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是欣欣向榮,但是朝中卻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每個官員都是非常的忙碌,而自太子得病之后,就連樞要會議都開得比較少,樞要大臣都是各司其職,沒有出什么大問題,就別開會,單邊溝通就行了。這都是韓藝要求的,因為這會議要是開多了,而太子又不在的情況下,這權力可就會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因為他是尚書令,文臣之首,這一開會,那就得他來做主,這做主做慣了,大家就會以他馬首是瞻。
韓藝為了避免這一點,就是先將任務都安排好,各做各的,他對于這個政治班底還是充滿信心的。
但是自從李弘病倒之后,李治也在注意著朝中的動向,他當然知道韓藝是在避免攬權過度,可問題這么下去的話,那太極殿恐怕都會面臨著廢弛,缺乏凝聚力,那可不行,朝廷要是沒有凝聚力,那他這個皇帝當著可都沒有什么意義了,而如今他可以行動自如,就是視力沒有恢復,不能批閱奏折,但是開會還是可以的。
于是李治召開了樞要會議,這也預示著他要出來主持政務。
“在朕身體抱恙的這段期間,多虧諸位愛卿......。”
這一開始,李治當然是表示謝意,韓藝他們也是老調重彈,什么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分內之事......。
虛偽過后,李治便問道:“如今新政執行的如何?”
韓藝道:“回稟陛下,目前長安更換戶籍以及土地印花都已經接近尾聲,江淮、江南等地雖然還需要幾個月,但都還算是比較順利,不過歷史上很多變法,剛開始都是非常順利的,后來才爆發出不少問題來,所以,臣認為這目前還不能算是成功。”
李治笑道:“你說話還是這么滴水不漏,總是給自己留有余地。”
韓藝道:“陛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沒有什么事,臣敢擔保一定會成功,但是臣對于新政是充滿信心的。”
李治指了指韓藝,又道:“不過此番新政改變了許多傳統政策,難道就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王玄道道:“問題是有不少,好比說當初那些隱蔽戶籍的人,在更換新戶籍的時候,就很難以去查證,我們只能與士紳合作,但是大問題倒是還未發現。”
崔戢刃道:“陛下,此次朝廷頒布新政,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以往頒布新政,都是所有政策一塊頒發,所有地區同時執行,故此,很多小問題就會積累在一起爆發出來,那么就成為了大問題,而此次朝廷頒布新政,是逐步頒發,而且給予各個地區施行新政的時限也是不一樣的,長安是今年就必須全面落實新政,但是巴蜀之地就可以在兩年內全面落實新政,因此困難是一個個出來的,而不是一塊冒出來的,這樣朝廷就能夠游刃有余。”
“原來如此。”
李治稍稍點頭,笑道:“看來朕當初并未選錯人呀!”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朕聽聞最近民間出現許多非常驚人的技術,好比說,那三門山曹氏兄弟的水力紡紗機,據說令世人驚嘆。”
韓藝道:“回稟陛下,曹氏兄弟的水力紡紗機確實非常了不起,因為它極大的提高了紡紗的速度,增加三四十倍之多。”
李治微微皺眉道:“這朕也聽說了,但是朕對此感到有些擔心,農桑可都是百姓的生計,水力紡紗機的出現,會不會對百姓造成影響?”
韓藝道:“臣諸位同僚當時也考慮過此事,但是臣認為不會,反而會促進桑的發展。”
李治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因為水力紡紗機可以消耗更多的絲,而絲綢不但是咱們大唐百姓都需要的,并且也是出口到西北地區的重要商品,當水力紡紗機足夠多的時候,那么就需要更多的桑田在支持,百姓只需要種桑,不需要再紡紗。”
狄仁杰道:“起初我們還不太相信,但是尚書令說得很快就實現了,據說不少商人紛紛前往西北,開拓桑田,因為桑木耐旱,可以種植貧瘠之地,而西北有著許多貧瘠之地,周邊都荒無人煙,也無法種糧食,這些地方就可以用來植桑木。”
韓藝道:“根據我們戶部的統計,到明年下半年,西北的桑田將會增加大約五百萬畝,而桑田同樣需要人去打理,這將會百姓帶來生計,而且也會為朝廷帶來可觀的稅收。”
李治驚訝道:“五百萬畝?”
朝廷當年是拼了命的勸農桑,也沒有這么好的效果,而且還是去西北開拓,不是在家門前,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
韓藝笑道:“總結起來,還是那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李治聞言哈哈一笑,多了一百萬畝地的稅,當然開心呀,但同時心里又有一些失落,這些大臣都將事干得非常完美,沒有他什么事,那他開會干嘛?忽然,他看向一旁的快要睡著的李績道:“司空。”
李績當然沒有睡著,頷首道:“老臣在。”
李治問道:“最近邊疆地區可都安定?”
李績剛想說一切都好,可又想起裴行儉傳來的信,可都還未告訴李治,一下子就愣住了。
李治問道:“莫不是那邊有事發生?”
李績忙道:“周邊地區最近都很安定,沒有出什么亂子,就是裴行儉那邊來信,詢問朝廷打算如何處理小勃律一事,老臣覺得此事不是很著急,于是就想等陛下身體好些再向陛下稟報。”
“若無司空和各位愛卿的體諒和支持,朕焉能安心養病啊。”
李治非常感激的點點頭,又問道:“那邊究竟是什么情況?”
李績立刻將裴行儉的來信告知了李治。
李治聞言,不禁皺眉,面露慍色,稍稍瞟了一眼李績,見李績似乎有些蠢蠢欲動,忽然一拍桌子道:“這吐蕃還真是死性不改,看來是時候給他們一點教訓了。”
韓藝不禁暗自一驚,他認為李治是非常能忍的,如今國內剛剛經歷一場大危機,那邊馬上又要開戰,這不是李治的風格呀。
李治又向李績問道:“司空,若是出兵小勃律,我們有多少勝算?”
李績答道:“從裴行儉送來的信來看,他對于將吐蕃勢力從小勃律趕出去還是有把握的,因為吐蕃的主力還是部署在吐谷渾這邊,而我軍在那邊有安西四鎮作為支撐,再加上西北百姓也對此深感不滿,我們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李治點點頭,又問道:“萬一吐蕃不肯善罷甘休呢?”
李績道:“回稟陛下,因為新政中提高了對于軍功的獎賞,故此軍中士氣高昂,士兵都想獲得軍功,若是吐蕃敢再挑釁,咱們也無須懼怕,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語氣中,那是充滿著自信,唐朝這一代武將也真心沒有道理不自信。
李治點頭笑道:“有司空這句話,朕便放心了。”
放心?你想干嘛?任知古急忙道:“還請陛下三思而后行,吐蕃雖然可惡,但是國內現在還未從危機中走出來,財政還負債千萬貫,貿然開戰,于江山社稷不利呀。”
李績哼道:“那小勃律乃是戰略要地,豈能輕易拱手讓人,而且朝廷要是對此置之不理,這也會讓西域諸國倒向吐蕃的,這將會增加吐蕃在那邊的實力,對于大都護府極為不利,這也是裴行儉為何傳信來的原因,這小勃律是決計不能讓吐蕃給占領。”
“司空言之有理,朕也是這般想的,小勃律是必須要收回的。”李治點點頭,看向韓藝,道:“尚書令,這財政一直都是你在管,收復小勃律雖不需要動員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朝廷也得防止吐蕃進犯,朝廷目前能否拿出足夠的糧草來應對?”
韓藝這一時還真摸不清李治的想法,因為李治這一年來頭回召開樞要會議,沉吟片刻之后,道:“糧草還是有得,甘州、鄯州一直都屯田,而且還可以調益州的糧草,但是......。”
“那就行了!”李治一揮斷了他的話,道:“咱們雖然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但是朕看吐蕃也未必做好了與我大唐決戰的準備,朕這回倒要看看祿東贊他有多少膽量,敢與我大唐一戰。司空,你立刻傳信裴行儉,讓他出兵奪回小勃律,一寸土地也不能讓給吐蕃。另外,傳信給王方翼、王玄策,讓他們做好開戰的準備。同時讓蘇定方做好準備,一旦吐蕃膽敢進犯吐谷渾,立刻領涼州、鄯州之軍進入吐谷渾。”
他不是說要全面開戰,他只是要奪回小勃律,但是一旦出兵,這個就可能會導致爆發全面戰爭,這一定得未雨綢繆。
李績是激動萬分,起身道:“老臣遵命。”
而張文灌、劉祥道、崔戢刃他們都目瞪口呆,包括韓藝在內,他讓兀可烈他們去那邊制造輿論,是要逼著祿東贊來談判的,他真沒有想到會弄巧成拙,更加令他不解的是,李治這回突然變得這么霸氣,一言不合就開戰。
張文灌激動道:“陛下.....!”
“朕已決定,此事毋庸再議。”
李治是非常堅決的說道。
崔戢刃他們都快昏過去了,你這是隋煬帝附身么?
這么重大的事情,李治竟然這么草率的決定,這在李治的政治生涯中,可都是從未有過的。
但李治還真不是草率決定的,他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雖然他一直臥病在床,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他都需要立刻奪回小勃律來。
因為當初那一場危機弄得他也是灰頭土臉的,面子上有些過不去,雖然都推倒武媚娘頭上去了,但他是皇帝,武媚娘的權力也是他給的,原本他可以借新政重新豎立起自己的威望,但在關鍵時刻,他又病倒,等于新政也沒有他什么事,都是韓藝他們在弄,所以韓藝現在的威望非常高。
如今新政執行的非常順利,朝中也沒有什么大事,他不出來又不行,出來也很尷尬,下面的人將事情都干得非常好,他得有一點動作,這樣才能重新豎立皇帝的權威,凝聚人心。
小勃律當時被吐蕃支持的大勃律吞并,他是知道的,只是當時無暇顧忌那邊,但是這事是要處理的,小勃律是通往西域諸國的要沖,如果唐帝國想控制住西域諸國,這里是不能丟的。
要知道李治的野心一直不小,實在是他的身體不行,導致他缺乏底氣,不敢將話說滿,但是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干那些帝王都干不成得事。
隋煬帝、李世民都沒有消滅高句麗,他就一定要消滅高句麗。漢武帝那么橫,最終也沒有打到西亞去。而如今唐朝是有可能爭霸西亞的,因為唐朝已經不是說在蔥嶺一代駐兵,因為韓藝的西北大計劃取得成功,沒有再執行羈縻制度,設立州縣制度,使得唐朝對于蔥嶺一代有著實際控制權,那里也非常穩定,換而言之,唐朝如今是有實力去西進的,如果唐軍打到西亞去了,那他就超過漢武帝,文治武功皆是無可匹敵的。
反正這事遲早都是要處理的,如今處理的話,符合李治自身的政治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