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羽云琴師曼真二人見過禮,那云靈月神態倒還算溫和,鳳雪卻是毫不客氣,直接就揪住了莘薇的耳朵:“你這孩子,怎么越來越是膽肥了。居然敢跑到林海一萬里內,是不想回來了對吧?真想死的話,用劍抹了脖子豈不更是痛快,為何還要跑入林海去,讓人心憂?真要是葬身獸口,回不來了,也免得我煩心——”
確實無愧是巾幗豪杰之稱,鳳雪的舉止落落大方,又透著一股子痞氣。
那穆萱的臉,則是漲成醬紫色,通紅一片。鳳雪的這些話,與其說是在訓斥莘薇,倒不如說是在說給她聽。
也確實是她,連累了莘薇,使二人身處險境。若非是莊無道及時趕至,幾乎就是身殞道消之局。
云靈月深深看了穆萱一眼,到底是女徒,不好直接當著眾人喝罵,直接轉向了莊無道,感激笑道:“我這徒兒,凡事都是不用人操心。唯獨情字上看不透,這次亦可算是她的情劫。也多虧了師弟,兩次相救,才沒使穆萱遭劫,算是她再生父母也不為過。莊師弟的人情,我云靈月感銘在心。”
“小事而已,同門遇難,施以援手是我份內之事。云前輩何用如此?”
莊無道一邊說著,一邊斜睨了那穆萱一眼。這女人此刻才知慚愧,俏臉漲紅,手足無措,似恨不得鉆入地底把自己埋起來。莊無道暗暗好笑之余,還是為穆萱求了一句情:“我看她也已幡然醒悟,知曉自己錯處。還望云前輩莫要太過苛責才好。”
“師弟日后直接喚我師兄就好,你遲早都要拜入師尊門墻,什么前輩道友的,好生別扭。”
對莊無道之言,云靈月卻并不置可否,只語氣平淡親切道:“至于萱兒,她是女修,我平時甚少訓丨責。不過這一次,確實是做得過了。自己輕生無妨,卻不該連累他人。為人師表,除了授業解惑之外,更有傳道正身之責。”
莊無道唇角抽了抽,已聽出了云靈月言中的婉拒之意。暗忖道這可憐孩子,這次多半是要自求多福了。
卻不知為何,他心里毫無同情之意,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那穆萱也是面色轉成煞白,眼中除了忐忑不安之色,也夾雜著幾許悔意。卻不曾有半句哀求,一是知云靈月的性情,二是自知自己,這次確實是做的錯了。只是不安事后,云靈月到底會如何處罰。
“前輩既然這么說,無道也不愿矯情,云師兄——”
莊無道正說著話,遠處卻匆匆走來了一位少女,隔著幾十丈,就已驚喜的喊道:“是莊師弟?”
一身絳紅色的長裙,生得月貌花容,正是之前見過一面的夜小妍。只是那俏臉已無之前的紅潤,略顯蒼白憔悴,毫無血色,也不見半分高傲之態。不過眼瞳之中,卻是熠熠生輝,全著驚喜之意。不過當走近之后,卻是直接在莊無道的面前的跪了下來:“元州他所中之毒,真是碧蟾雪魂絲。是小妍無知,多有得罪,已知錯了。還請莊師弟能不計前嫌,出手救一救元州的性命。”
莊無道神情錯愕,眼含詢問的,看向了云靈月與鳳雪二人。那鳳雪卻并不言語,只冷冷的一笑,完全將夜小妍視為空氣。
還是云靈月,苦笑著為莊無道解釋:“她已在師尊殿前,跪求了六七日。我們說你不在宣靈山,早在一個月前就已入了林海,她卻是怎么都不肯信。據說那宇文元州至今都是昏迷不醒,岐陽峰只能以千年參丹吊住他性命,護住性命。至于那魔毒,舉宗上下都是束手無策。”
語氣平淡,不溫不火,可云靈月的眼眸中,卻透著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冷
莊無道不禁微微驚詫,云靈月的性情,是出了名的寬仁大度,輕易不會動怒,是離塵宗上下都公認的仁厚君子。
這一月時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能將這位老好人激怒至此?
沒有了北堂婉兒,他是首次感覺,自己在離塵宗的人脈,實在過于淺薄。許多眾所周知的消息,都不能得知。
此時他視角余光,更望見了吳煥。立在百丈之外,朝他一禮之后,就遠遠的望著。明明與宇文元洲是至交好友,卻竟無半分要為宇文元洲求告之意。神情平淡冷漠,將長跪不起的夜小妍,完全視為路人一般。
莊無道暗嘆了一口氣,若只是與離塵其他峰頭,在山試大比中聯壓宣靈山一脈弟子,云靈月與鳳雪二人,絕不會是如此神態,仿佛與岐陽峰徹底決裂了一般。
他雖不知這一個月來,到底發生了什么。可再聯想之前,那些宣靈山弟子的神情言語,就大概知曉自己到底該怎么做了。
也沒伸手去扶,莊無道直接搖頭道:“夜師姐太高看我了,若是未施展五鼎換日易髓大法之前,那碧蟾雪魂絲之毒,我能夠輕易為他解去。可現在宇文師兄他體內之毒,已經五鼎換日易髓大法變異,莊無道最多只能暫時保住他性命無憂,對那魔毒卻是素手無策。碧蟾雪魂絲經五鼎換日易髓大法易換之后,毒素無解,此事天下皆知,前人醫典中屢有記載,夜師姐也該當心中有數才是。所以還圊師姐你另尋高人,免得耽誤了宇文師兄的性命”
醫者仁心,可惜他莊無道,卻并非是真正的醫者。既然是身在拜入了宣靈山,那就更需考慮宣靈山上下弟子的感受,
那夜小妍怔了怔,顯然頗是意外,頓時間眼透絕望,花容慘淡,不過卻不肯就此罷休。身形竟猛地一撲,竟然一把抓住了莊無道的手腕,口不擇言道:“莊師弟,莊師弟我知道你厭我惱我,沒關系的,是我夜小妍不對,瞎了狗眼。可元州他卻無罪你,對你也一直尊敬有加。還請師弟你大人大量,一定給他看看,救他一命我知道師弟你醫術高絕,一定有辦法的——”
莊無道暗暗動容,他對這夜小妍的性情,是真的厭惡,深惡痛絕,即便沒那蕭靈淑之事,也絕不會有什么好感。
然而此刻,見夜小妍為宇文元州,根本不要臉面的哀求,對此女的印象,卻也稍微有了些改觀。
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眉頭微皺,莊無道眼神平靜似水,把夜小妍抓住他手臂的五指,一根根的強行板開:“師姐,你握痛我了醫道一途,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是勉為其難就能有用。至少現在,我確實是無法可想,也救不回宇文師兄的命。不過既然師姐求到我面前,莊某也不能無動于衷,今日之后定會遍查典籍,盡量為宇文師兄體內魔毒,思一妥當療治之法。最多三五年之內,必定會給夜師姐一個準信。”
此時此刻,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眼含異色。夜小妍身為筑基境修士,實力明明高過莊無道數籌。然而情急時全力抓握之下,力量卻反而遠不及莊無道。而后者一直就是淡然自若,顯然是尤有余力。
云靈月與鳳雪二人對視了一眼,都是目含笑意。只有夜小妍,反而不曾察覺,隨著手被扳開,就仿佛是失去了救命稻草,渾身無力,顫抖不已。
直到莊無道后一句,才讓她眼中,又恢復了幾分生氣。
而莊無道說完之后,又朝云靈月道:“云師兄,有兩位客人在。是不是先去見師尊,免得客人久候?”
那云靈月一笑,朝羽師二人歉然道:“今日之事唐突,讓二位見笑了。師尊聞故人之后到來,早已等候多時,這邊請”
話落之時,云靈月就已當先一步,往遠處節法靜修的那間竹樓行去。鳳雪則是依舊目含冷意,見夜小妍仍不肯作罷,還欲去抓莊無道的衣袖。她卻是不著痕跡的一拂袖,一道罡力發出,攔在了莊無道身側,使夜小妍一把抓在了空
一行人都將夜小妍視若無睹,行入了前方木廊。而就在行入那竹樓之前,云靈月突然發問:“我見師弟方才并未把話說死,可是那宇文元州的魔毒,其實還有診治之法?”
這句話說出,不止是鳳雪幾人好奇。便是羽云琴與師曼真,也偷偷豎起了耳朵。
方才莊無道的話,可謂是滴水不漏。既表示了自己,對宇文元州體內的魔毒無能為力,卻又給了夜小妍一線希望,一個伏筆。
日后再出手為宇文元州療毒時,不至于被人說是見死不救。大可推說是幾年鉆研,思量出的驅毒之法。
“云師兄聽出來了?不過師弟我一向老實,可不會撒謊。在我筑基境之前,確實是束手無策。”
莊無道面不改色,接著又反問一句:“云師兄一向都如泥菩薩一般,甚少動怒。可今日觀師兄神態,似乎對那夜小妍頗有幾分厭惡之意。這次山試,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令師兄動怒至此?”
他方才也的確未有半句謊言,筑基境之前,的確奈何不得宇文元州體內的變異魔毒。自然若是洛輕云肯出手,或者另有辦法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