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毫不空洞,深邃的好像無盡的星空。
他的腦子似乎時刻都在思考著各種各樣的幾何題,思考著該如何去給他的學生講課。
可以看得出,他生前一定是一個很刻板的人,一絲不茍的頭發,修理的干干凈凈的下巴,加上那身毫無褶皺的中山裝和很有‘辯證’意味的面容,無不彰顯著他對于教學方面的嚴厲和苛刻。
“可是老師教給我們的,是唯物主義思想,說的是這世界上并沒有鬼的存在呢?”
我盯著這位老者,眼中帶著希冀。
似乎長久以來,這也是一個困擾著我的問題,我見過許多鬼,卻依然不敢確定他們是否存在。
因為我之前碰到的鬼,都很難以面對自己死亡的這個事實,他們依然幻想著自己還活著,所以每每出現鬼類擾人的事情發生,原因就是他們這一道執念沒有隨著死亡而消散。(舞若)
這位老者遲遲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卻好整以暇,耐心的等待著。
此刻我已經不像一名正在問老師問題的學生,反倒像是一名耐心等待學生給出答案的老師。
終于,老者似乎沉思了良久,才回答我道:“人有一絲執念在身,是化為鬼的存在的。我就是這樣存在的。”
我嘆了口氣:“那您的執念是什么呢?”
老者的眼中帶著止不住的悲傷:“我的執念就是沒能教導出一位高考時數學滿分的弟子,我痛恨我自己,明明我的資歷最深,明明我的教學水平最高,可是為什么,我就沒有教育出一位數學滿分的弟子呢?”
原來是這樣,我不由苦笑,這位可愛可敬的老師也未免太鉆牛角尖了
看來我只能嘗試著開解他:“或許,您的教學方式并不適合現在的學生,雖然您苦口婆心的教育每一位學生,雖然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雖然您大公無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可是,這些都是您的身前事,您已經去了,那就去了吧,何必再存這一絲執念,游蕩在這天地之間?
您要知道,人鬼殊途,您已經破壞了規則,這是您一生職業生涯的污點。”
老者沉默不語,良久才嘆息了一聲:“或許你說的都對吧!可是,我真的不甘啊!”
鬼就是這樣,一旦鉆了牛角尖,就很難回頭。
我話鋒一轉:“您應該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老者蒼白的臉上不起絲毫波瀾;“知道,從你昨晚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不能在這里長久的呆下去了。只是我不清楚你為什么會突然跑掉。”
我為什么會跑掉?我沒來由的有些氣惱,這事想想我就憋屈,被人放了兩管子血,居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什么人!
我沒有跟老者在這個問題上過多解釋,現在要處理的,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緩緩的摸出了一只礦泉水瓶,在上面緩慢的貼著艮山符:“既然你知道,那為什么今晚還出現呢?”
老者認真的說道:“因為我想盡我最后的一點力量,能再多給一位學生授業解惑,能再讓一位學生多學一點東西,能幫多一位學生解決數學上的難題,如此,足矣。”
我貼符的動作停在那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確實如大雄所說,對于這樣一位對待教育事業如此認真的老師,我根本提不起一絲一毫的驅逐心理,他身上那種一絲不茍的氣質就足以讓我肅然起敬。
也只有這樣的老師,才能敢于承認自己就是鬼,才能敢于承認自己的錯誤,才能夠讓我們的教育事業蓬勃發展,可惜,他已經死了。
人鬼殊途,既然他已經違反了鬼不可擾亂人事的規則,那我就必須把他送走
我對著他的靈魂鞠了一躬:“老師,您已經去了,我送您去輪回好么?”
老者看了一眼趴在那里睡覺的大雄,欣慰的笑道:“好。”
說完,他化為了一縷黑煙,鉆入了礦泉水瓶中。
我對著那水瓶道:“您為什么不反抗?或許,我真的就放您走了。”
不自然中,我已經用上了敬稱。
老者的聲音從瓶子內傳出:“你做得已經夠好了,我雖然愚鈍,卻還知道是非觀念,作為一個不該存在在這里的鬼魂,我早就該去輪回了,只是,唉!都是那一絲執念啊!
此時此刻我才明白,人命天定,命該如此,我又何必強求?
我昨夜把畢生所學,都灌輸到了這個孩子的腦海中,也算是了了心愿,至于他能否完成我的心愿,就隨緣吧!感謝你多給了我一夜的時間,你是個好孩子。”
多么豁達的胸襟!
蓋上瓶蓋的那一刻,最后的那支蠟燭熄滅了,蠟炬成灰淚始干。我居然流淚了。
我看著睡夢中的大雄,發現他的眼中,也流下了兩行清淚。
老者被我封印在礦泉水瓶中,準備明天拿回村里,讓我爺爺度他去輪回。
隨著老者的離去,大雄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淚眼模糊的喊著:“老師,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愿的。”
我的臉色變得很難堪,這怎么還答應幫鬼辦事了?
嗯,我此時才真正的懷疑,命運是不是真的很捉弄人,老者的愿望無非就是教導出一個高考數學滿分的學生。
生前,他沒有完成愿望,死后,居然把寶壓在一個以調皮搗蛋,偷懶耍猾為榮的高價生頭上,他的愿望能實現么?
他如果實現不了愿望,那大雄不就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