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見過武昭儀!”
韓藝微微拱手一禮,目光卻偷偷瞥向武昭儀身后那四個捧著絲綢的女婢,心中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快快免禮。”
武媚娘面帶和善的微笑,道:“我前面在后院處理一些瑣事,聽聞你來了,便想趕過來答謝你一番,卻沒有想到你這么快就與陛下談完了。”
韓藝笑道:“昭儀言重了,那不過是韓藝分內之事。”
武媚娘道:“話可不能這么說,這性命攸關之際,人人都是自保,而你卻還在如此危機時刻,惦記著陛下與我,此番恩情,若不親自答謝,媚娘心里怎能過意的去。”說著她手一揮,她身后的四個女婢立刻走上前來,韓藝對這些昂貴物品,都是專家級別的,一看就知道是當今世上最為上等的絲綢。
武媚娘又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你可莫要推辭。”
韓藝沒有任何猶豫,拱手道:“昭儀盛意拳拳,韓藝就卻之不恭了。”這禮輕禮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須得收。
武媚娘非常滿意韓藝的態度,左右看了看,笑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若你無急事的話,我們就去邊上的亭臺說會話,不知你意下如何?”
韓藝手一伸,道:“昭儀請。”
“請。”
二人來到亭臺內,跟在武昭儀身邊的四名宮女也非常識趣的站在亭外比較遠的地方。
武媚娘坐了下來,然后手往對面的石凳一伸,道:“請坐。”
“多謝。”
韓藝也跟著坐了下來。
武媚娘左右看了看,突然一嘆道:“幾日前,這邊上都是一些奇花異草,賞心悅目,芬香迷人,可是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片黃土,若不是你及時通報,我與它們的下場恐怕無異。讓人不得不嘆這世事無常啊。”說著,她突然掩唇一笑,無意間都是嬌媚橫生,道:“這倒是令我想起一句詩來。”
這女人還真是一個妖精。幸虧我也不是初哥了,哥們我還扛得住。韓藝好奇道:“什么詩?”
武媚娘淺淺一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韓藝一愣,隨即笑道:“在下拙作。讓昭儀見笑了。”
“此等佳句,我想世上能夠見笑的人,恐怕是沒有了。”
武媚娘贊賞一句,又道:“你是不知道,昨日陛下回到后宮,對你這一首詩,是贊賞有加,媚娘也是欽佩不已,只是。”
說到這里,她突然停了下來。
韓藝笑問道:“還望昭儀賜教。”
武媚娘輕輕擺手道:“賜教可也不敢當。只是我以為,詩是好詩,但對于作詩之人,卻是一種悲哀。”
別在這挑撥了,直說行不。韓藝嘆了口氣,沒有做聲。
武媚娘瞧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陛下封賞你做監察御史,對你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韓藝道:“這我非常感冇謝陛下。因為這對于我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因為我希望能夠一展抱負,如今陛下給了我這個機會。”
武媚娘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來的日子可不會像如今這般好過。”
韓藝笑道:“為了理想去奮斗,縱使有再艱難的困苦,那也無怨無悔,我也從未想過能夠平步青云。”
武媚娘好奇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韓藝道:“得到應有的尊重。”
武媚娘微微一愣,道:“這可不容易啊!”
“所以就要去奮斗啊!”韓藝笑道。
武媚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嘆道:“可是有些事。即便你付出了再多的努力去奮斗,到頭來也是于事無補。”
韓藝見也差不多了,該是如正題的時候了,于是道:“昭儀似有難事纏心,若昭儀不嫌韓藝能力微薄,韓藝愿為昭儀出謀劃策,以報昔日恩情。”
武媚娘一怔,她當然明白,韓藝說的恩情,就是讓韓藝來萬年宮表演,但是她沒有想到韓藝會這么直接,她原本還打算再繞一會兒的。
其實韓藝也不想這么直接,但問題是,他真心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總在這門口徘徊,辦不成事呀,談到最后,還得談到這上面來,何必在這里繞來繞去,就兩個人坐在這里,而且又都是心知肚明,裝給誰看,而且都到了這種地步,還試探個毛線。
既然韓藝都如此直截了當,武媚娘也不好藏著掖著了,她當然是來向韓藝問策的,她費盡心思,可不是為了幫助韓藝入仕,當然還是希望韓藝能夠幫她的忙,如今韓藝已經當官了,也該是時候,收取回報了,而且她見韓藝心里清楚當初是她在后面幫助他,心里也非常欣慰,道:“不瞞你說,如今我身處后宮,雖蒙陛下寵愛,但也過的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一個大實話,她就是一個人,后面沒有家族勢力,這一點她是不能跟王皇后相比的,她是不容許有失敗的,這跟韓藝與崔戢刃的斗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韓藝是深有體會,道:“那不知昭儀打算如何辦?”
武媚娘稍稍猶豫了下,隨即道:“倘若能夠朝堂上的支持,那就再好不過了。”
韓藝微一沉吟,道:“昭儀莫布是想尋求國舅公的支持?”
武媚娘輕輕點了下頭,道:“不知你可有辦法?”
如今李治雖然還沒有決定要立她為后,但也差不多了,她知道李治顧慮的不是感情,而是在那朝堂之上。
也就是說,她要立后,必須要得到長孫無忌的支持。
鑒于現在長孫無忌的權勢,誰人敢跟他作對,現在武媚娘心里對長孫無忌也是畏懼如虎。武媚娘真正厲害的時候,是到李治病倒之后,她才開始慢慢走向王者之路,等到李治死后,他才開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現在的武媚娘。就是一只螻蟻,她那些勾心斗角,也只能打敗王皇后這些出身名門的女人,現在朝堂可不是她能夠玩的地方。這是李治的戰場,她連攏邊的資格都沒有。
很多人說歷史上打敗長孫無忌的是武媚娘,這純屬無稽之談,武媚娘現在算個什么,連個妃子都談不上。就一個二品昭儀,她有個什么能耐去跟長孫無忌作對,自始至終,都是李治在長孫無忌對抗,獲利最大的也是李治,武媚娘只是一個附屬品罷了。
如今是她最為困難的時候,她一方面要疏離李治和長孫無忌的關系,如果他們關系太好了,那她就完了,但是另一方面。她不敢跟長孫無忌對著干,別說她了,就連李治也不敢,她還是想獲得長孫無忌的支持,也就是靠向關隴集團,這樣的話,她就能夠最快登上后位,而且地位不會動搖。
也不可能武媚娘從一開始,就尋思著要去干長孫無忌,她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去動腦筋。也沒有這個能力,其實在歷史上,她也是被逼走上那一步的。
韓藝心里清楚的很,當今天下。誰敢跟長孫無忌為敵,能做朋友,當然不做敵人啊,沉吟片刻,道:“我以為你可以這么做,但是千萬不能這么想。”
武媚娘聽得疑惑不解。道:“為何?”
韓藝道:“原因很簡單,一朝天子,一朝臣。”
武媚娘雙眼猛地一睜。
韓藝道:“這其冇實是政治上的一種規律,不是說臣不好,更加不是說天子不好,這里面有太多的原因,但這是不可忤逆的。昭儀應該知道,陛下乃明君也,試問明君又怎會甘于現狀呢?如果昭儀為了迫切的得到后位,而去尋求國舅公他們的支持,那等于跟陛下的思想背道而馳了,這對于昭儀你而言,絕非好事。”
政治同盟?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啊!武媚娘心頭一震,沉思半響,道:“但是拖下去對我只會更加不利。”
她現在的資本是什么,就是李治對她的愛,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了,萬一李治變心了,那她就完了,所以她迫切的需要上位,需要獲得大家的支持。
韓藝道:“不錯,不能再拖了,所以我認為該把此事拿到臺面上來了,但是這絕對是一場持久戰,昭儀一定要保持耐心。”
武媚娘道:“那究竟該如何將此事拿到臺面上來呢?”
韓藝笑道:“當然是去找國舅公啊!”
武媚娘疑惑的望著韓藝。
韓藝道:“即便是普通家里的孩子要婚嫁,或者另娶,都要詢問長輩的意思,父母不在,舅舅為大,此乃禮數也。所以不管怎么樣,此事事先一定要去征求國舅公的同意。”
“可是你剛才。”
“我是說可以這么去做,但是不可這么去想。”韓藝正色道:“昭儀,你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陛下,凡事你都不能將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面,而是要將陛下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如果你能夠將此事,作為陛下突破重圍的一個理由,在夫妻關系上,再加上盟友的關系,那你就將會立于不敗之地,你心中的顧慮也不會再存在。”
武媚娘何等精明的女子,韓藝這么一說,她立刻就明白過來,不禁心跳加速,道:“你是說國舅公不可能會答應?”
韓藝搖頭道:“我是說昭儀可以盡情去嘗試,如果失敗,你也不要因此感到失望,你還是贏家,但如果國舅公點頭答應了,那就當做是一份驚喜,你同樣還是贏家。”
武媚娘目光閃爍了幾下,略帶一絲不可思議道:“我真是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坦誠。”
韓藝笑道:“陛下好,昭儀好,那我自然也跟著好,若是有個什么萬一,我肯定會是第一個倒霉的,這種情況下,我若還有所保留,那豈不是跟自己腦袋過不去。三心二意的人,永遠是死的最快的。”心想,這后半句純屬屁話,千萬不能奏效呀!
因為他如今可是吃三家飯的,還有比他更加三心二意的人么。
武媚娘很滿意的點點頭,因為韓藝的這一番分析,是完全將她的利益擺在最前面,而且沒有任何保留,這讓她認為,韓藝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又瞧了眼韓藝,這嘴還沒有張開,韓藝就搶先道:“昭儀是不是想拷問我,是否隱瞞了年齡。”
武媚娘一愣,驚奇道:“你如何猜到的?”
韓藝苦笑道:“因為換做誰都會感到的好奇。但話說回來,這其實非常正常,如果我一無所知,沒有任何準備,那陛下啟用我干什么。陛下、昭儀可不缺端茶遞水的人,不瞞昭儀,我很早就開始在準備了,我想陛下和昭儀都希望這個人能夠立刻發揮作用,而不是慢慢培養,畢竟如今局勢也不允許。”
韓藝似乎解釋的非常合理,但偏偏就是讓人感覺到不合理,武媚娘道:“縱使如此,你能想得如此透徹,難免還是會令人感到驚訝。”
韓藝微微一笑,道:“如果昭儀一定要我解釋這一點,我想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什么理由?”
“我說了,昭儀可否不笑。”
武媚娘點了下頭。
“我是一個天才。”
武媚娘愣了下,隨即咯咯笑了起來,嘴上還解釋道:“抱歉,我是真的不想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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