一銘更不是其對手了。要知道鄂北警官學院在全國可是赫赫有名,散打功夫堪稱一流。
“你現在在公安局哪個大隊?”朱一銘問道。
“我哪兒那么好的福氣啊,被我老子扔到了夢梁鎮派出所。”肖銘華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我剛才看見曹明,問起了你,才知道你在宿舍,于是就直接殺過來。”
“我開始還以為誰走錯門了呢。”
“你是不是還以為是哪個漂亮女孩呢?”肖銘華淫笑道,“現在是縣委領導了,怎么樣,請客?”
“請客,沒問題,但我算哪門子縣委領導啊,今天中午剛剛吃了一鼻子的灰。”朱一銘就把中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肖銘華,這事讓朱一銘覺得非常窩囊,傾訴出來,頓覺輕松了許多。
肖銘華聽后,仔細地思考了一會,然后說道:“你說的那瘦高個,別人又稱他為林主任,應該是林之泉,縣委副書記潘亞東的秘書,也是你們縣委辦的副主任。至于那個歐陽曉蕾,恒陽人都知道,那是常務副縣長歐陽華的女兒,你小子艷福不淺,那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啊!”
“去,去,你小子就不能說點正緊的。”
看到朱一銘滿腹心思的樣子,肖銘華也認真地分析道:“你以后在工作中,一定要注意,盡量不要得罪林之泉。他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這類小人最是難纏,要是逮著個機會給你上上眼藥,夠你喝一壺的。不過,他和歐陽曉蕾掐起來,倒是讓人有點看不懂,潘亞東和歐陽華可是一伙的。”
經過肖銘華的分析,朱一銘對目前恒陽縣的局勢有了個大體地了解。縣委常委們基本分成四派,縣委書記陳大成眼看就要到點了,只有縣委辦主任柴慶奎是其鐵桿親信;縣長蘇運杰的勢力最為強大,主管意識形態的縣委副書記呂懷誠,宣傳部長曾琳,縣委縣政府所在地邵仙鎮黨委書記黃利民都是其陣營里的得力干將;副書記潘亞東也不甘示弱,團結了紀委書記常衛國和常務副縣長歐陽華;而武裝部長,也就是肖銘華的爸爸肖云飛,由于和組長部長裘兆財有姻親關系,兩人自成一派;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李亮是從泯州空降的,到恒陽才一年多,他與裘兆財、肖云飛走得較近,三人經常互通有無。
如今,縣長蘇運杰和黨群副書記潘亞東對書記寶座的爭奪,已進入到了白熱化的狀態,各種招數層出不窮,都試圖找出對方的破綻,以求一擊致命。蘇運杰在恒陽經營多年,關系盤根錯節,近期,不知道通過什么路子又搭上了泯州市市長王吉慶的線,隱隱已有控制局勢之感,但華夏官場的事情,不過拿到最后的一紙任命,誰又敢說已無變數。近階段,潘亞東也經常往泯州跑,在各位市委常委的門前轉悠,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
聽完肖銘華的分析,朱一銘也覺得奇怪,按說,歐陽曉蕾不應該為了自己一個陌生人,和林之泉起沖突,唯一的解釋就是因為李倩,但好像這事和李倩也沒什么直接關系,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朱一銘干脆搖搖頭,不去想了,自己只需記住一點,千萬不要去招惹林之泉,那樣的話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
朱一銘想通了這點,一掃之前的郁悶心情。兩人噴云吐霧、胡侃亂吹的,不知不覺已經六點多了。朱一銘站起身來說:“走,我請你吃飯去,不過前提只能是大排檔。”
肖銘華知道朱一銘的家庭情況不是很好,于是連忙嚷道:“靠,好久沒有酒喝了。吃大排檔正合我意,敞開嗓子好好喝幾瓶,不過,你丫的酒量行不行啊?”其實作為武裝部長的兒子,組織部長的外甥,怎么會好久沒有酒喝,有人信才怪,今天為了來找朱一銘,他就推掉了兩、三處宴請。
提起喝酒這茬,朱一銘頓時一陣狂汗。記得那是高三的一個晚自習下了以后,肖銘華從家里偷了一瓶劍南秋出來,兩人像兩只饞嘴的小貓,就著一碟花生米,有模有樣地喝了起來。肖銘華之前就有喝過,而朱一銘則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又聽說這是好酒,二兩的玻璃杯三兩口就全部下肚了,后來直接趴在桌上,大吐不止,最后還是肖銘華把他背回的宿舍。
“放心,今天喝不死你!”朱一銘恨恨地說。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個看上去較為干凈的大排檔,朱一銘點了兩個小炒,外加燒雞公、大煮干絲,又特意要了一盤花生米,兩份爆炒螺絲。在泯州市炎熱的夏夜,不管城鄉,冰啤酒、炒螺絲、花生米,絕對是上佳搭配。
兩人這頓飯吃了近兩個半小時,邊喝邊吃邊聊,從中學聊到現在,從社會聊到家庭,從國家大事聊到恒陽趣聞。兩箱啤酒,喝到最后,堪堪只剩一瓶,兩人一共喝下了二十三瓶,都爭著說比對方多喝一瓶,最后結賬的時候,排擋老板告訴他們,其中有一箱里之前被他拿掉了一瓶。兩人得知原來是喝得一樣多,這才停止了爭論,互相摻扶著,踉踉蹌蹌地往家走去。肖銘華住在人武部宿舍區,就在朱一銘宿舍樓的后面一幢。
雖然昨晚的酒喝多了,但年青人恢復起來就是快,一夜覺睡過來,已經和沒事人一般了,床頭的小鬧鐘準時在六點半的時候唱起了歌。這是朱一銘昨天特意買的,他知道自己睡覺死,沒有鬧鐘肯定是不行的。
洗漱完畢以后,在宿舍樓后面的小飯店里吃了四個包子、一碗稀粥,肚子被撐得飽飽的。泯州人重視吃,口味一般偏甜,泯州的小籠包子,那在整個華夏國都是聲名遠播的。這小飯店的包子雖不能和泯州的如春、翠竹居的相比,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朱一銘到辦公室的時候,才七點半左右,整幢大樓悄無聲息。朱一銘先拿起掃帚把地面清掃干凈;然后再洗干凈抹布,從前往后一張桌子一張桌子認真地擦拭干凈,當擦到最后一張李倩的桌子時,刻意下了一番功夫,暗紅色的桌面上頓時能映出人的影子來;最后拖地就比較簡單了,這水磨石的地面天天拖,根本就沒什么臟的,無非一些浮灰而已。
七點五十剛過,單美琴就進來了,緊接著是陳新民和胡書強,最后進來的是李倩,朱一銘在門前一一問好。胡書強仔細地研究了一下幾張桌子,然后一本正經地說:“小朱雖是個大學生,但搞起衛生起來還是很不錯的,比小單搞的時候,干凈多了。”
單美琴一聽,不樂意了,撅著嘴說:“我搞得哪兒差了?就你話多。”看來,胡書強在秘書科,還真不怎么讓人待見,別說單美琴聽了不舒服,其他人聽了也不高興,就算要表揚,那也該李倩來,你來這一通,算是怎么回事。朱一銘聽了,心里更是老大的不樂意,什么叫大學生搞起衛生來還不錯,大學生和搞衛生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呀,也不知是夸人還是在損人。
李倩來到座位上,把小坤包放進柜子里,剛準備去泡茶,手摸到茶杯,發現竟是熱的,掀開杯蓋,輕輕抿了一口,感覺濃淡正好,正合自己的口味,心里暗暗叫了一聲好。李倩和許多其他的機關女性一樣,都喜歡喝茶,并且茶還喜歡喝濃茶,朱一銘在昨天瞥到她杯子里的茶葉時,就已經注意到了。
“朱一銘,你過來一下。”李倩說道。朱一銘急忙走了過去,微微彎著腰,站在李倩的桌前。雖然昨天兩人已處得比較熟絡,但對領導必須時刻保持應有的尊重,這在華夏官場上是最必不可少的。
李倩指了指最前面的那張靠近門口的辦公桌,說:“以后,前面那張就是你的辦公桌,這兩天你先熟悉熟悉情況。我們秘書科主要就是為領導們服務的,這兒有些領導們的講話稿以及我們恒陽的一些基本情況,你先拿過去仔細研究一下,以后寫材料時用得著。”
其實朱一銘早就知道那將是自己的辦公桌,因為華夏國的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級別最低的或是新來的,都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方便開個門,遞個物什么的,可以更好的為領導和前輩們服務。
朱一銘拿了資料,道了聲謝,就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埋頭看起了資料,最上面這份,就是關于恒陽基本情況的一個簡介:恒陽素有“淮北門戶”之稱,是淮江中部一顆明珠,久江、準河和燕杭大運河在此交匯,形成貫穿東西、連接南北的水路大動脈,全市總面積1332平方公里,轄16個鎮,24個鄉,總人口107萬……
一個上午,朱一銘就在這枯燥的文字和數字之中度過的,這類講話稿對從淮大中文系畢業的朱一銘來說自然沒有什么難度,但所謂的官場八股,也有其特殊的行文要求,朱一銘從中也頗有收獲。
中午,朱一銘隨著陳新民第一次來到了縣委縣政府的食堂,空間雖不大,但看上去非常整潔、干凈,每一張用白銹鋼包.皮的餐桌上都擦拭得非常干凈,手摸上去沒有那種食堂里常見的黏糊糊的感覺。
輪到陳新民和朱一銘時,負責打菜的師傅沖著陳新民說:“小陳,你后面的那帥小伙是誰啊?”
陳新民指著朱一銘說:“他叫朱一銘,是我們科剛來的新同事,人家可是淮大的高材生啊!”
朱一銘連忙稱呼道:“師傅,你好,我是新來的,以后請多關照。”
那胖胖的大師傅,被朱一銘一捧,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一個伙夫的,能照顧什么啊?不過,小伙子會說話,將來準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