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論事,李治這么做,可不是軟弱的表現,恰恰凸顯出李治吃軟不硬的性格,要是祿東贊跟李治叫板,非常強勢的話,那李治百分之一百會出兵的,其實李治的帝王心態非常重,他絕不允許任何人騎到他頭上去,可是狡猾的祿東贊偏偏選擇裝孫子,裝可憐,對于李治那是無比的尊重,再加上吐蕃、大唐這些年關系非常密切,反倒讓李治覺得不應該偏向任何一邊。
另外,吐蕃其實不在李治的目標范圍內,他主要的方針是要管控西北,進軍西域,這也是中原王朝的夢,因為中原王朝再強大,也未能踏足西域,這可以說是大唐王朝的百年大計,因為李世民當初就已經看到了希望,唐朝的潛力卻是擁有了踏足西域的基礎,再來就是東邊的高句麗,這根刺不拔,大唐王朝始終寢食難安,這才是李治的主要政策,只要吐蕃不染指西北,李治還是可以容忍的,他現在要全力發展國力,為將來消滅高句麗做準備,等穩定住了東方,那么就可以全力突破西域這一塊未知領域了。
韓藝是清楚的,他心里多半還是挺無奈的,他只能盡可能拖延吐蕃與吐谷渾的戰爭,等到西北穩定下來,到時就不怕吐蕃了。
蕭府!
直到傍晚時分,蕭銳才從外面回來。
韓藝、蕭無衣夫婦起身來到門前迎接。
“老丈人,辛苦了!”韓藝一臉愧疚的說道。
“你啊!”
蕭銳只是指了指韓藝,但并未急著說,三人來到屋內坐下。
蕭銳喝了一口茶,嘆道:“不瞞你說,其實我倒是不累,只是那河源郡王心不在焉,一個勁的旁敲側擊,打聽你的消息,他也沒有去哪里游玩,就在你北巷轉悠著。”
韓藝笑而不語,顯然是早就預料到的。
蕭銳瞧了眼韓藝,道:“賢婿呀,我看這河源郡王也挺不容易的,好歹他也是一隅之王,來到我長安,卑躬屈膝,處處求人,心里還惦記著吐谷渾的百姓,你看什么時候見見他吧。”
畢竟是佛門中人,心有不忍。
蕭無衣道:“爹爹,當年他們吐谷渾在我大唐趁火打劫時,可不是這樣的,誰要他自己沒有本事,若是他有本事,就不用這樣了,這可怪不得夫君。”
“你懂什么?”蕭銳瞪了女兒一眼,道:“當年趁火打劫的又不是他,要知道他可是先帝和你干爺爺一手扶起來的,怎么能將當年之過怪罪到他頭上來。”
韓藝笑道:“老丈人,這可不是兩個人的友誼,要那樣的話,老丈人你一句話,我借個十貫八貫給他也不是問題,這是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這里面可不能加塞同情、可憐,我們若幫助他的話,可能成千上萬的大唐百姓會因此付出生命。如果對我大唐有利,那就出兵援助,如果有弊,那就不援助,其實就是這么簡單。”
蕭銳稍稍點頭,道:“你這話倒也不無道理。”
蕭無衣當即不滿道:“爹爹,女兒的意思跟夫君一樣,憑什么女兒跟你說,你就說女兒什么不懂,夫君說,你就說不無道理,你太偏心了。”
“你閉嘴!”
蕭銳哼了一聲,道:“你說的跟韓藝是一樣嗎?”懶得搭理這不肖子,又向韓藝道:“但不管你怎么樣,總得見見河源郡王吧,總是讓老夫去搪塞他,也不是一回事,老夫也為難的。”
韓藝笑著點點頭道:“我一定會見他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見見祿東贊。”
蕭銳道:“這不妥吧,凡事都有先來后到。”
韓藝呵呵道:“正如我方才所言,一切外交都是出于自身利益,誰更重要,我就先見誰,沒有什么先來后到,就目前而言,祿東贊更為重要一些,我自然是先見他。”
蕭銳是厚道人,不認同韓藝的這一番話,但是他只是打掩護的,這事不歸他管,道:“那那就隨便你吧。”
翌日!
韓藝臨近中午時才來到慈恩寺,拜訪祿東贊,他這時候來,擺明沒有打算跟祿東贊出門瞎逛,先把正事談了再說。
“哎喲,韓侍郎大駕光臨,祿東贊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從這一番寒暄來看,祿東贊是熟知中原文化。
韓藝拱手道:“大相言重了,是在下來晚了,還請大相多多包涵。”
然而,在祿東贊身邊還站著一位老者,正是唐玄奘。
“阿彌陀佛,多日不見,韓侍郎近來可好?”
唐玄奘行得佛禮道。
祿東贊見唐玄奘對韓藝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都是非常恭敬有禮,心中暗想,此人果真非同尋常啊!
韓藝拱手道:“蒙大師記掛,晚輩一切都好,大師別來無恙了。”
唐玄奘笑著點點頭。
韓藝又好奇道:“二位難道認識?”
唐玄奘笑道:“當年貧僧去往西域時,曾途徑吐蕃,當時多虧大相照顧,貧僧才能安然無恙。”
祿東贊笑道:“大師言重了,當年懷以赤子之心,不顧路途險阻,跋山涉水,前往西域取經,令人敬佩,東贊只是略盡地主之誼,不足掛齒。”
韓藝暗笑,這是言重么,去你們吐蕃,若是沒有你祿東贊護航,就不能安然無恙,這明顯是諷刺你啊!
三人寒暄片刻,唐玄奘便告辭了。
這唐玄奘一走,祿東贊立刻變得無比的熱情,手一伸,道:“韓侍郎,快里面請。”
“請!”
韓藝拱拱手,然后與祿東贊來到屋內。
坐下之后,祿東贊是親手幫韓藝到了一杯溫熱的茶,又非常激動道:“不瞞韓侍郎,我這才來長安一兩日,韓侍郎的大名,便已是如雷貫耳,關于韓侍郎的故事,那更是一個比一個精彩,令人拍案叫絕,今日能夠結識像韓侍郎這樣的少年英才,那是我祿東贊的榮幸。可惜這寺廟不便飲酒,我就以茶代酒,敬韓侍郎一杯。”
韓藝舉杯道:“大相過譽了,在下可是早就聽過大相的大名,可不僅僅是如雷貫耳,如果說在下的故事是一個比一個精彩,那么大相對于在下而言那就是一個傳奇人物,正是當年大相的聰明才智,才促成我大唐和吐蕃的一段上佳姻緣,今日得見,可謂是了卻生平一大夙愿,這杯茶該當我敬大相才是,韓藝先干為敬。”
韓藝言罷,一飲而盡。
這話說得多漂亮呀,一個傳奇,這是多么令人開心的贊賞啊!祿東贊心神一晃,情不自禁的有些享受,但立刻就反應過來,趕緊喝盡杯中茶水,心想,此人當真是能言會道。
比忽悠,我會怕你?韓藝神色自然,完全看不去恭維的意思,仿佛由內而外的肺腑之言,令人情不自禁的坦然接受,將茶杯放下,搶先拿著茶壺,為祿東贊倒茶。
祿東贊忙道:“豈敢,豈敢。”
這孫子裝的,韓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好歹也是五十歲的人了,但他知道越是這種人就越是可怕,因為這種人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笑道:“這是晚輩應該做的,今日晚輩與大相正是一見如故,縱使這平淡的茶,也喝得如美酒一般醉人,真是可謂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祿東贊一聽,一個勁的冒雞皮疙瘩,哈哈笑道:“說得真是好,我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啊!”
韓藝放下茶壺,又端起酒杯來,道:“那咱們今日便不談公事,縱情暢飲,大相以為如何?”
不談公事?難道他是為公事而來。
祿東贊目光閃爍了幾下,這杯茶如何喝得下去,笑道:“今日畢竟沒有酒,恐怕有所不快,何不咱們先將公事談了,然后明日在縱情暢飲,豈不更加暢快,韓侍郎以為呢?”
“這樣啊!”韓藝道:“可是我今日還想帶大相去逛逛。”
這都什么時候了,出個門估計就宵禁了。祿東贊笑道:“我又不是明日便走,今日談完,也算是了卻一樁事,他日玩的也開心一些。”
韓藝點點頭,道:“大相言之有理,那好,今日咱們就先將公事談完,明日再好好玩。”
“那是,那是。”
祿東贊將茶杯放了下來,帶著一絲激動道:“莫不是陛下答應援助我吐蕃了。”
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這眼神,這表情,韓藝都有一絲不忍告訴他殘酷的現實了,也將茶杯放下來了,道:“大相,你我一見如故,那我就不妨直說了,你知道我入世不深,也沒有接待過外賓,若是言語有不當之處,還請大相多多包涵。”
祿東贊聽得莫名有些緊張,這三言兩語,就看出來韓藝哪里像似入世不深,客套話說得都是一套一套的,道:“韓侍郎見外了,有話直說便是,你我都是臣子,也都是奉命行事,誰怪得了誰了。”
“那是,那是!”
韓藝輕咳一聲,道:“大相應該也聽說了,河源郡王前幾天就已經到了長安,他也向我大唐求助,至于說了什么,大概與大相那日說的話差不多。”
祿東贊激動道:“韓侍郎,那諾曷缽分明就是在挑撥大唐與吐蕃的關系,好坐收漁翁之利,其心可比蛇蝎,歹毒至極。”
韓藝點點頭道:“其實你們吐蕃和吐谷渾之間的爭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也許你們都有苦衷,但也希望大相你能夠體諒一下我們大唐,不管是吐蕃,還是吐谷渾,那都是我大唐的藩國,又都跟我大唐聯姻,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