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商人的節日,這絕對是唐朝貿易的巔峰時刻,精美綢緞,清香的茶葉,絢麗的瓷器,閃亮的金杯,美輪美奐的玉器,雪白的羊絨,尖尖的象牙,精致的雕刻品,各種珍貴的獸皮,但凡你能想象到的商品,你在這里都能看得到。
沒錢買的看著都有趣啊。
這才像一個國際大都市的市場,這才是唐王朝應有的風范,這也是唐王朝最具有魅力的地方,每一個唐朝百姓都會引以為傲。
“咦?你們今年的耗牛尾怎么這么少?”
“我們今年帶了很多耗牛尾來,但是我們這里只賣少量的,如果公子想要買更多的耗牛尾,需要去商務樓那邊買,哦,我們在商務樓的名字叫做吐蕃耗。”
“吐蕃耗?呵呵,這是誰取的名字?”
“是鳳飛樓幫我們取的。”
“有趣,有趣。”
一種新的商業模式在北巷誕生,就是商務樓。
以前的貿易,沒有人脈的外商,一般就是推著所有的貨物去兩市販賣,這樣會讓市場顯得雜亂無序,而且太占地方了,在喧鬧的市場談大買賣,也是一件非常苦惱的事。
在長安有人脈的就是直接上門談買賣,就跟前幾日,這些外商上門求購香水是一樣的。這樣的話,效率不是很高,你得一家一家的去拜訪,事先還得預約,還得帶禮物,那邊也得好酒好菜招待著,費時費力,談不好更加郁悶。
如今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只需要拿出自己各種商品放在攤位上,一來可以零售,二來展覽,需要大量購買的客人,如果看好了,就再去商務樓那邊談,大富賈都集中在一塊,每個人的機會都是平等的。
現在街上這些商人,要么就是下人,要么就是小商人,像賈富貴、法里斯、錢大方這些大商人都去到了商務樓。
“嘻嘻!小野,華仔,好看不?”
只見熊弟將一塊綢緞橫在自己面前,興奮的朝著小野、杜祖華他們問道。
小野點點頭,“好看!”
熊弟道:“那我們買些回去給夢兒姐她們。”
杜祖華郁悶道:“小胖,夢兒她們都去南巷那邊了,那邊的綢緞興許比這邊的還要好,犯得著咱們幫她們買么。”
熊弟眨了眨眼道:“是哦,她們自個也可以買。”
杜祖華道:“小胖,大伙是叫我們買些好吃的回去,這綢緞啥的,就別看了。”
熊弟道:“那行,咱們去前面看看。”
韓藝可不是一個小氣的人,鳳飛樓如今賺了這么多錢,這是大家的功勞,男女各給兩百貫,讓他們去買一些吃的,當做福利分享給大家,其中還包括城外的那些作坊。因為大家都很忙,所以他只是派出了幾個代表,熊弟、小野、杜祖華他們是男方代表,夢兒他們是女方代表。
昨天晚上,他們自個就開了一個非常民主的會議,大家商討怎么用這錢。
因為韓藝規定了,這些錢必須用了,不發錢的,因為這些下人都非常節儉,你給他們錢,他們就存著了,舍不得用,經過一番商量,女人都想買些綢緞、胭脂、首飾之類的,而男的統一要買吃的,多買些肉回來。
“韓小哥!”
“韓小哥!”
“好好!”
這韓藝剛剛出來,不少人紛紛跟他打招呼,如今韓藝真是炙手可熱,名聲在外,別說是長安的商人,即便是江南、西域、扶桑的商人都對他非常信服。
以前那些抵制北巷、抵制韓藝的公子哥今兒也確實忍不住,全都來了,無一例外,今日長安最好玩的地方就是平康里,除了這里,其他的地方都是萬人空巷。
這些公子哥看到韓藝來了,很是尷尬,當初把話說得那么絕,這回又厚著臉皮上門,真是自討苦吃。
韓藝也沒有搭理他們,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和一些相熟之人打打招呼。他反正是已經看清楚這些人的面目了,只要你出身不好,你哪怕是跪下來跟他們說話,他們兀自會看你不起,既然如此,那就當做不認識。
“韓小哥!”
聽得有人喊,韓藝正準備機械似的回應,可轉頭一看,發現來竟是鄭善行,笑道:“鄭公子,你也來了。”
“這我能不來嗎?”
鄭善行滿面興奮的走了過來,拉著韓藝走到一邊的角落里面,低聲道:“方才徐九派人來報,咱們的貨物今日可能就會全部賣完,利潤怕是有好幾千貫。”
韓藝聽得卻只是淡然一笑,道:“這都是意料中的事。你想想看,他們買綢緞回去,那還不就是做衣服,那么就還得請裁縫做,咱們大唐的裁縫都少,何況他們那里,請裁縫的價錢肯定也不便宜,這現成的不買,那不是傻么。再說了,咱們做的衣服,還比他們那里做的好看一些,只要價格拿捏的準,咱們的貨肯定沒懸念賣完,要賣不完那就得爛在手里,咱們大唐百姓誰會穿那些服飾。”
現在自由之美的發展那是非常驚人,主要還不是體現在自由之美,而是在幕后的制衣坊,是當今世上,唯有自由之美是流水線工作方式,這就是優勢。
因為現在做衣服那都是量身裁衣,弄了好幾天才做一件衣服,關鍵請裁縫還挺貴的,一般貴族才請的起,自由之美的衣服一天的產量至少上百件,誰人拼得過,價錢還便宜。
自由之美早就在為這一次貿易做準備了,為此還對西市邊上的那些西域人士做了一個普查,調查他們的衣服款式,人高比例。
再加上韓藝的一些意見,一件件精美的西域、吐蕃“校服”就此誕生了。
這衣服比綢緞貴不了多少,還簡約了時間和裁剪費用,關鍵還漂亮,怎么算買衣服也比買綢緞劃得來。
得虧制衣坊還滿足不了全世界,不然的話,這會對絲綢生意產生巨大的沖擊。
韓藝是淡定,但是鄭善行無法淡定,這一個上午賺好幾千貫,他激動的連君子涵養都忘記了,不自覺的就呵呵笑了起來,道:“韓小哥,你別去當官了,做買賣得了。”
韓藝道:“我不當官的話,這北巷恐怕早就垮了。”
鄭善行先是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道:“韓小哥,自從與你合作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做買賣。”
韓藝道:“與你合作,我的買賣才會越來越好。”
鄭善行道:“你就別恭維我了,我這人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這可不是恭維。”
韓藝笑道:“你賺的錢都是救濟窮人了,等窮人的生活好了,他們就會來我的北巷購物,這就是一個良心循環。”
鄭善行聽得一愣,覺得好像有些道理。韓藝哈哈一笑,道:“走走走!咱們去前面看看。”
韓藝邊走邊說道:“鄭公子,你不買些東西回去么?”
鄭善行道:“你看看,不是珠寶,就是玉石,這些太貴了。”
“靠!你剛賺了幾千貫,你跟我說貴?”韓藝鄙視之。
鄭善行道:“我生平不愛這些,一文錢我都嫌貴。”
韓藝笑道:“也是,你看你這一身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還不如人家徐九叔,如果你是想掩飾自己是自由之美的幕后東主,恭喜你,你做到了,我相信沒有人會想到你會是自由之美的東主。”
鄭善行不滿道:“我這衣服怎么呢?又沒有破爛,為何穿不得。這衣服有得穿,合身舒服就行了。”
他就是典型的舊貴族價值觀,節儉,不浪費,誰去他家做客,都是清茶淡飯,想吃大魚大肉,那得去元家做客。
韓藝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說話時,他忽然眺目望去,“那不是盧公子么?”
鄭善行定眼一瞧,只見盧師卦站在一個擺滿珍奇藥材的攤位面前,與那商人說道著什么,看樣子應該是在討價還價。
韓藝道:“這西域的藥材我見識過,都是非常珍貴的,價錢也非常貴。”
鄭善行笑道:“可遠不及你的香水。”
韓藝笑了笑,道:“盧公子怕是有些囊中羞澀,你還不去幫幫忙,畢竟你剛賺了不少錢。”
鄭善行搖搖頭道:“盧兄他衣食無憂,犯不著別人幫忙。”
“哇!你還真講義氣。”
“君子之交淡如水。”
鄭善行很坦然的說道。
他們幾個也確實是如此,可以以命相托,但是極少涉及錢財方面來往,從不問對方借錢,若沒有必要,也極少找對方幫忙。
韓藝嘆道:“看我們之間是很難有建立起君子之交。”
鄭善行爽朗一笑,又道:“不過你也不小看盧兄,他可是深藏不露,你以為他沒錢么,你想想看,哪個富貴人家不生病,他們當然想找最好的郎中,這些人想要請盧兄去看病,這錢可也不少啊!只不過盧兄都將錢花在買藥材上面了。”
韓藝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二人也沒有去打擾盧師卦,徑直往前走去,走了一會兒,來到了平康里最北邊的一個角落里面,這其實都不屬于平康里,是朝廷的地,如今借給了北巷搞貿易大會,韓藝將其劃為牧區,專門賣牲畜的。
忽聽得有人喊道:“十匹絹。”
“這位公子出十匹絹,還有比他更高的嗎?”
“十五匹絹。”
二人尋聲望去,只見前面站著不少人,都是打扮華麗的公子哥。
鄭善行微微皺眉道:“我們去別的地方看吧。”
“這我必須得去看看,我可是來巡察的,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既然如此,那就一塊去吧。”鄭善行稍稍猶豫一下,才說道。
韓藝忽又瞧見幾道熟悉的小身影也在里面,嘀咕一句,“他們在這看什么?”
隨即就和鄭善行走了過去,踮起腳尖往里面一看,只見里面是一塊空地,空地上站著不少人,三五成堆,左一堆,右一堆,跟牲畜一樣,雙手捆綁,而且都是黑皮膚,只見一些個穿著高筒皮靴的大食商人和一些吐蕃商人,還有南方少數民族服飾的商人,拿著皮鞭一邊走著,一邊嚷嚷著。
這就是傳說中的昆侖奴。
韓藝當然是知道的,其實前些日子他還稍稍反對過,不想在這里販賣奴隸,因為這和北巷的文化有沖突。
但是沒有辦法,因為昆侖奴體格強壯,性格溫順,是貴族最喜歡的奴隸,關鍵這也是合法的,要知道昆侖奴在唐朝算是貢品,喚作貢人,每年廣州、廣西一代都要進貢昆侖奴給朝廷的,所以韓藝也沒有道理不準。
然而,今年的奴隸市場異常火爆,這也是因為大食國往北非擴張,帶來了黑奴。
不過,雖然他們是來自不同的地方,地道的昆侖奴是來自東亞地區,經過馴化成為奴隸,但是因為皮膚都非常黑,唐朝人傻傻分不清楚,索性都稱呼他們為昆侖奴。
其實唐朝也有奴婢,但是唐朝自己都嫌人口太少,哪里還愿意出口奴隸,幾乎都是進口奴隸。
眨眼間就有十余個昆侖奴被人高價買走了。
可見這昆侖奴是非常搶手的,黑奴遠不及昆侖奴。
“小野,這些人真是好可憐。”
“嗯。”
“要不我們買下他們,然后再放了他們。”
“小胖,這錢買什么,可是都商定好,你可別亂買,小心韓大哥罵你。”
“韓大哥從不罵我的。”
站在幾個小家伙身后的韓藝,聽得是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下熊弟胖腦袋。
熊弟轉過頭來,驚道:“韓大哥。”
韓藝道:“你們站在這里瞎看什么,還不快去買些羊回去。”
熊弟斜著腦袋道:“韓大哥,你不覺得他們挺可憐的嗎?”
韓藝點點頭,笑道:“你說的很對,他們的確非常可憐,但是你買下他們,可不是在幫助他們,因為這會證明他們是有價值的,那么就會有更多的人販賣他們,如果大家都不買的話,那就沒有人販賣他們了。對不對?”
熊弟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的想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道:“對,我們不應該買賣他們。”
“快去買你們要買的東西吧。”
“哦。”
幾個小家伙走后,韓藝與鄭善行又去到邊上看了看,只見一些管家打扮的男子帶著一些女婢從一間大屋內走了出來。
在長安的奴婢市場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話,就是“昆侖奴,新羅婢。”
新羅是朝鮮半島的一個國家,新羅婢是他們國家的特產,類似于菲傭,干活是一把好手。當然,比菲傭還要漂亮多了。
“唉...!”
鄭善行不由得長嘆一聲。
韓藝笑問道:“怎么?不好受么?”
鄭善行道:“難道你覺得好受嗎?這可是一個個的人,但是他們卻如同牲畜一般在這里任人宰割,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他本性善良,但又知這一切無法改變,心里自是非常郁悶。
韓藝道:“子非魚,焉知魚之苦與樂。在你看來,他們也許非常可憐,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不在這里,興許就已經活活餓死了,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畢竟活著才能看到希望。我知道朝廷將一些昆侖奴放到軍隊里面,如果有朝一日,他們立下戰功,說不定還有可能當上將軍。”
鄭善行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買些回去?”
韓藝苦笑道:“我倒也想買,但是我們鳳飛樓的文化是不允許有奴婢的存在,如果我買他們回去,將他們當奴隸使喚,這會影響我們鳳飛樓的根基,如果不這么做的話,那我還得花非常多的經歷將他們訓練營一個能夠開口說話的正常人,這太不劃算了。”
鄭善行愣了下,隨即嘆道:“可惜這只是你一家文化,倘若是一國之文化,那便好了。”
韓藝笑了笑,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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