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下去?
不管是理論上,還是實際中,這都是不可能的。
因為人本生就有著一個無法逃脫的終點。
在追逐嬉笑間,四人來到了東邊的一片茂密的叢林前面。
他們到來時,叢林前面的空地上已經有著好幾匹馬在那里低頭啃草,而馬邊上還站著幾人,幾人或坐或站,聊得十分歡樂。
正是元烈虎、鄭善行、盧師卦、崔戢刃,以及獨孤無月。盧師卦、崔戢刃、鄭善行三人還是非常正統的漢人服飾,元烈虎就比較隨意一些,一襲緊身胡服,至于獨孤無月可謂是漢胡雜交,白色長袍,卻又是穿著胡人馬靴,以及波斯風格的墜飾,再加上那一張完美的臉,長身挺立在寒風中,即便是男人也不敢說自己不動心。
說來也奇怪,有些人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斜靠在馬身上,時常會被人罵站沒站像,坐沒坐像,但是他們幾個即便是東倒西歪的站著、靠著、坐著,但是卻流露出一種非常自然的君子之風。
韓藝知道這是最難以偽裝出來的,這必須要從小就經過非常自然的熏陶,才能擁有這種氣質。
而在長安七子中,唯有王玄道和長孫延沒有來。
這個也是預計中的事,王玄道是一個有潔癖的男人,這種運動真不太適合他,他一生中唯一堅持的運動就是散步,長孫延是一個宅男來的,估計對這種運動不感興趣,而且自從他進入民安局之后,就鮮有露面。
“韓小哥來了。”
坐在大石頭上的鄭善行最先發現韓藝,站起身來,頭朝著韓藝來的方向微微一揚。
幾人紛紛轉頭看去。唯獨崔戢刃不為所動,站在馬前,雙方搭在馬背上,依舊望向遠處那一片茂密的叢林。
楊飛雪一一向他們幾人行禮。
幾人也紛紛頷首示意。
韓藝拱手道:“抱歉,抱歉,在下來晚了。”
鄭善行笑道:“你沒有來晚。是我們幾個約好早來一些,在這里說會話。”
元烈虎突然竄上前來,道:“韓藝,你小子在搞什么,連頭驢都不騎,你這么有錢,別告訴我買不起。”
韓藝笑道:“在下騎術有限,在這茂密的叢林中騎馬的話,估計我就成獵物了。我娘從小就告訴我,做任何事,安全第一。”說著他立刻向鄭善行道:“不過我以為鄭公子和盧公子也不會騎馬來。”
鄭善行笑道:“你未免也太小覷我們了,這騎馬射箭是我們從小必須要學的技能。”
“韓小哥,你休要轉移話題,你不騎馬來也就算了,可是你們幾人就帶一副弓箭,這——怎么看也不像是來打獵的。”直來直去的盧師卦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韓藝。
元烈虎雙目一睜。老大不開心了道:“韓藝,你這也太敷衍了吧。你不愿來直說便是,犯得著如此么,我又不會強逼著你來。”
韓藝歉意一笑,道:“如果我帶著弓箭來打獵才是敷衍你們的。”
鄭善行皺眉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你們沒有看見我帶來幾個幫手來么,其實我們以前也常打獵,只不過我們講究的是團隊合作。我們其中就小野箭術最準,由他出手,把握最大,但是如果我們人人都拿著弓箭瞎射的話,只會將獵物嚇跑。反而弄巧成拙。”
元烈虎一揮手道:“什么團隊合作,如果你們都箭術了得的話,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團隊合作。”
韓藝笑著點點頭道:“元公子所言絲毫不差,正是因為我們的箭術不精,才會選擇團隊合作,爭取將每個人的能力都發揮出來。”
元烈虎兀自搖頭,不以為然。
盧師卦瞧了眼元烈虎,苦笑的搖搖頭,隨即又向韓藝道:“我覺得韓小哥說得非常有道理,說來也慚愧,團隊合作,這個簡單的道理,我們幾個始終是無法明白。”
說著他目光瞧了眼崔戢刃,又瞧了眼獨孤無月。
二人心里都清楚,但皆是面無任何表情,仿佛沒有聽見似得。
鄭善行不由得微微一嘆。
韓藝見氣氛有些尷尬,雖然這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但是他今日可是來散心的,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的矛盾,轉移話題道:“元叔叔還沒有來么?”
元烈虎道:“只是還沒有來的話,就算是好事了,就怕我爹他不來了。”
“啊?”
韓藝一驚,道:“不是元叔叔叫我們來的么?”
元烈虎尷尬的只撓臉道:“你不了解我爹爹,我爹爹一會一個主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他現在已經在去往漠南的路上,那也一點不稀奇。”
韓藝頓時有種被人玩弄的感覺。
盧師卦道:“烈虎,元叔父干什么都有他的理由,絕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元烈虎沒好氣道:“真是謝謝你為我爹爹找了無人會相信的理由。”
盧師卦無語的翻了翻白眼。
幾人又等了一會兒。
還是不見元烈虎他老爸的身影。
小野不耐煩了,小聲道:“韓大哥,我們自個去玩吧。”
韓藝稍顯猶豫道:“再等等看吧。”
正當這時,忽聽得空中傳來一聲長嘯,幾人舉目望去,只見一頭大鷹展翅飛來,那真是雄鷹展翅,鷹擊長空。
獨孤無月道:“元叔父來了。”
又聽得一陣馬蹄聲,只見數匹快馬朝著這邊疾奔過來,后面還有好幾條大狗在后面奔跑著,似乎正在比快,遠遠望去,似乎沖在最前面是一男二女,突然間,右邊一名女子身子往那個右側去,抬腿就踢向中間那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躲過之后,嘴里大咧咧罵了起來,而那女的則是一語不發,就是一個勁猛踢過去。而左邊那名女子趁勢超越他們。
鄭善行他們見了,都是冒了一頭冷汗,搞——搞什么鬼呀!
韓藝看得是目瞪口呆。剛才出腳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老婆蕭無衣,而左邊那名女子正是元牡丹。
至于中間那位中年男人,不用說也知道,肯定就是元烈虎的父親,一個傳說中的二世祖——元鷲。只見他身材高大魁梧,白面長須,虎目濃眉,頭戴錦帽。身著一件熊皮大衣,脖子上還帶著一條骨鏈,胯下一匹棕色駿馬,十分華麗,依稀可就年輕時的英俊瀟灑。
就事論事,這元鷲要比元烈虎帥多了,元烈虎走的是粗獷的路線,而這元鷲則是標準的二世祖路線。尤其嘴角那一抹壞壞的笑意,仿佛與生俱來一般。即便已經人到中年,但是對于女人還是有著致命的誘惑。
“哎哎哎,小無衣,你可別得寸進尺,叔叔一片好心,叫你來打獵。你竟然屢屢偷襲叔叔,小心我回去向你爹爹告狀哦。”
“你為我好?你什么時候為我好過?從小到大就知道故意整我們,差遣我們,從我們這里得到好處。今兒大清早的就帶著你的這些狼朋狗友,來吵本郡主睡覺。我今日跟你沒完。”
隨著元鷲和蕭無衣那喋喋不休的罵聲,三人已經疾奔到韓藝他們面前,先到的元牡丹立刻拉開與二人的距離,生怕丟人似得。
蕭無衣剛停下來,一眼就看到了韓藝,滿面的埋怨之色,頓時化為烏有,也停止那無休止的漫罵,可又看到韓藝身邊的楊飛雪,怨色又再慢慢聚集起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故此并沒有人察覺出來。
元烈虎忙上前道:“爹爹,你怎么這時候才來啊!”
元鷲立刻指向蕭無衣道:“這不都怪小無衣么,我都把她府上的門口給踩爛了,她才愿意出來,老子不是常教你么,這天下瑣碎之事,皆是出自女人。”
韓藝默默在心中點贊。
蕭無衣頓時怒目相向,“你還好意思怪我,我何時說過要來了,若非你在我府上拉著我爹又哭又鬧。”說著,她手指向那些條大狗們,“還有你這些狼朋狗友,叫個沒完沒了,吵得我家是雞犬不寧,我爹爹被逼無奈才讓我來跟你來打獵,你還惡人先告狀了,真是豈有此理,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這蕭無衣發起怒來,那可也非常恐怖的。
元牡丹也是微微皺眉道:“哥,你這話可就過分了,論這瑣碎之事,你可比女人多多了。”
元鷲一見牡丹姑娘發話了,立刻訕訕一笑。
鄭善行、盧師卦相互使了個眼色,然后趕緊上前,拱手道:“晚輩見過元叔父。”
“乖,乖!”
元鷲一目掃去,哈哈一笑,道:“還是你們懂事,知道幫我來解圍,而且還解的如此巧妙,不留痕跡,不愧是威名遠播的長安七小鬼。”說著他又瞧了眼蕭無衣。
蕭無衣哼了一聲,目光卻從韓藝臉上掃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生誰的氣。
你知道就好!干嘛說出來啊!
鄭善行、盧師卦一陣無語。
元鷲目光突然望向一旁楊飛雪,咦了一聲:“不知這位漂亮的小娘子是何人之女?”
語氣中滿是輕佻之意。
楊飛雪被問的滿面羞紅。
這真的是元烈虎他爹么?韓藝一頭冷汗傾瀉而下。
元烈虎忙道:“爹爹,她叫做楊飛雪,是揚州刺史的八女兒,我嬸嬸的侄女。”
“哎呀!原來是楊思訥的千金,真是看不出來啊。”
元鷲嘖嘖幾聲,道:“失策,失策,早知楊思訥能夠生的出這么漂亮的女兒,我就小虎晚點成婚了。”
楊飛雪不悅道:“元叔叔,你說話怎么比韓藝還要不著邊際些。”
韓藝聽得納悶了,我何時不著邊際了。
“韓藝?”
元鷲左右望了望,道:“對了,韓藝那小娃在哪里?”
拜托,大叔,我就站在你面前啊!韓藝一臉郁悶,盡顯無疑。
元烈虎忙道:“爹,他就是韓藝。”
元鷲哦了一聲,“你就是韓藝呀,我常常聽小妹談起你。”
蕭無衣立刻望向元牡丹。
元牡丹黛眉一皺道:“哥,你都多大了,怎么一點都沒有改變,我什么時候常常談起了,唯一談的一次,還都是你主動來問我的。”
元鷲笑呵呵道:“你這么緊張作甚,哥不過也就是隨口一說。”
元牡丹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再說下去,只會越描越黑。
韓藝頂著一頭冷汗上前道:“久聞元堡主威名,今日有幸一見,實乃了卻一樁夙愿。”
他知道今日要來見元鷲,自然也調查過一番,但是所得甚少,只知道這元鷲不喜歡住在城內,很早很早以前,就在西面修建了一座小城堡,專門用來養一些老虎、財狼等動物,故此大家都稱呼元鷲為元堡主。
元鷲哈哈道:“難怪你小子能升的這么快,這馬屁拍的真是行云流水,好像跟真的一樣,我看比朝中那些什么個大臣要強多了。”
元烈虎抓著頭,對自己的老子是徹底無語了。
我不過就是說句客套話而已,這你也能當真,行,今日我便讓你知道什么叫做韓式馬屁。韓藝微微一笑,正兒八經道:“元堡主說笑了,這溜須拍馬的功夫,晚輩倒也會些,但是我也不會拍元堡主的馬屁,畢竟我拍了也無法從元堡主身上得到什么。”
元鷲饒有興趣道:“哦?聽你說來,方才那句話倒是真的?”
韓藝點點頭,突然一步邁出,朗聲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
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崔戢刃一怔,不禁略顯驚訝的望向韓藝。
獨孤無月平淡的目光突然蕩起一絲波動,目光中充滿了震驚。
鄭善行更是直呼道:“好詩!好詩!好一句老夫聊發少年狂。”
盧師卦也是一個勁的點頭,哈哈笑道:“韓小哥之才,真是令人震驚。”
熊弟、楊飛雪、小野三人聽得眾人夸贊韓藝,不免也是開心不已。
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是讓人感覺到一股豪邁張狂的氣勢,令人心中澎湃洶涌,激動不已。
元鷲更是目光急閃,情不自禁的大手一捋長須,又看看自己的錦帽貂裘,哈哈大笑道:“好!好!用這首詞來形容我,那真是太貼切不過了,我相信你了。”
韓藝突然拱手道:“元堡主誤會了,晚輩只是展示一下晚輩拍馬屁的手段,好證明晚輩方才那句并非是在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