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不知道他們是進得御史臺,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但是這不重要,這一塊令牌已經足以說明一切,那就是鄭善行他們已經站在了李治這邊。
在盧師卦藥鋪后面的小院內,盧師卦和王玄道對峙而坐,中間一塊棋盤,黑白分明。
王玄道一手撫摸著手中的小烏龜,雙目充滿了自信。
而盧師卦卻是眉頭緊鎖,手中的黑子遲遲落不下,突然,他將黑子往邊上的瓷罐中一扔,嘆道:“我又輸了。六年前,我與你相差還到十子之內,但是六年過后,我差了你整整三十子。”
王玄道露出那招牌式吝嗇的笑容,“盧兄何須自謙,你將心思都花在了救治世人上面,而我這個俗人只是整天在家與自己下棋,如果盧兄也能跟我一樣,我想盧兄的棋藝定在我之上。”
盧師卦搖頭道:“這話你就奉承我了,我若天天練習冇,興許輸不到三十子,但是也決計勝不過你的,自小你在棋藝方面,就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這一點我是自愧不如。”
“哈哈!”
聽得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只見鄭善行走了進來,道:“盧兄,你又在自取其辱了。”
盧師卦道:“咦?你就回來了。”
鄭善行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說好咱們共同進退的,結果第一日上任,就讓我一個人去,真是不講義氣。”
盧師卦歉意道:“你知道我最煩官場那些虛偽的人情世故,不去我也知道是怎樣一番景象。”
鄭善行道:“難道我就很喜歡嗎?”
王玄道微微一笑,道:“鄭兄,你畢竟是半個買賣人,總學得幾分虛偽,由你去是再合適不過了。”
鄭善行哼了一聲道:“你們也別得意,那官衙你們遲早也要去的,你們以為躲得了么。”
盧師卦嘆了口氣道:“躲得了一時,算一時吧。其實你也可以不去的。是你自個擔心韓小哥,才忍不住要去的。”
王玄道好奇道:“那些御史有沒有欺負韓小哥?”
鄭善行笑呵呵道:“我去的時候,他正坐在角落里面看官員名冊,你們說呢?”
盧師卦冷笑一聲:“就知道是這樣。真是無可救藥了。”
王玄道問道:“難道韓小哥會屈服于他們,我可是記得韓小哥連褚遂良都敢沖撞。”
鄭善行笑道:“我前面也是這般想的,怕韓小哥第一日去上任,就大鬧這御史臺,于是才過去看看。去了我才知道,我是白擔心了,盧兄的先祖有句話說得好,非我所志,不在所愿也。”
王玄道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盧師卦突然問道:“難道韓小哥還在官衙看名冊?”
“他呀,正躲在門口偷聽我們說話了。”鄭善行手往后面一指。
“就知道你靠不住。”
話音未落,韓藝就從門后走了出來,面帶尷尬之色,朝著王玄道和盧師卦冇拱手道:“盧公子,王公子。別來無恙了。”
盧師卦笑呵呵道:“韓小哥,此舉可非君子也。”
韓藝哈哈一笑,道:“在御史臺當官,誰能做君子,我還就不信了。”他走上前來,感慨萬千道:“還是你們瀟灑啊,不去上任,也沒有人會多說半句,反倒收獲一些問候的話,而我早早就去了。生怕被人抓住把柄,然而結果卻是見到他們在準備聯名彈劾我,我要不去的話,豈不是會被他們彈劾至死。”
王玄道微微笑道:“韓小哥過謙了。連戶部侍郎都奈何不了你,更何況那些御史,要真彈劾起來,還真不知道是誰被彈劾至死。”
鄭善行哈哈道:“玄道,你不愧深通玄學,這句話可謂是切中要害啊!”
這家伙說話總是那么欠扁。韓藝訕訕一笑。趕緊轉移話題道:“哎,你們中間的誰棋藝最高啊?”
盧師卦道:“玄道可是被稱為天下第一白衣,當年岑文本大學士,好執黑子,先發制人,從未輸過,朝中沒有敵手,而玄道好執白子,喜歡后發制人,也從未輸過,只可惜玄道沒有跟岑大學士較量一番,無法得知這黑白誰更強,真是令人遺憾。”
“那也不是。”鄭善行哈哈笑道:“盧兄,你難道忘記了,當初女魔頭可是勝得玄道足足二十八子啊。”
哇!我老婆棋藝這么了得,怎么沒有聽她吹過,真是怪哉。韓藝聽得一驚。
盧師卦道:“那都是女魔頭背地里使手段。”
原來是這樣。韓藝默默點著頭,這倒是聽符合蕭無衣的性格。
王玄道淡淡道:“往事已矣,二位兄長何必再提。”
鄭善行和盧師卦相覷一眼,均是笑而不語。
韓藝看得好奇,心想,究竟那仙女又使了什么仙法,看來改日得去打聽打聽。呵呵一笑,道:“三位公子真是好不厚道,此等大事,竟然瞞著我。”
盧師卦先是瞧了鄭善行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道:“我以為你說出那些話,就已經預料到今日。”
韓藝搖搖頭,如實說道:“這我可沒有預料到,我只是嘗試著去努力,王公子有句話說的好,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盧師卦瞧著韓藝道:“那請恕我冒昧問一句,你謀的是什么?”
韓藝愣了愣,笑道:“像我這種出身的人,謀求仕途,無非就是兩個可能性,要么就是想躋身于貴族行列,報復社會,報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要么就是希望人人跟我都一樣。你認為我謀的是什么呢?”
盧師卦笑著點點頭,道:“可是我們皆是士族出身,而你是寒門出身,你真的認為我們能夠合作?”
韓藝笑道:“如果不能的話,那你們為何又要進御史臺呢?”
盧師卦道:“你恁地相信我們?”
韓藝一笑道:“因為這是我換取你們信任的唯一籌碼。”
盧師卦道:“可是你是否知道,我們幾個都喜歡感情用事,我們一直以來不愿為官,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怕連累親朋好友。與我們合作,絕非明智之舉。”
韓藝苦笑道:“我也不見得有多理智。不然我也不會穿上這一身官袍,更加不會蠢到去跟戶部侍郎叫板,但是我認為,如果一個人失去對夢想的追求。他是很難成功的,而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感情和激情是必不可少的,太理智的人,容易失去這兩樣。因而感到畏懼,再說,我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就已經先把棺材給買好了。”
王玄道微微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反正我是真的已經準好了,因為我們的敵人太強了。”
盧師卦點點頭,沉默片刻,才道:“但不幸的是,要打敗這個強大的敵人,我們首先要面對的就是當朝第一人長孫無忌。”
韓藝聽得會心一笑。向盧師卦遞去兩道感激的目光。
鄭善行站在陽光下,也是會心一笑,隨即道:“如今長孫無忌權傾朝野,究竟他有多大的勢力,我們恐怕都摸不著底,而我們幾個只不過是剛剛入仕的小官吏,我們真的能夠戰勝他嗎?”
“那也未必。”
韓藝和王玄道同時說道。
王玄道驚詫的看了眼韓藝,道:“韓小哥,難道你也看到這一點?”
韓藝疑惑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不是我心中所想。”
鄭善冇行好奇道:“你們指的是什么?”
“太宗圣上。”
王玄道又和韓藝異口同聲道。
盧師卦猛地一怔,道:“你們難道是說?”
王玄道道:“想當年漢高祖劉邦從一個小小的沛公。到后來戰勝項羽,又開創了大漢盛世,這是何等的厲害,但是他在統一之后。還是避免不了殺了韓信、冇英布等軍功卓越的大將。而太宗圣上同樣是以武力統一全國,但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除了后來侯君集造反被殺,其余的都得到了善終,由此可見,太宗圣上的御人之術遠勝于漢高祖。”
“我明白了。”
鄭善行道:“貞觀晚期。其實長孫無忌就一度攬權過度,而長孫無忌和太宗圣上乃是布衣之交,最了解長孫無忌的人,莫過于太宗圣上,問題就出在這顧命大臣身上。”
這些家伙,平時就光談一些有的沒的,不是占卦就是醫術、行善,直到現在才把真本事拿出來,真是隱藏的夠深啊!好在我也不差。韓藝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知道他也是時候露點本事出來了,道:“不錯,問題就出在顧命大臣身上,我聽說當初太宗圣上臨終前,親手將當今陛下托付給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但是根據帝王的心理,通常都會樂于見到朝中有兩派爭斗,然而,長孫無忌、褚遂良人本就是同聲同氣,難道太宗圣上將權力交給他們,就沒有想過,他們會架空皇權嗎?”
這些可是很難打聽到的,都是蕭無衣告訴他的,但是他的天賦就是從一些看似尋常的事,找出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來,因為他隨時都要扮作一些陌生人,如何模仿這些陌生人的特征,這就是他賴以生存的本事。
鄭善行皺眉道:“這我倒也考慮過,但是你們可不要忘記,當今陛下即位前,諸王子為了爭奪東宮,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群臣中有些是曾今支持廢太子的,有些是支持魏王的,還有些是支持吳王的,如果太宗圣上不這么做的話,難以穩定朝綱,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卷土重來,唯有長孫無忌才能杜絕這一切的發生。”
盧師卦道:“而且太宗圣上和長孫無忌是布衣之交,君臣感情可謂是前無古人,不僅如此,長孫無忌又是當今陛下的舅舅,太宗圣上相信他,也是極有可能。”
王玄道道:“你說的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帝王始終是帝王,我總是覺得太宗圣上肯定留有后招,不然的話,以目前情況,根本無法戰勝長孫無忌,畢竟他可是當了三十年的宰相,如今朝中重臣中,多半都是他的人。”
盧師卦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太宗圣上留下的遺策,我們便能夠戰勝長孫無忌。”
鄭善行點點頭,又看向韓藝,道:“韓小哥,你以為呢?”
韓藝道:“我認同王公子的話,雖說太宗圣上和長孫無忌的交情是無可爭議的,但是我聽說當年諸王子爭奪異常激烈,而且,你們不要忘記,太宗圣上也是通過玄武門之變,才登上皇位的。根據人性來看,太宗圣上不可能不防這一點,劉邦為何會殺韓信,很簡單,就是因為他是靠著韓信才得到天下的。你前面說得很對,太宗圣上將當今陛下托付給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是防止朝中那些王子勢力死灰復燃,既然他能想到這一點,那么就應該想到防備長孫無忌。”
說到這里,他突然緊鎖雙眉道:“還有一點,也可以證明,就是房遺愛謀反案。”
王玄點點頭道:“不錯,房家二郎的謀反案且不管是真是假,事實上長孫無忌借此鏟除一切不利己的朝中重臣,他為什么這么做,我估計他也猜到了這一點,只是他也不知道太宗圣上安排的人究竟是誰,故此只有大開殺戒。而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后招恐怕已經被長孫無忌給先消滅了。”
盧師卦道:“你指的是誰?”
王玄道微微瞇眼道:“江冇夏王李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