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停下的地方,是在離塵本山。當莊無道從船上走下,看著這熟悉的風景時,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還沒恭喜無道師叔,筑基有成,貴為玄師,從此再非凡人”
同時下船的,還有莫問,此刻看著莊無道的眸中,略含異色。一年前同去赤陰城之時,還同是練氣境。然而當回歸之時,他固然已至練氣后期,莊無道卻已一步跨越了那道天塹,壽增百載,成就筑基之境。
他仍是真傳弟子,只是內定了明翠峰一個秘傳名額。而莊無道,不但是本山秘傳,境界更已入筑基。
此時莫問再怎么厚著臉皮,也不敢再與莊無道,以師兄弟相稱。
不止是他,后面跟著的李昱,也是面色古怪。看起來是不情不愿,然而在莊無道眼里,這人卻比莫問要順眼些。
心中微搖著頭,莊無道隨意的問著∶“我醒來也有一月,怎么就沒見你二人出來走動?”
李昱一聲冷哼,沉默不言。莫問則是滿眼的無奈:“有師叔四年筑基的榜樣在前,我等這些與師叔同時入門的,又豈敢一直怠懈。途中月余,莫問都在閉關苦修。說來師叔重傷,莫問都未去看望,卻是師侄我失禮了。”
“講這些虛禮做什么?”
莊無道莞爾一笑,一副老氣橫秋,教訓丨下輩的語氣:“勤奮用功自然是好,不過你二人,也需注意勞逸結合,有張有馳。需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李昱頓時嘴唇輕顫,隱隱可聽他嘴里,傳出‘咯咯,的磨牙之聲。司空宏剛好也從船上走下,聞言止步,似笑非笑的,看著莊無道調侃戲弄二人。
莫問卻毫無異色,竟真的畢恭畢敬的一躬身:“多謝師叔教誨,莫問謹記于心。”
莊無道的眸里不禁寒光微閃,正要再說什么,斜刺里卻有一個聲音,突然插口:“莊小師叔,掌教詔令,特命我等前來接迎。幾位元神真人,已經在離塵殿等候已久。還有司空師叔,也請一并前往。”
莊無道面色微肅,往身側看了過去。以三位身穿青袍的筑基執事為首,加上七八位本山執役門人,正立在寶船之側迎候,神情俱都肅穆之至。
頓時就明白了過來,這是幾位元神,要從他嘴里,探問離寒宮之變的詳盡
之前在途中,他雖就此事,向本宗發過信符,詳述離寒宮一切因果。不過只是大略而已,一些細節,都未詳述、
山上等候的那幾位,也并不滿意,明顯還欲從他這個當世人這里,知曉更
“我知道了,前面引路。”
放過了李昱莫問二人,莊無道與司空宏一道飛空遁起。隨在那幾人身后,往那山頂方向遁去。
不過才至半山腰處,就見兩個身影,從離塵山內飛處。匆匆忙忙,往岐陽峰的方向遁空而去,恰好與他擦身而過。
“夜小妍?”
莊無道怔了一怔,略略凝思,便狀似隨意的詢問:“夜師姐到哪里去?宇文兄的毒傷,不知可已痊愈了?”
算算時日,宇文元州也差不多該蘇醒了。以毒攻毒之法,雖會損及宇文元州元氣,然而解除那‘碧蟾雪魂絲,的混毒,當是毫無意義。
他心中并無芥蒂,只因此時地位居高臨下,自然也就心胸開闊。岐陽峰雖有忘恩負義之舉,被宣靈山上下鄙薄。可若是宇文元州能夠痊愈,對離塵宗整體而言,卻也是件好事。
本來沒指望夜小妍會答他之言,卻不料那了窈窕身影,從他身旁掠過之后,又一個急停,面色煞白。
“絕軒師叔說元州他的毒傷另有變化,已經不是單純的碧蟾雪魂絲。尋常之法,已經無救。他會冒險嘗試炎蠱噬毒之法,再試一試,成則元州師兄他不但能傷勢盡復,還可因禍得福,立增四重樓的修為。可若是不頂用,就可為元州師兄準備后事。我這次,是與蘇辰師兄一起回岐陽,取些藥材。”
“炎蠱噬毒,可是那赤尸炎蠱?”
當日劍靈,借天地元靈,往他意念內映入的信息,并不僅止于武道術法,還有部分醫道典籍。
若是正常的研修,莊無道可能需耗時數年。借助天地元靈,卻只需數個時辰,就可抵得別人數十年的鉆研苦學。
此時一個轉念,就已知炎蠱噬毒的來歷用處。
赤尸炎蠱極其罕見,雖是蠱蟲,然而也可治病救人,克制近千種奇毒。幾乎涵蓋三階之下,近四成的毒素種類,近乎萬金油一般的東西,也是醫者視若至寶的奇珍。
那絕軒的手里,竟有這樣的寶貝,真正是出人意料。
換在平常之時聽了,他必定會垂涎欲滴。不過此刻,他更關心的是宇文元州的病情。
“據我所知,碧蟾雪魂絲并不在赤尸炎蠱能克制的毒素之列,能否讓我給宇文兄看看?”
他不喜岐陽峰,有有意拿捏為難一番。但若宇文元州,真就這么死了,也非是他所愿。
只是同門的態度,也需顧忌。莊無道說話時,又斜目看了司空宏一眼。
卻只見后者,正微微頷首,眼中透著贊許之意。
彼此并非是那種死敵宿仇,該放的時候,就該大方一些。
兩年前宣靈山是局面危如累卵之時,被岐陽峰從背后插上一刀。不能不做反擊,也必須鉗制岐陽。
可如今卻隱有獨尊之勢,形勢不同,處置的方法也不同。
宣靈山獨掌大權,就該有一宗之首的氣度。強者,也該有強者的心胸。
“莊師弟你——”
夜小妍眼神閃爍,明顯有些意動。然而話未說話,她身后另一修士,就已開口:“夜師妹你若是求了別人,那就莫要再來尋我師尊。”
又冷冷的看了莊無道一眼,哂然一笑:“宗門之內若論驅毒療毒,無人能及師尊他一根手指。他若是無可奈何,整個東南之地,都無人再能治愈。你莊無道或者修行上天賦超群,然而醫術一道,還是謙遜些好。”
莊無道抬起了眉,淡淡看了這年輕修士一眼。這應該就是夜小妍方才,所說的蘇辰了。
之前看著還不足,謙遜有禮,氣度溫和。可當莊無道提及為宇文元州再看看病情,此人卻像是刺猬一般的反擊,言語中諷刺之意十足。
“絕軒是你師尊?”
說話之時,莊無道就已移開了目光。此等樣的小人物,不值得他關注哪怕片刻。虎豹豈會與螻蟻置氣?
“凡事莫要說的太絕對,絕軒辦不到的事,未必別人就也同樣無法做到。
——一年之前,他絕不會這句話,一年之后,卻已有足夠的底氣不止是最近醫道上的造詣再次見漲,也因在云兒造出的夢境內,初步掌握了那七十四路大回天針。
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毒素變化。連劍靈都認可的以毒攻毒之法都無用。
“師尊的醫道,世所公認,也豈是你能詆毀?”
蘇辰的話音未落,就見莊無道根本不曾理會他言語,直接問夜小妍。
“夜師姐,不知你以為如何?”
這才是能真正給宇文元州做主之人。
“莊師弟,我——”
夜小妍再次一陣遲疑,幾次張口欲言,卻又止住。旁邊蘇辰也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目含冷意。
躊躇再三,夜小妍終是輕聲一嘆,斂裾一禮道:“小妍多謝莊師弟好意,不過無需如此。元州他有絕軒師叔,料來這次定能驅除殘毒。”
莊無道眉頭微皺,而后就不在意的一笑:“也罷,若宇文兄有什么不妥,而絕軒師兄又無能為力時,夜師姐隨時可來半月樓尋我。最近時日,無道都不會外出。兩年之前,無道是因未至筑基,所以無法可想。如今卻是不同,自問這碧蟾雪魂絲,無道還是能解。哪怕是再有變異,也可想想辦法。”
說完之后,莊無道便又轉身繼續遁空而起,追隨前面那三位筑基境執事身影而去。
蘇辰則微搖著頭,眼透不解之意:“師尊他無能為力后可以去尋他?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真不知他哪來的底氣?”
然而一旁處,卻傳來了司空宏的冷笑聲:“就如無道師弟所言,絕軒無可奈何之事,別人也就未必奈何不得。蘇師侄,也莫要以為你那師尊的醫道,就真是獨尊東南一域,無人可及了。難道不知,赤陰城羽旭玄,如今毒傷已愈,正是經無道師弟之手?
蘇辰聞言頓時楞住,而那夜小妍也是一陣發呆,看著莊無道的背影,眼露異澤。
蘇辰卻是立在原地,整整數息之后,才清醒過來,一聲失笑:“羽旭玄毒傷已愈,怎么可能?”
他清楚聽師尊說起,羽旭玄身中的羽蛇化寒毒,若連三分凰血丹都無法,那么這世間,就再無人可救。
司空宏卻已飛空至數十丈外,甚至都未回頭看上一眼。
“是真是假,兩個月內,自然就可知分曉,”
那個時候,赤陰城的謝禮,已可送至離塵宗。
蘇辰一聲悶哼,與夜小妍面面相覷,眼里同樣透著疑惑不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