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這最后一句話,讓眾大臣們宛如霧里看花。
安排程處亮協助,這個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放寬宵禁最大的隱患,就是治安問題,必須得讓武將參與其中,可是安排秘書監長孫沖去主管這事,這根本就說不通呀,秘書監是干什么的,簡單來說,那就是圖書管理員,專掌國家藏書與編校工作的。
這兩者之間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肯定不合適呀。
前面大臣還以為李治肯定會讓韓藝負責此事,畢竟這事是韓藝提出來的,理應由他來管。
但是如果拋開秘書監這個職位來解釋的話,那么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長孫沖何許人也,那是長孫無忌的嫡長子呀。
李治讓長孫沖處理此事,無非就是想借助長孫無忌的威望。
長孫無忌雖然點頭贊成了,但是李治清楚,長孫無忌心里不太愿意,因為保留貞觀政策,是長孫無忌一直以來推崇的,也是他們最擅長的,畢竟這一套規則,他們都玩了幾十年了,誰人玩得過他們,長孫無忌是不希望改變當前狀況,所以,李治如果指名讓長孫無忌來管這事的話,長孫無忌肯定會推辭的,他也奈不何。
如果叫韓藝來管的話,韓藝憑什么管,要什么沒什么,他一個農夫出身,誰又會搭理他,說不定還會有人搗亂,借機整韓藝。
畢竟放寬宵禁制,可不是小事,再怎么說,這個制度存在了幾百年之久,沒有人可以預計結果會怎么樣的,而且這是李治拍板決定的,萬一出了什么錯,那李治將會面對巨大的壓力,群臣肯定會說李治,你毛都沒有長起,就在這里瞎來,得聽國舅公他們的。
故此,這對于李治而言,是不容有失的。
長孫沖的父親是長孫無忌,程處亮的父親是程咬金,那都是開國元勛,到時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們也別光針對我,長孫家和程家都有份。
由此可見,長孫無忌現在的勢力大到什么地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總得過他的手,不然就算你皇帝執意如此,這事還不見得辦得成。
“陛下真是越來越像太宗圣上了。”
褚遂良來到長孫無忌身邊,呵呵笑道。
長孫無忌苦笑道:“登善,你這是在落井下石啊!”說著,他嘆了口氣,道:“真是頭疼呀。走吧,走吧。”
果然,經韓藝這么一鬧,沒有人去關注后宮了,都把心思放到宵禁制上面去了,原本他們都以為,宵禁制放寬與否,跟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經過韓藝的一番論調,這事跟他們好像還有莫大的關系,但是他們確實沒有任何準備,這復雜的利益一時半會還理不冇清楚,相互詢問著出了大殿。
“哼!”
忽見一人,氣沖沖的就大步出得大殿。
眾人定眼一看,不是張銘是誰。
“呵呵!這下御史臺可要熱鬧了。”
“是啊,老朽當了幾十年的官,還是第一回見到監察御史和御史中丞在這大殿上爭吵。”
御史臺。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韓藝小兒欺人太甚,真是氣死我也。”
張銘憋著一股怨氣,來到了御史臺,剛入門,哪里還忍得住,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這是他的地盤,他再也不需要強忍著了。
“中丞,中丞,你怎么發這么大脾氣?”
霍元德等人聽得老大在院中咆哮,嚇得不輕呀,趕緊走了出來。
“還不就是那韓。”
話說到一半,張銘突然看到門前站著一人,頓時停了下來,雙目噴著火光,咬牙切齒道:“韓藝!”
正是韓藝。
韓藝走上前來,拱手道:“下官見過張中丞。”
張銘冷哼一聲道:“你少在這里假惺惺了,我今日算是看透了你,你這吃里扒外的小人。”
霍元德等人不知緣由,因為這才剛剛散朝,不禁瞧了眼韓藝,又瞧了眼張銘,這是什么個情況。
韓藝面對張銘的冷眼,兀自是面無表情,道:“張中丞,能否借一步說話。”
張銘如今正在氣頭上,頭一偏,怒哼一聲,哪里愿意搭理韓藝。
韓藝也不做聲了,雙手藏入袖中,仿佛已經入定了。
過得片刻,張銘突然快速瞧了眼韓藝,眉宇間透著一絲疑惑,又向霍元德等人使了個眼色。
霍元德等人可是八卦愛好者,哪里愿意走,不然方才就識趣的離開了,可見張銘都使眼色了,也不好再逗留了,訕訕一笑,帶著滿眼的疑惑離開了。
等到他們走后,韓藝才低聲道:“張中丞,這事可不能怪下官,下官也是被張中丞逼的。”
張銘惱羞成怒咆哮道:“我逼你的。”說著,他又壓低聲音,慍道:“我什么時候逼過你,你簡直就是血口噴人。”
“中丞請息怒。”
韓藝道:“若非當初中丞去皇上那里說我裝病告假,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張銘愣了下,道:“這兩者又有什么關系?”
韓藝解釋道:“中丞也應該知道,當初陛下封我做官時,朝中大臣皆是反對,無一人贊同,是陛下不顧一切將我提拔上來的。”
張銘沒有做聲,只是暗道,陛下真是糊涂。
韓藝繼續道:“那么如果我有什么過失,將會直接牽連到陛下,中丞前去陛下那里告狀,在陛下看來,其實中丞就是在告陛下的狀。”
張銘雙目一睜,道:“這是陛下說的?”
韓藝道:“陛下沒有明言。”
那就是暗示了。
張銘微微皺眉,難怪國舅公讓我別去惹這小子,原來如此,我怎么就沒有忍住了。道:“就算如此,那與這事又有什么關系?”
韓藝道:“陛下當日狠狠訓斥了我一番,并且讓我趕緊表現一下,不然陛下沒有面子,故此上回下官才急著去巡察。”
張銘眨了眨眼,道:“難道上回是陛下讓你出外巡視的。”
“陛下沒有明言。”
那就是有暗示了。
張銘心中叫苦不迭呀,試探道:“那陛下沒有問你,你怎么沒有去巡察?”
韓藝道:“問了。”
“那你是怎么說的?”
張銘趕緊問道。
韓藝道:“我說連周邊縣城的官員名字都叫不出,貿貿然就去巡察,恐怕會弄巧成拙。”
張銘狐疑的瞧了眼韓藝,道:“你當真是這么說的?”
韓藝點點頭道:“不然也不會有今日。”
張銘又問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監察御史若想立功,無非就兩招,第一就是巡察,但是巡察的話,我確實沒有什么經驗,一點規矩都不懂,那么就只剩下了上奏。如果我再不有所表現的話,那么陛下的面子往哪里擱呀,于是我才上了這一道奏章。”
如此一理,這事就可以說通了。
這一道奏章不是莫名其妙上的,還是有原因在里面的。
張銘臉色緩和了幾分,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實現跟我說一聲啊,我可是你上司,這么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同僚們會怎么看我。”
韓藝道:“我也有想過,但問題是,下官如今是眾矢之的,就算中丞你知道,你也無法阻止,因為我一定要上奏表現一下自己,但是這可能還會牽連到中丞你,故此,方才在大殿上,我一直強調這事是我私人上的,還與中丞你發生一些口角,其實就是想幫中丞你撇清關系,讓那些記恨下官的大臣不把怨氣發在中丞你頭上。”
張銘微一沉吟,還真是這么回事,這放寬宵禁制是好是壞,還說不清楚,沒有人敢趟這渾水,現在可沒有人把矛頭指向御史臺,反而因禍得福,如今他升遷在即,可不能出亂子呀,雖然說面子上可能有些過不去,但也總比成為眾矢之的要好,道:“如此說來,我倒是錯怪你了。”
韓藝道:“中丞對下官不滿,這下官能夠理解,畢竟下官前面是有犯上之嫌。但是下官也有下官的難處,中丞也知道,下官當這官,完全就是一個巧合,并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如今也是如坐針氈,倘若中丞對下官此舉不滿的話,下回下官如有事,一定找中丞你商量。”
你這情況,跑來找我商量,那豈不是告訴別人,你是我的人。張銘忙道:“不用,不用,你自己思考著辦就行了,千萬別來找我,這等大事,我也沒辦法幫你解決的。行了,行了,這事我不怪你了,你回去看資料吧。”
韓藝現在就是一個活動的炸冇彈,誰碰誰死。
這韓藝還把李治給抬出來了,暗示這都是李治逼他做的,這皇帝逼他做的,你能夠逼他不做么,既然不能阻止,那就趕緊拉開距離,這是為官準則啊!
“下官告退。”
韓藝出得御史臺,笑著搖搖頭,他之所以找張銘解釋這事,這都是因為老千的慣性思維,在沒有下手之前,盡量不要讓對方記恨自己,當初對付王寶他也是如此,故此,他在上這道奏章前,就已經想好了怎么來忽悠張銘。
這事哪怕張銘告訴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兀自不會懷疑,興許長孫無忌也會認為這是李治暗中授意讓韓藝當得這一道奏章。
盧家藥鋪。
此時鄭善行、王玄道、盧師卦坐在后院,似乎在等待什么。
“真不知道朝上的情況怎么樣呢?”
鄭善行眉宇間透著一絲愁色,道:“這宵禁制存在數百年之久,究竟它該不該存在,這還得另說,但是人人也都已經習冇慣了,這說改就能改得了嗎?”
盧師卦道:“我不這么認為,有些制度縱使存在數百年,它也不應該存在,宵禁制存在的理由根本就無從談起,若是避免歹徒犯罪,就將所有人都禁錮,這絕非上上之策。不過你說的也沒有錯,頑疾難除啊!”說到后面,他微微一嘆。
話音剛落,就聽得前屋傳來一個驚喜的叫聲,“韓叔叔,你來了呀!”
是盧知蓮的聲音。
三人聽罷,急忙起身,還未出得小院,就見韓藝抱著盧知蓮走了過來,面帶勝利的微笑。
王玄道搖頭嘆道:“韓小哥,你真是一個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