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依然是沉默不言,怔怔看著身前那插在那船板內的紅色令牌,眼眸中除不甘之外,更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色。
“四州之地”
許維負手身后,唇含冷笑:“這是我的底線,你不同意,那也沒必要再談
“四州?”
姜羽抬起頭望著天色,此刻未時已過,已至申時之初,空中那輪烈日,已然西斜。
“許兄可否再給我兩個時辰,再考慮一二?”
那許維蹙了蹙眉,更是不耐。不過當望見姜羽眼里,那冰冷寒漠之色,終還是強忍著怒氣道:“也罷,一個時辰之后,本王再來聽你的答復只望姜兄,莫讓我失望。”
話音落時,許維的整個人就赫然開始‘溶解,,化為了水液,從船頭之上溢流而下,匯入到了豐河水中。
“本王?定海王么?國還未定,便已稱王——”
姜羽足足靜坐了半刻時光,這才再次出言,微一拂袖,身后的艙門忽然打開,現出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你可以出來了”
那女子一身湖綠色衣裳,小心翼翼的從內走了出來。身上捆著一根細細的銀色鎖鏈,禁制真元,面色則蒼白無比,滿眼都是驚疑不定之色。
而姜羽也探手一招,便把那條鎖鏈,收回到了手中。
“之前多有得罪,還請莊姑娘勿怪。事不得已,姜某也是無奈。”
莊小湖聞言,不禁氣得一笑,滿心都是不屑之意。忖道若是沒有移山掌教催迫,那許維再大方一些,肯多讓回幾州國土,只怕她莊小湖,當場就被這位獻出來,用來結討移山宗與許維歡欣,以明心志。
不過她卻仍有忌憚,有些擔憂的,看向舟船兩側的河水,不敢說話。
“放心有我二人在此,哪怕元神境界,也休想在十里之外,聽到此處一言半語。他為人太過自信,此時立國在即,日理萬機,也必定不會太關注此間
姜離搖頭,神情復雜:“剛才我與許維說的話,想必你已盡數聽聞?”
“是”莊小湖目光閃動,謹慎答道:“前輩方才說,再等兩個時辰給他答復。”
此刻已至申時之初,只要再有一個多時辰,就是傍晚月初時分。
“有你這個見證就好”
姜離微微頷首,語聲悠悠道:“方才我在想,原來我姜羽終究還是不甘的,離國三十四州祖業,在我手中丟失近半,以后九泉之下愧見祖宗也不甘我姜氏一族,為移山宗辛苦效力數千載,最后卻落到這般的下場。我只想問,那節法真人真是那般承諾?你們離塵既已知無名山下潛伏水猿,又到底有何等樣的布置?”
“節法真人他是怎么承諾,難道很緊要?前輩若能攜東離一國,倒向離塵。絕不愁離塵宗上下,不對你們東離王室青眼相看,厚遇有加。”
莊小湖唇角微彎,笑的有些心虛,不過卻也料定了,姜離此時不可能以搜魂之類的法術,查她過往記憶,所以語中中氣十足。
“至于真人他到底是如何布置,我一個奴婢,又如何能夠知曉?只因非是離塵弟子,無人知我身份,才被遣來給前輩傳信。這一次,也不用前輩冒險,只需在關鍵之時做出選擇便可。”
姜離劍眉一挑,陷入了沉吟,面色忽陰忽晴的變化,最后化為決然之意。而此時一旁,那王修忽然出言:“你真的決定了,從此之后,倒向離塵宗門下?東離一國,從此易幟?”
“我若不欲裂土分疆,讓那許維得逞,就別無選擇”
姜離抬起了頭,目光犀利,精芒熠熠:“老友,你又是如何想的?”
“若真如此女所言,離塵宗早有防備。那么太平道與移山宗所謀,斷難得逞。即便許維僥幸成功,這吳離二國,也免不了戰火紛飛。移山宗固然靠上了太平道,然而離塵宗之后,也有赤陰城為援。”
那王修灑然一笑,長身站起道;“既是如此,你我這次有機會從這條破船之上跳出來,結果也還算不錯”
“這個答復,果然還是你的性格”
姜羽‘嘿,了一聲,而后又眼含深意,望向了北面:“我卻還是要看看,那一位到底會有何等樣的手段,要重挫移山?”
莊小湖聽著二人交談,知趣的閉上了口。忖道還真是讓莊無道說中了,這為東離國的太上國君,果然是未必甘心。
只是她此刻心中,卻更是不安,心內高懸。此處已經敲定,卻不知莊無道那邊,會有何等樣的布置,在絕境之中逆轉乾坤?
同一時間,在東離國境內,一處不知名的小湖岸旁。蘇秋的意念內,已是陰云滿布。面上卻不顯,只略透沉凝之色。
“看來宗門幾位真人之意,是讓我等分頭撤離”
說話之人,正是翠云山的九真道人,手執著一張來自離塵本山的符詔,神情頗為意外。顯然也是不解,離塵本山的幾位元神真人,為何會如此決斷。
“分成四路,各走一方。即便移山宗籌謀已久,也不敢能將四路全數攔截
無法同時攔截四路,然而必有一路,要被留在東離國的境內。不是斷后,卻更似斷后,一旦被截住,就絕無生機。
也只有宣靈山蘇秋這一路,最為兇險。
“幾位真人明見,此法還算妥當”
魏楓輕輕頷首,又環視諸人:“那么諸位以為如何?”
“我卻覺有些不妥”
赤靈子眉頭緊凝:“分頭逃離,只怕最后犧牲更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還是要要想個更妥的辦法才是。”
“我卻以為,幾位真人之言,確有道理”
蘇秋卻出人意料的說完,而后就冷冷哂笑著,看向了前方湖泊深處。
只間云霧繚繞,彌漫于湖面上方。殺機暗藏,似有一只看不見的兇獸隱伏在內,磨礪爪牙。
此刻在這小湖附近,不知畏懼了多少修士。只蘇秋能感應到的,就有不下二十位的金丹修者,高達三百人的筑基境,隱隱將諸人都合圍在內。
“移山宗在布陣,一旦完成,你我等人即便想走,也走不得。”
“只是——”
九真道人張了張唇,似欲再說什么,去見蘇秋朝他微微搖頭。當下也不再多說,斷然道:“那就這么定了準備一番,就一起動手突圍。”
“既然我等四人,已有三人同意,那就這么定了,如此甚好”
魏楓說完之后,又聲線沉凝道:“突圍之后,還請諸位各自小心此戰你我皆盡力而為,被堵截之后,也莫要有什么怨言。只望這次返回之后,我等諸人還有再見之期。”
說完之后,卻是意含憐憫譏誚的,瞥了一眼蘇秋,而后大笑著揚長離去。
赤靈子面色蒼白,最后是微一拂袖,陰沉著臉負手離去,而九真道人也是無奈的抱了抱拳,緊隨其后,亦從這湖畔走開。
翠云山一向與宣靈山交好,金丹不多,只有十位,這數百年中都是以節法真人馬首是瞻。
然而翠云山之所以跟從宣靈,卻是因宣靈一脈這幾千年來,能夠照料維護住翠云山弟子的利益。
然而今日,卻也斷沒有讓他們翠云山一脈,代替宣靈山妄送弟子性命的道理,最多也只是與蘇秋一起,據理力爭。
可既然蘇秋自己放棄,那么他九真,也不好再多置喙。
三人皆已遠離,只有蘇秋手按長劍,眼神淡漠,繼續望那湖光水色。
“真人他這是何意?為何會答應如此荒唐之事,哪怕讓我們三人斷后,也好過分頭撤離。留些弟子,至少能保全宣靈山一脈復興之望。”
蘇秋不用回頭,便知此刻身后說話者,乃是他的師兄韓文海。也是這次,一同隨他前來的宣靈山兩大金丹長老之一。
“我只知師尊他,斷不會負了我等”
蘇秋眼神漸凝,透著幾分期待冀望:“師尊他既然同意了我等分頭撤離,必有深意兩百年來,節法師尊他又有哪一次,讓你我失望過?”
“可——”
韓文海欲言又止,想說人力亦有窮盡之時,形勢已至如此,即便是節法真人也未必能扭轉。
然而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師弟說得有理節法真人他,還從未讓你我失望過”
即便失望了有如何?真人待他恩重如山,即便真送上了這條性命,那也是無怨無悔
話語落后,韓文海邊已默默的看向北方。這一戰,他們能否成功退走的關鍵,就在于無名山,那座‘正反兩儀無量都天大陣,,是否能夠及時接應。
然而聽說那姬奇武,已經提前脫身,玄機子不在。此時在無名山主持大局的,只有一個莊無道。
然而此子年不過二十,年輕識淺。修為也只練氣境界,在宣靈山內聲名毀譽參半,真能夠當此重任?
一股絕望之意,彌漫心頭。韓文海目視了蘇秋的背影一眼,想到自己這蘇師弟,大約也是不抱希望,只欲聽從師命,決死一搏而已。R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