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上下起雨。
風吹蘭香,雨蒙洗莖,春燕踏水,花順飛馨。
苔痕映池綠,人面笑桃紅,暈光壓新葉,山色有無中。
景幼南緩步踱行,氣息沉凝,雨水落到他頭頂三尺,自然向兩旁分開,如珠簾瓔珞,叮當作響。
“到底是什么魔物,”
景幼南想到最后血梭子離開之時上百只同時睜開的眼球,心里忍不住發寒,這樣的鬼東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個時候,眉如霜染的老者領著三個少男少女迎上來,稽首行禮道,“在下妙嚴宮顧東南,多謝道友仗義出手。
“顧道友不必客氣,玄門同氣聯枝,自然不會讓魔宗賊子來此囂張,”
景幼南簡單地客氣了幾句,然后開口問道,“顧道友,不知道現在是何處地界?”
“嗯?”
顧東南微微一愣,隨即眼瞼垂下,遮住目中的詫異之色,答道,“景道友,此地分屬倉玉地界。”
“倉玉地界,”
景幼南重復一句,若有所思地道,“原來是到了這里。”
顧東南笑了笑,道,“作為東道主,我這個老骨頭是要真心誠意地邀請景道友到宗內坐一坐,喝杯水酒。”
“好,”
景幼南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下來,道,“早聽聞妙嚴宮所在的中柱山是有名的仙山,早就心有向往之情,現在如愿以償,是好事。”
“哈哈,景道友能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顧東南大笑幾聲,從袖中取出一件法器,往上一祭,登時祥光鋪展,瑞氣升騰,化為一艘飛舟,長有三十余丈,通體清幽,浮現出一片片竹葉般的花紋。
“請,”
顧東南打開飛舟舟門,一道宛若實質般虹橋垂地,氤氳水光,五色斑斕。
“請,”
景幼南虛讓一次,不再推辭,撩起衣擺,沿著腳下的虹橋,從容上了飛舟。
竹云飛舟的正中央。
煙霞洞色,玉樹搖枝,花叢疏影之中設木畫屏風,字若龍蛇,宛若活物。
玉幾玉床白象牙席,金壺金杯琉璃檀架,精致細巧,寶光瑩然。
一行人在各自云榻上坐定后,兩個少年人很有眼色地端杯斟酒,低眉順眼,姿態放得很低。
景幼南接過酒杯,看了兩人一眼,開口道,“顧道友,你的這兩個弟子很不錯。”
或許景幼南的年齡和兩人差不多,但這樣老氣橫秋的話語說出來,卻沒有任何違和,從容自然。
他是金丹宗師,就有這樣的資格。
顧東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道,“這兩個不成器的家伙仗著有點小聰明,浮夸的很,這次我就是帶他們出來見見世面,長長見識。”
頓了頓,顧東南看向兩個侄子,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們兩個不成器的家伙,景道友是人中龍鳳,你們一輩子比不了。只要將來你們能有景道友十之一二,等我以后去了,到地下見你們的父母也能拍拍胸膛,說一聲沒有辜負他們的囑托。”
兩個少年臊紅臉,不說話。
要是說以前兩人還有少許傲氣的話,現在見到景幼南這樣超卓的人物,一下子就蔫吧了,老老實實。
趁著機會又教訓丨了兩人幾句,顧東南指了指文靜如大家閨秀般的嬌美少女,道,“這是我的師侄葉千霜,倒真是個好苗子,比那兩個不成器的小子強得多。”
景幼南眸光一轉,見葉千霜細眉如黛,桃腮櫻口,光潔的額頭上光華流轉,仿佛嵌有一顆金剛石,虛空不染,點點頭道,“筑基打下的基礎很扎實,配合她的金行根骨,如果修煉貴門的呼嘯雷音劍訣,修為肯定一日千里,不可限量。”
“多謝前輩夸獎。”
葉千霜斂裙萬福,眉眼如月。
顧東南聽得心中一驚,緩聲道,“景幼南不愧是出身玄門第一宗,神目如電,這份見識,真的讓老朽佩服。”
景幼南笑而不語,他雖然尚未過弱冠,但在天一水閣中閱讀了海量典籍和經書,又修煉閱歷十足,見識不說絕對超過老家伙們,可一點不差。
像葉千霜這樣氣息尚未內斂的成靈修士,他只需打眼一看,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凝丹成功后,不僅是真氣化為丹煞之力,更重要是靈臺如鏡,不染塵垢,照見本我,萬相由心。
可以說,從成靈境界到金丹境界,是從內到外的一次升華和飛躍,從地面到天穹的蛻變。
就在一行人在飛舟上談笑風生之時,吞噬掉閭丘子一身精華的梭子正在山林中悄無聲息地滑行,上百顆眼球轉動,折射出狡詐,陰狠,毒辣,嫉妒,仇恨,邪、淫等等的負面情緒,陰森滲人。
嘩啦啦,
突然之間,深山大澤中水紋層層蕩開,一只小屋般大的頭顱探出來,深紅色的信子吞吐,腥臭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鳥獸絕跡。
再往下,就是細長如蛇的長頸,上面生滿倒三角鱗,幽光閃爍。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深山中會有如此兇物潛伏,難怪方圓上千里冷寂無聲。
察覺到澤中兇物散發出的凜然氣機,梭子直接停在半空中,上面的上百顆眼球轉動,絲絲光線射出,居然朝著兇物纏去。
澤中兇物智商很低,但無數歲月的積累讓它格外強大,只見它小屋般的頭顱揚起,怪叫一聲,吐出一道黑水,快如箭矢,一下子就射到梭子的前面。
刺啦,刺啦,
黑水落到梭子上,頓時燃燒起來,足足有三分之一的眼球爆開,鮮血淋漓。
這黑水可不是一般的黑水,而是兇物在悠長的壽命中吞噬掉數不盡的劇毒之物后形成的汁液,腐蝕性強的驚人。
就是金丹宗師千錘百煉凝成的金丹,碰到黑水也得化為膿水。
汩汩,
突然遭受如此一擊,梭子發出憤怒的吼叫,它往前一沖,眼球齊齊瞪大,絲絲的光線纏繞上兇物的長頸,用力勒緊。
也不知道這梭子到底是什么存在,光線一纏上兇物,登時開始源源不斷地汲取它的精血,連它能硬抗法寶的細鱗都阻擋不住。
不知道多了多久,大澤中的兇物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梭子靜靜沐浴在月光中,表面上的眼球足足暴漲到上千顆,陰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