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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0)勸農

更新時間:2011-03-21  作者:習慣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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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章(10)勸農

聽商成說這幅單字中堂的來歷已經模糊混淆,眾人都在心中大嘆遺憾。他們都聽說

過前任燕山衛牧憑一本《六三貼》而脫罪的事,忍不住就感慨商成的好運氣。特別是

葉巡他們這些京官,更是羨慕不已。自從十九年年底張樸二度拜相,立刻就大刀闊

斧推行“先南后北”方略,先是三省六部調整,然后是東西兩京和江南兩路官員調

換,緊接著兵部侍郎曹章因事罷黜、吏部侍郎潘漣降級外調、戶部尚書方仲被參停

職……一連串的人事變化令人眼花繚亂;中間還牽扯著十九年草原大敗責任追索和蕭

堅復出,顯見朝廷里南北之爭已經是愈演愈烈。時下南進派雖然大占上風,可朝堂

之上的風云變幻,又有誰能說得清楚?遠了不題,就眼前的燕山衛和商瞎子,便是

如今局面撲朔迷離的明證!上京的南北兩派還沒爭出結果,燕山衛已經和突竭茨在

草原上大打出手,誰又能說這只是商瞎子不知深淺的擅自舉動?沒有兵部和軍方在

背后的推波助瀾,沒有宰相公廨的默許,沒有中原源源不斷輸送的糧草,燕山拿什

么出兵?所有這些事,都不能不讓人反復推敲仔細琢磨。可越是琢磨推敲,就越覺

得其中奧妙深不可測,將來的局勢進展難以把握無法預料。在如此微妙的關頭,有

一幅稀罕的書畫真跡傍身,可是比什么都穩妥……

眾人又圍著中堂觀摩了一陣,看朱宣坐下,也就各自歸座。

朱宣清咳了一聲,說:“今天來拜望商公……”商成馬上在座椅里一欠身,說:“不敢

當。”朱宣點了下頭,等商成坐了,繼續說道,“……今天來拜望商公,倒是沒有什么

要事。朝廷遣我等來燕州,主要是為霍士其霍將軍前番在端州的那番處置。經過這

段時間的咨詢查勘,眼下諸事已畢,其中詳細已經呈文三省,由朝廷來定奪。眼下

我等在燕州盤桓,也是在等朝廷的公文。”

他如此說話,幾個撫膝端坐的燕山文武臉上雖然沒什么,眼角眉梢卻都流露出喜

葉巡卻實在是坐不住了。聽了朱宣的頭一句話,他便知道要糟糕。這個老夫子沒做

過什么實務,根本就不知道官場上說話的技巧,開口“沒什么要緊事”,閉口“勘察

事畢”,這不是生生讓別人拿把柄么?事情都勘察完了,他們再跑來尋燕山衛的過

錯與不是,這就是“無事生非”;他們沒事找事,那就是“擅自主張插手地方政務”!

憑這一條理由,商瞎子心情好就見一面周旋幾句,心情不好的話,那多余的話都不

用說,區區一句“窒礙地方”,就能讓他們幾個京官全部灰溜溜地滾回上京……眼看商

成滿面笑容就要開口搭腔,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什么官場禮儀上下分別,急忙插嘴

說道:“朱大人率我等駐留燕州,也不僅為端州一案。除了等朝廷定奪之外,另外

還有幾樁事,須得勞請商督當面解惑。”

陸寄等人一起側目葉巡。要不是郭表使勁拽了一把,張紹已經要跳起來狠狠地質

問:上官說話,你葉巡插什么嘴?還要不要臉面了?

商成看了一眼朱宣,朱宣卻端起茶盞喝水,便轉過臉凝視著葉巡問:“那,葉大人

有什么事要問我?”

朱宣倒沒聽出商成話里別有的意味,若無其事地放下茶盞;葉巡的心里卻是一清二

楚。他早就知道這年青提督不是易與之輩,卻不知道是如此難以對付一一輕飄飄一

句話,同時令他和朱宣兩個人難堪;高僧談禪打機鋒也不過如此,虧這個還俗和尚

臨時之間能想得出來!他朝朱宣拱下手,再對商成說:“倒不是什么特別要緊的

事。只是我們心頭一直不甚明了,所以不得不找商督當面詢問。”他頓了頓。看商

成望著他就是不答腔,只好自己繼續說下去,“前月草原撤退時,商督曾在莫干下

令,將糧草軍械甲衣帳篷等一應軍資遺留在莫干寨中,不知道是否果有此

事?”

商成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是有這么件事。”

“不知商督還能不能記起當時存留在莫干的各項軍資到底是多少?”

商成一時不明白葉巡盤問這事是出于什么目的,而且這些損耗他也在給朝廷的上書

有明細匯報,所以也就沒有多想,說道:“各種糧食大約是一千多石,干草一千三

百余束,甲衣大約是九百套上下……”他記性好,掰著指頭把當時遺留在莫干寨的幾

大項重要軍資說了個大概,末了說道,“……基本上就是這些,相差不會太大。另

外,各部撤退時為了加快行軍,還丟棄了一些破損的刀槍盔甲和繳獲;具體的數據

我記不上了。不過衛府應該有這方面的詳細記錄,葉大人需要的話,可以去那里查

當時的帳冊。”說到這里,他才看見張紹郭表都在給自己拼命地遞眼色,陸寄狄栩

也是臉色嚴肅。

他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葉巡又問:“商督當時是出于什么考慮,而把如此眾多的軍資留在莫干呢?”

商成怔住了。這姓葉的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督下令時,有沒有考慮過,如此眾多的軍資遺留在莫干,要是都落在突竭茨人

手里,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有點走神的商成一下就被葉巡的話逗笑了:“這些東西沒落在突竭茨人手里的話,

還會落在誰的手里?”

陸寄他們已經急得快跺腳了。要不是葉巡的欽差身份,又是代表朝廷在詢問商成,

他們肯定要跳起來替商成辯解。這個商子達!如此緊要當口他還竟然還有心思說

笑!他難道到現在都沒聽出來,這姓葉是在給他下圈套么?“謬令資敵”,這兩條罪

名他擔得起么?

葉巡眼睛里已經隱隱有了笑意,再問道:“我記得衛府案卷中有記載,商督下令是

在四月十一日未時下令撤退,十二日卯時最后一支隊伍退出莫干寨,其間整整八個

時辰,商督都沒有下令焚燒糧草銷毀軍資。是這樣吧?”

商成端起茶碗喝了口水,淡淡地說道:“你記得不錯。”

葉巡耷拉下眼瞼,慢慢說道:“看了案卷,我想了很久,可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

整整八個時辰里,商督一直都不下令焚燒糧草銷毀軍資?不僅不下命令,還三令五

申再三強調不許任何人燒毀軍資一一其中深意,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商成呵呵一笑,乜葉巡一眼說:“葉大人是文官,不通曉軍務,這事想不明白也很

平常。”他仰起臉回憶著說道,“記得回到留鎮之后,我就給兵部和三省呈遞了陳

文,詳細記述了這次出兵的前后經過,其中也仔細解釋了莫干撤退時下令不許焚燒

糧草的緣由。一一真大人看過那份陳文吧?”

真薌當然看過商成的陳文;但這時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他有點厭煩葉巡;不

是因為政見也不是因為政務,就是純粹地討厭這個人;所以前幾天葉巡找他問起這

個事情時,他還點頭肯定了葉巡的想法一一就用不燒糧草來對付商成;他是一心想

看著葉巡栽個大跟頭。因此他馬上搖頭說:“我那幾天在澧源大營公干,沒有見到

商督的陳文。”

商成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他卻沒事人一樣偏過頭,和旁邊的常秀小聲交談起

真薌的話其實謬誤百出。他是左侍郎,兵部第二號實權人物,別說是到京畿左近的

澧源大營公干,就是跑得再遠一點,兵部也會立刻派人把商成的陳文抄送到他手

里。可葉巡竟然沒想透這一點,兀自不依不饒地說下去:“……那可是一千多石糧

食。從中原運到燕山,又從燕山輸送到莫干,要耗費多少人工畜力,就這樣白白地

拱手送給突竭茨人。我實在是想不通,商督為什么會這樣做。你為什么會這樣做

啊……”說著滿面戚容搖頭嗟嘆,顯然是感慨莫名。

看著他的可笑模樣,商成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葉大人,你要用這事挑我的

錯,可是拿錯把柄了。”他沒理會葉巡滿臉的錯愕與不忿,停了停,說道,“四月十

一日我下令撤軍的當天,莫干至鹿河一線的敵我形勢是這樣的:在莫干西邊二十里

的黑水河西岸,有突竭茨的阿勒古五部以及莫干殘敵的大部,總計一萬六千人;在

莫干寨北面,是莫干殘敵一部和黑水城的援軍,大約有三千人馬;在莫干東面的白

狼山里,有東廬谷王帶領的四千大帳兵……”

張紹插言說道:“我補充一點,當時在白狼山里不止東廬谷王的四千大帳兵。根據

左軍十天前送來的情報,他們審問過俘虜,東廬谷王向西馳援莫干時,隨同行動的

還有山左四部的五千精銳部族兵。”又對商成說,“在鹿河抓到的俘虜也證明了這一

點。”

商成咧著嘴咕噥了一句難聽話,繼續說下去:“……在白狼谷里是九千突竭茨人;從

莫干向南到鹿河老營,還游蕩著大約一千五百到兩千的殘敵。敵人總計是三萬人。

而我軍當時在莫干能作戰的士卒不到八千,既要分別扼守六十里戰線上的黑水、莫

干和白狼山口三個重要支撐點,還要維護交通和糧道。在這種情況下撤退,敢燒糧

草軍資嗎?”

葉巡梗著脖子質問:“為什么不敢?八個時辰,足以把糧食燒得一顆不剩!”

商成徹底沒話可說了。他把葉巡瞪了半天,才苦笑著說道:“葉大人,在三萬突竭

茨人包圍之下撤退,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讓敵人警覺一一焚燒糧草便無異于發信號告

訴敵人,我們正在撤退。那種情形下,我敢燒糧草嗎?”

“有何不敢?”

商成本來還想和葉巡好好地講道理,可葉巡一副雞蛋里挑骨頭的油鹽不進模樣確實

把他惹火了。他終究沒能忍住心頭一躥一躥的火苗,沉了聲音說道:“葉大人,你

不懂軍事,我也不想和你廢話。再說,你也沒權利過問燕山軍務。”他掃了一眼額

頭上青筋爆起滿臉青白的葉巡。“別激動!我說的是實話。你是戶部侍郎,奉令勘

察端州李慎案,要過問我在軍事上的布置,就是越權。”他瞪視著葉巡:別忘了,

燕州城里就有御史,我盡可以告你個“干擾地方政令”的罪名!我是不會把你怎么

樣,但有的是拿這個把柄收拾你的人!

葉巡鼓了眼珠子還準備反駁,忽然想到了什么,氣勢一下就餒了,便坐在座椅里不

開腔。

既然葉巡退縮,商成也就不為已甚,緩和下口氣繼續說道:“當然,葉大人在戶部

做事,心疼民夫勞苦、心疼糧草甲衣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您也要想想,當時在

莫干有七千士卒,兩千傷號,還有三千多軍匠民夫,要想不驚動敵人就靜悄悄地撤

退,確實是千難萬難。就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的事,我也是后怕不已。一一葉大人您

說,在那種情形之下,我敢不敢燒糧草?”

這種情形下,葉巡除了點頭還能做什么?他說:“商督所言,似乎確有道

理。”

見葉巡碰了個灰頭土臉,陸寄他們都是心頭大定。幾個京官,大儒朱宣不通實務,

常秀是個文人,真薌算是大半個自己人,就是葉巡性子倔強不容易對付。現在葉巡

被商成收拾得服軟,四個欽差登門的事就差不多了結了。陸寄站起來,笑呵呵給眾

人的碗盞里都續上茶湯,正想說兩句把話題轉到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朱宣突然說

“商督,前段時間朝廷頒布的《再勸農桑文》,你看過沒有?”

商成點了點頭。這份公文他三月在草原上就收到了,五月里為避嫌疑巡視燕中北時

又看過一回,要點是“天子親耕”、“民耕為重”和“尊本鎮浮”三條。內容更是平常,

就是告訴大家,每年春天二月農作初興的時候,天子都會祭祀后稷,然后親自下田

扶犁,所以大家都要以天子為榜樣努力耕作,千萬不要浮躁不要舍本求末,忘記了

農人的根基是在土地上;另外還包含一些耕作常識,比如“治田在深耕淺種,深耕

則力厚,淺種則發疾”,要不就是號召施肥的“收蓄糞壤,則土膏肥美”,還有一些

是基本的做人道理,比如和睦鄰里孝順長輩之類的話……

總之,這是一份很普通的公文,他沒看出什么特別值得留意的地方。途中還聽說了

一些朝廷要重新稽查丈量土地和新開賦稅的傳言和議論,他也不大在意。在他看

來,大趙立國一百余年,出現土地兼并的問題很平常;而國家通過政策調整與行政

手段來遏制土地集中的勢頭、緩和因為土地集中化所造成的社會矛盾,這也很正

常;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再說,土地兼并的現象在燕山境內并不算很嚴重,大面積

的土地集中極少一一整個燕山至今都沒有朝廷嘉獎的“千頃田”大地主,這就是證

明;主佃鬧糾紛的事也不常見,所以他不擔心這方面會出什么紕漏。至于勸農勸桑

一一勸桑是不用想了,燕山沒有條件發展桑蠶業;而勸農的問題在燕山實際上就是

個水的問題。解決了灌溉用水,不用勸,老百姓自己就會去種糧食開荒地。所以他

和陸寄早就有商量,無論衛署的財政無何緊張,這兩年也務必要保證水利上的投

入,特別是象燕水河上逐級圍堰引水、造福沿河六七個縣這樣的大水工,哪怕從牙

縫里摳錢,也要想辦法爭取早日完工……

朱宣耷拉著眼皮,也沒看商成,不緊不慢繼續說道:“但五月里我來燕山,沿途走

過好幾個縣,各縣的勸農似乎并不如何得力。”

商成不知道朱宣他們來燕山時走的是哪條路線,就問他:“老大人說的各縣,到底

是哪幾個縣?”同時他也在心里嘀咕,到底是哪個縣會如此不給自己長臉面。

“敦安縣,就是其中一例。”

商成驚訝地張大了嘴。他連忙問朱宣:“老大人沒記錯,確乎是敦安縣?”

“確是敦安。”朱宣很不滿意地橫了商成一眼。他雖然年高,但還不至于老到糊涂的

地步!

商成半天都沒言語。他也不想說話。朱宣說哪里勸農不力他都有可能相信,惟獨敦

安不可能!他剛剛才從敦安回來,對那里的情形一清二楚!敦安去年是什么光景,

現在又是什么光景?敦安現在的縣令,就是以前的燕州州學副教諭歐陽止,當初那么風流倜儻的一個人,去敦安才一年時間,黑瘦得他完全認不出來了一一這也叫

“勸農不力”?葉巡是南進派的代表人物,挑剔自己的錯誤還可以理解;可他完全不

能理解朱宣的所作所為作!作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而且還是個不怎么參與政治的

高級知識分子,大儒朱宣居然會因為南北之爭而罔顧事實,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實

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還沒說話,狄栩先開口了:“朱大人,下官這個人魯莽,有時候說話不知深淺,

大人勿怪。我只想請問朱大人,您說敦安縣勸農不力,有何憑證?”他的話音剛

落,陸寄也硬邦邦地說道:“朱大人,據我所知,敦安縣令歐陽止自上任之后,日

夜勤勉政務,今年敦安春耕田畝比常年高出兩成有余一一這也叫‘勸農不

力’?”

朱宣反唇相譏,問道:“《再勸農桑文》中有言,深耕須二尺二寸,敦安一縣,有幾

處田畝能做到?土地須反復深耕碎耙,不許一處不深,不許留一塊密實粗泥,敦安

有幾處田畝能做到?《再勸農桑文》還有言,土地須分為二,一耕一閑,少實狹收,

敦安有沒有做到?”

狄栩和陸寄登時不說話了。他們沒去下面,具體的情況并不摸底,朱宣的問題一個

都回答不上;而且他們這輩子也沒真正務過農,想反駁朱宣也無從駁起。

商成接過話,說:“朱大人,我記得《再勸農桑文》里有這么一句,‘收蓄糞壤,戶戶

山積,一則市井間可掃拾無遺,二則使土膏肥美,稻根耐旱,米粒精壯’,是

吧?”

朱宣點了點頭。這《再勸農桑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筆,是他幾次出任地方勸農使的經

驗之談,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商成問道:“這里面說的稻子大米,講的是江南地方吧?”

朱宣再點頭。

“朱大人是大儒,當然知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的故事了,”商成

說,“這是什么道理呢?我記得原話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

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這就是我想說的話一一水土不同。江

南地區水網密布,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所以土地可以深耕細作。但是我們燕山不

一樣。首先,我們無法深耕。燕山和江南不同,和中原也不同,在耕作深度超過一

定之后,下面的就是生土而不是熟土,土地肥力更差,而且不能保水一一灌溉水源

一直是我們燕山農業的大問題。所以我們鼓勵取客土一一就是用河灘泥、糞壤和本

地土混合,以增加土壤肥效。其次,你提到細作。這個我們正在想辦法改變人們的

耕作習慣。但您要知道,粗放式耕種是地區性的傳統,是幾百上千年流傳下來的東

西,我們想立刻去糾正和改善,我只能說:它很難,非常難,要花很長時間,也許

是五年,也許是十年;但是我們并沒有坐下來等它自己發生變化,我們正在做這方

面的事……第三,你提到土地的輪換耕種。這一點我并不贊成,所以就讓牧府在推行

《再勸農桑文》,把這一條刪減掉,或者不刻意去強調……”

朱宣冷冷地說:“一耕一休,地力才能發揮到最大。這一點,我在江南時就有過明

證。”

“我相信你在江南做過試驗,而且還取得成功了。”商成誠懇地說。他現在已經看清

楚了,朱老先生并不是因為什么南北之爭而和燕山衛署過不去,而是確確實實想著

勸桑和勸農,是真心真意地為老百姓好一一雖然他的某些想法很不切實際。“但是

我還是要說,這行不通。”

朱宣冷冰冰地望著他,等他說下去。

“……因為它違背了基本的前提一一”商成說,“一一有充分保障的糧食產量和充裕的

糧食儲備。我問您,我們的糧食足夠吃嗎?”他抬起手,讓朱宣不要打斷自己的

話。“我不是說您家里的糧食夠吃不夠吃,也不是問我們在座的人誰家里的糧食夠

吃不夠吃,我是問,我們國家……我們大趙所有人的糧食夠不夠吃。有沒有人在挨

餓?有沒有人家在吃高粱雜菜葉團子?有沒有人連菜團子都吃不上、吃不

飽?”

朱宣不說話了。這個問題顯然不用他來回答。就是在他自己家里,下人和請的幫傭

們也不可能頓頓都吃白米飯,也要吃菜團子……

“就是因為糧食不能確切地保障,所以我認為,土地休耕是無法推廣的。假如要強

硬推廣,后果只能是不堪設想。我可不是在危言聳聽!硬性推行這個辦法,最后必

然會釀出大禍!土地休耕,輪換耕種的辦法的確是好,但是它必須建立在兩個前提

條件之下:一是糧食有保障;二是單位面積產量有保證;三是生產技術足夠先進;

四是有足夠的儲存及運輸手段,有暢通的銷售渠道,有廣闊的市場一一四者缺一不

可。可這些我們現在都不具備。所以絕對不能推行休耕。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必須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讓每個人都吃飽一一顯然,這一條我們都還沒有做

到……”

在商成說完這番話以后,正屋里很長時間都是一片寂靜。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思考。

至于他們都在思考些什么樣的問題,那就只能去問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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