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宏言語被打斷之后,此時又再侃侃而談:“且不說那聶仙鈴一切,都與我師弟再沒有了關系。即便那女娃還是我師弟手下的靈奴,宗門之內,也奴仆不得入第三條道業天途這一條規。違逆門規,從何談起?”
“你這是強詞奪理既已開革,就該老老實實,驅逐出門才是。卻依然縱容此女入道業山,以逃避宗門處置。這不是視宗門律令為物是什么?”
那莫法的面色鐵青,朝著上方處一禮:“還請掌教真人,秉公決斷”
司空宏聞言哂笑,搖頭不已:“莫法師兄之言,當真是笑話離塵棄奴,難道就不能入道業天途?恰恰相反,正因此女已非靈奴之身,道業山對她再限制。倒是師兄你,語倫次,莫非是怕了不成?”
“司空宏”
莫法的聲音低沉,雙拳緊攥著,十指指節,近乎扭曲,再未發一言。
明知聶仙鈴入道業山,并違犯門規戒令,也明知司空宏之言,暗含挑撥譏嘲之意。然而他又豈能不竭斯底里,最后掙扎?又豈能不懼,不心生惶恐?他再怎么愚蠢遲鈍,此時也已想得明白。
那叁法真人如此行事,皇極峰上下等人的詭異之舉,莊道的成竹在胸,豈能因?
能讓皇極峰,不惜與恩怨糾纏數千載的宣靈山和解,不惜與同氣連枝的明翠峰一脈,徹底翻臉相向,也要倒戈一擊。能讓叁法真人,在事定之前,就已做出決斷。
——那個聶仙鈴,至少確有著能使叁法真人心動的天賦才能,也有著越過那第三條道業天途的可能
這條天途,固然是使歷代以來數離塵英才折戟沉沙,道消身死。
然而一旦有個萬一,一旦那女孩能平安越過。莫家的損失,也將前所未有之重。
不止是拉攏門內數十位金丹,所拿出的重賄,都會付諸于流水。也將會為莫家,招來一個比危險,也絕不可能戰勝的強敵。
忽然之間,莫法心中明悟,想起了三月之前,莊道在外役堂之爭結束后的那句言語。
“——九脈法會之時,莫法師兄的對手,卻再非是我莊某。”
他的對手,的確已再非是莊道莫法身軀發冷,視線不易察覺的,向那四座云臺中,位于最左側的那一座,遙遙望去。
原來如此,最后會阻礙他與海濤樓之人,是這一位么?
此時宏法真人的眼中,亦同樣閃過一絲了悟之色,眼神定定的看著叁法真人,既有痛心,也有質問:“東海道宮之主人選,師兄遲疑不決,就是為了這聶仙鈴?皇極峰歷代英才輩出,金丹境不曾少于十人。而十年之后,是皇極峰開門納徒之期,何愁沒有天賦超絕之輩入門?師兄這是何苦來哉?就定要為此女,使親者痛、仇者?師兄此舉,實在使人心寒。”
形勢至此,宏法也懶得遮掩與皇極峰之間的分歧。只想問清楚,真正緣由
“值得聶仙鈴此女,與你我不同。”
叁法面色冷肅,言辭也不再閃爍逃避:“尋常的天才,皇極峰歷代確是應有盡有。然而似我等這樣的人,傳承道統可矣。可要想使我皇極峰能再進一步,廣大門楣,卻都此可能。事涉我皇極峰道統根基,我叁法別選擇。聶仙鈴此女,我皇極峰亦勢在必得”
自六千年前玄蕭祖師現世,宣靈山便在離塵宗內一家獨大。在陷空島大戰之前,宣靈山一脈的金丹修士,從未少于三十之數。元神修士,也從未有過斷代。
離塵宗說是宣靈山與明翠峰并尊,其實卻是明翠皇極諸峰聯手,才能抗衡
臨近天南林海,弟子歷練最多,固然是其因之一。然而當初玄蕭祖師過后,卻也在傳法十殿的宣靈殿中,留下了十余門可以傳承宗派秘術,還有大量的完整功法。
在宣靈山,那座小傳法殿內,據說是有著玄蕭親筆所書的手札,記載著這位祖師八百年的修行體悟。包含《上霄應元洞真御雷真法》,《南明計都烈火神決》,《九天磁光子午》,《上霄坎離量劍決》這數種傳承功法。使修行之人,可以事倍功半,一路坦途。
而在玄蕭之前,宣靈山在門內二山七峰中,整體實力其實并不出眾。排名中游,每一代中,也不過位金丹而已。
時隔六千年,往事已矣。然而宣靈山,卻又有了一位比之當年玄蕭,出色的弟子莊道。
所以聶仙鈴此女,皇極峰就不能錯過。
“勢在必得?”
宏法不禁搖頭失笑:“一切還是未知,師兄就真能斷定,此女最終能通過第三條道業天途?若是不能,豈非是落得一場空?明翠皇極歷年——”
“我曾暗查此女近一年,其悟性天資,皆世所罕見道心之堅,這東南之地,絕僅有”
不等宏法說完,叁法真人就已出言打斷,言語鏗鏘堅硬,半分的轉圜余地,也半點的軟弱遲疑:“若連她過不得這第三條天途,那么我以為這世間,當再能過此道業天途之人”
二人在離塵正殿之內,公然議論爭辯。云臺下百余金丹修士,則都是噤如寒蟬,再不敢出只言片語。
然而當這一句出時,殿內仍是禁不住傳出一陣轟響。都不敢在此時出聲交談,可莊道的身周,卻有著一道道神念,不斷橫空掃過,以意念交流。
說都未能想到,這位對那聶仙鈴的評價,居然是如此之高
而那些視線,都又紛紛朝莊道看了過來,似欲從他這里求解。聶仙鈴此女,是否真有叁法真人所說的那般天資絕代?
其實莊道自己也是意外不已,聶仙鈴天途之行,確是他的吩咐,也有叁法真人的授意。
然而他絕未曾想到,叁法對那女孩的信心,居然還超越過他。在之前聶仙鈴踏過第三條天途之前,就早早使明翠的立場分明。
對于他那靈奴女侍,看重至此,甚至不愿在結果分明之前,稍作等待。
以至于使這宣靈一脈本已放棄的東海道宮之爭,至此時都懸而未決。
確是勢在必得,在聶仙鈴一切抵定之前,叁法就已生出了維護之心。
自金丹大會開始之后種種,不都是在向宣靈一脈示好,可以使聶仙鈴入門之后,一釋心結。
“叁法”
宏法的目光閃動,面上涌現血潮,明顯是怒到極致,又強忍了下來,而后看向了殿內,那諸多皇極峰修士。
“爾等,想法莫非也是與叁法師兄一般?真要置皇極明翠千年之誼而不顧
只見那赤靈子等人,聞言或是凝眉,或是欲言又止,或是面露不滿之色,或者默默言。
宏法頓時精神微振,似乎又看到了幾分希望,眼神愈發的咄咄逼人。
“那么叁法師兄,你又可曾想過,若一旦有個萬一,萬一那聶仙鈴在道業天途上跌落或者身死,后果會是如何?”
似是在問叁法,然而真正問的,卻是這離塵正殿內總數十一位皇極峰金丹修士。
叁法真人抬起了眼瞼:“若真如此,我叁法甘愿讓出首座之位,皇極峰另選賢能”
依然是語氣決絕剛強,分毫動搖之意。那皇極峰等人聞言,也都俱是沉默,面表情。
宏法面色愈發陰冷,還欲再說些什么。就在此時,第四聲鐘響,也轟然而至。磅礴的音浪,震蕩著所有人的耳膜,而此時論殿內殿外,哪怕心性再怎么沉穩之人,都法再維持鎮定。
“第四聲,還不到一百個呼吸,怎么會這么?”
“第四百四十四級,我記得,當初玄蕭祖師,可是用了足足一刻時光”
“第三關與第四關,用時幾乎是等同——”
莊道往那殿門之外,遙遙望去。第三百三十三級后,已經是絕塵子祖師,施展的第二重天境界《上霄坎離量劍決》,劍術也是愈發的出神入化。
然而聶仙鈴這幾月來,由他親手調教指點,這門劍訣上的造詣,已然頗有根底。
以聶仙鈴的五行,這之后的用時,只會超越第三百三十三級之前。
果然僅僅一百個呼吸不道,第五聲鐘鳴,又再次轟然震響,傳徹離塵山三千里云空。
“第五聲,這就已是第五聲?”
“妖孽我離塵宗內在莊道之后,難道又出了一個妖孽。”
“這個聶仙鈴,不過一個靈奴而已——”
離塵正殿之外,那些筑基修士已再按捺不住。再顧不得九脈法會,大典莊嚴。紛紛御器飛起,到了云空之上,往道業山的方向,遙遙望去。
正殿之內,在場諸多金丹修士,大多都有上百壽元,性情為穩重,倒輕挑失禮之舉。然而明顯都是在強壓著好奇之意,其中幾位皇極峰金丹,已是心癢難耐。
“君權,那九丘映山鏡何在?”
右側云臺,陽法真人驟然出聲,凝眉肅穆,神態不怒自威。
“我要看看,那個聶仙鈴,到底是何等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