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李治與楊思訥、李義府等幾位大臣,不過韓藝見李治是身著便裝出行,而且在老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于是讓元哲吩咐大伙繼續干活,自己則是迎了過去。小說
“微臣韓藝參見陛下!”
“免禮!”
李治從馬上下來,將馬鞭遞給一旁的侍衛,李義府、楊思訥等大臣也從馬上下來。
李治稍稍整理了下衣襟,笑道:“難怪朕方才叫人去找你,沒有找著,原來你在這里啊!”
韓藝問道:“陛下找臣有何事?”
“就是想叫你陪朕過來看看。”李治指了下前面的碼頭。
韓藝好奇道:“陛下怎么來呢?”
他是真沒有想到李治會來到這里。
李治笑道:“朕身居宮中都聽聞這長安郊外近日多得一景,引無數人前來參觀,心中好奇,于是就邀李中書、楊將軍他們過來看看。”說著他舉目望向碼頭,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驚訝之色,過得片刻,不由得感慨道:“果真如傳言一般,比朝廷的漕運都要壯觀多了。”
暈倒!你那漕運就是幫你一個人運送點私貨,我這可是送往整個江南的,這能比么?韓藝稍稍鄙視了一下李治。
李義府道:“陛下有所不知,這還只是關中集團,洛陽那邊還有山東集團,若加在一起,只怕這河道上都裝不下。”
李治點點頭,又向韓藝問道:“韓藝,這長安有這么多貨物運往江南么?”
這話問得韓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沒有的話,擺這么多船在這里干什么,可見李治神色認真,不像似在開玩笑,于是答道:“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長安已經是富足有余,生產遠遠高于需求,足以往外供應。”
“這也得靠你們這一群賢臣的輔助啊!”李治哈哈一笑,手往前一揚,“過去看看。”
元哲等一干商人可是見過皇帝的,見皇帝行來,正準備迎上前去,可是卻被韓藝抬手阻止了,但是他們也不敢視若不見,呆呆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李治主動走上前來,向他們詢問情況,關鍵李治還是不太敢相信能有這么多貨物,錢大方等人趕緊向皇帝介紹自己的貨物。
這一問立刻顛覆了李治對于漕運的傳統概念,什么漕運,就是運送糧食的,可是這里連一粒糧食都沒有,全都是制造品,什么文房四寶、書籍、衣服、酒、香水、肉干、閨蜜兔、涼席、鞋襪、溜冰鞋,等等,倒是有一些畜牧,符合傳統漕運。
“讓讓!讓讓!”
忽聞一陣急促的叫喊,只見一個壯漢扛著一個箱子往李治前面走過。李治身前的護衛正欲阻攔,但是李治卻抬手示意讓他先過去。
但是這一幕也讓李治感到有些好奇,元哲趕緊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此!”李治點點頭,正巧一個漢子剛剛卸完貨,正準備再去搬貨,李治急忙喊住道:“閣下,請留步。”
那漢子停下來,轉頭看了眼李治,他當然不認識皇帝,但聽得李治喊得文縐縐,又與這些商人站在一起,自當以為此人非富即貴,忙道:“這位公子是叫我么?”
李治笑著點點頭,道:“你是這附近的農夫?”
那漢子點點頭道:“我乃長安縣人士。”
李治又道:“那你為何來此搬貨。”
“賺錢啊!”
那漢子道:“如今是農閑之事,坐在家里也是坐著,還不如出來找點活計干。”
李治笑道:“看來你對于這活計是非常滿意。”
那漢子道:“這是當然,只盼今后經常有這活干才好,將來若是收成不好,還能出來務工,不會餓死。”
李治點了點頭。
那漢子又道:“要是這位公子沒有其它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請!”
李治手一伸,待那漢子走后,他突然看向韓藝,只是一笑,并未開口。
當年韓藝就跟他說過,不要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面,當時他還不明白,如今他算是有些體會,收成不好,還能出來務工,不會餓死,百姓要求也很簡單,只要不餓死,百姓就不會造反,這個國家就會更加穩定。
這一圈逛下來,李治發現自己不太了解自己的京師了,自言自語道:“真是想不到這些商人能夠生產出這么多貨物來。”
以往那都是家庭式生產,那能生產多少,只能自產自銷,哪有多余得賣到外地去,這也是為什么這年頭地方都相當閉塞,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因為大家沒有來往的理由啊。
韓藝道:“陛下,如今長安的生產線已經開始轉型,如今這還只是開始,今后會越來越多的。”
李治皺眉道:“生產線轉型?”
韓藝點點頭道:“陛下應該知道南郊制衣坊的規模,如今商人都是采用這種流水學模式,只是大與小的區別,生產力也因此大大提升。”
“原來如此!”
李治點點頭。為什么李治會有這懵逼的感覺,就是因為韓藝變法是暗地里進行的,沒有說大張旗鼓的變革,而在生產方面,也不是朝廷在主導,朝廷基本上不管,這也是唐王朝的政策,不抑制商業,這都是韓藝私人在主導,這都是幾年之內,慢慢形成的變化,可是政治上又不太關注商業,這猛然知曉,李治當然會有些嚇到。
別說他了,一旁的大臣也都有些傻眼,這對于他們而言,仿佛是一夜間冒出來的,太夸張了一點,但也不知這是好是壞,只覺得有些怪怪的。
盧承慶就道:“可是這人都去生產這些東西了,誰來種糧食?這農桑才是國之根本啊!”
典型的傳統派。
韓藝道:“盧尚書,你可知長安有多少人口,又知道長安還有多少閑地,要是這無地百姓多了,那就會如洪流一般,十分可怕,因此我朝常常讓狹鄉百姓遷往寬鄉,但是效果不是那么的理想,因此朝廷必須要創造更多的渠道來疏通這些無地百姓,以防擠壓成患。”
盧承慶聽得稍稍點頭。
韓藝又瞧了眼李治,見其眉目間隱約透著一絲擔憂,心里也是明白,在自己的未知領域中,總會感到有些彷徨和害怕,于是道:“陛下,在貞觀時期追求的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百姓豐衣足食,敢問陛下,可這豐衣足食之后呢?”
李治愣了愣,道:“豐衣足食之后?你此話是何意思?”
韓藝道:“如今百姓可都還用不起紙張,他日若百姓能能都用得上紙張,這就是一種進步,如今的百姓一年到頭吃不上幾頓肉,他日若能夠頓頓吃肉,這也是一種進步,微臣的意思就是幫助百姓追求更美好,更廉價的生活,這物以稀為貴,為何紙張昂貴,就是產量不足,這產量上來了,紙張自然就會變得便宜,那么百姓也就人人都用得起,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發展制造業。”
李治聽得連連點頭,古代君王的上限也就是百姓豐衣足食了,這已經算是盛世了,完美完成自己的職責,剩下的時間就該自己享受了,可是就沒有人想過這豐衣足食之后,韓藝這一句話,等于幫助李治打開了一扇門。其實再昏庸的君主,也不會想百姓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只是說昏君會一切都以自己為先,在自己的私欲沒有滿足時,是不會去想百姓的死活,但也不是想百姓日子過得不好。
韓藝又繼續道:“方才盧尚書說得非常對,農桑的確乃國之根本,是無論如何都舍棄不得的,但不能將農桑視作唯一,如果將農桑比作地基,這堅實的地基打下去了,還得往上面蓋房子,因此臣以為在保護全農桑的同時,也得大力推動制造業,讓百姓的生活變得更好!”
這制造業又與商業不同,為什么古代不喜歡商人,那是因為商人從事不生產,沒有創造財富,制造業那也是在生產財富。
盧承慶道:“可不管是農桑,還是制造,都需要人力,這中間又如何來平衡了?”
韓藝笑道:“若是如此的話,我私以為乃國家之福。”
盧承慶道:“這如何會是國家之福?”
韓藝道:“因為這才是真正的重農抑商啊,盧尚書不是也推崇重農抑商嗎?”
李義府道:“你這分明是重商抑農啊!”
“不不不,是重農抑商!”韓藝搖搖頭。
李治聽著很是好奇,饒有興趣道:“你倒是說說看。”
韓藝道:“陛下,歷朝歷代走向衰敗,都離不開一句話,就是剝削和壓迫農夫,可為何會屢屢出現這種情況,那是因為天下百姓都是農夫,朝廷稅收自然也得依靠農夫,一旦增稅肯定是增農夫的稅,因此才有這么一說。若是照盧尚書之言的話,天下農夫不再占多數,朝廷的稅收自然也不是依靠農夫了,但是農夫又是必不可少的,勢必會出現一種情況,就是朝廷出臺政策保護農業,呵護農夫,甚至可能免除農業稅,只要你愿意種地,朝廷還給你補助。目前我大唐還只是勸農桑,但要說保護農桑,還是不能夠的,唯有等到制造業發展起來,國家的稅收不再完全依賴農夫,才可以有底氣和勢力說去保護農桑,呵護農桑,而農又是國之根本,只要根不壞,國家就能延續下去。”
這樣也行?
盧承慶、李義府等人都聽傻了。
李治聽得一愣一愣,這個說法太新穎了,人人都說保護農桑,但是另一方面又必須得剝削農夫,因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那就談不上保護。
將剝削轉向工商,然后保護農戶,這不就是重農抑商么!
韓藝又趁熱打鐵道:“除此之外,就是貿易。糧食當然不能用來貿易,這可是我國之根本,那么唯有依靠制造業來貿易。這制造業與農業的區別就在于,農業就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還得看天吃飯,而制造業里面還包含著智慧,就好比前面陛下看到的那種比較差的紙張,雖然那紙張比一般紙張要便宜許多,但它的原料卻是一些廢舊木頭,這些木頭扔在路邊,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不值一文錢,但是將它轉化為紙張,其價值立刻增加百倍。等到制造業的發展滿足于國內之后,就能夠開始對外貿易,將其余國家的財富都吸收到我大唐來,甚至包括糧食,到那時候,即便不費一兵一卒,亦可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治聽得目光急閃,依靠這廢木頭制造紙張,去將他國的財富都給換來,這買賣真是太爽了,哈哈笑道:”好一個重農抑商!“
話音剛落,他立刻感覺無數道目光射來,一目掃去,方才發覺,這里全都是商人。
錢大方他們雖然站得比較遠,聽不到李治他們在說什么,可是李治作為皇帝哪里懂得低聲說話,一高興就嚷嚷出來了,這些商人聽得皇帝這么開心的說要重農抑商,臉的都嚇得慘白,你這是什么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