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距離太平道玄剎道宮一萬四千三百里外。看似平靜的海面之下,此時卻有四十余艘艦船潛伏。
說是,可其實形狀怪異。船呈梭形,外殼封閉,隔絕了海水侵入,模樣則與葵花子略有些相似。
而此時這艘深埋水下的艦船之中,一位端坐在靜室之內的六旬道袍老人,正略含興奮的將背脊挺直。
“如此說來,是已經成了?碎風海風災已起,蕭守心與莊真人一場大戰之后,重傷落敗。如今正是我等動手之時
“蕭守心敗了?果真”
在這小小不到十丈方圓的室內,還另有十幾位修士,此刻都無一例外,現出或驚異,或震撼,或歡喜的神色。
只是其中大多,都仍有猶豫。
“那蕭守心成名至今已有三百余年,怎的就敗了?莊真人自入修行之門,總共才不到二十余載,能勝得過蕭守心
“早成名三百年又如何?之前翡翠原內,那位天下第一的沐淵玄還不是敗于莊無道之手?三圣宗損失慘重。光是鎮宗圣器,就已損毀了三件之多。”
“我只知不久前天機碑上已有變化,莊真人名列總榜第七,蕭守心為天下第九。超過兩個名次,莊真人得勝,豈非是理所當然?”
“可究竟是那位蕭守心,二百年前,北疆赤風門叛亂,那位可是以一己之力,屠戮了赤風門一門上下”
“可這位相較于莊真人如何?以一己之力重創三圣宗,這千年以來,有誰能與之比肩?”
“夠了”
身為玄昊宮的宮主,鏡微真人在弟子同門之間極具威信。當他出言之時,整個室內十數位修者,都同時止聲,不敢言語。
掃視了這在座的諸多同門一眼,鏡微真人目光清冷而又決然。
“我意思已決,即日就對這玄剎宮動手”
他威嚴甚重,語出之后,周圍是一片死寂,并無人敢直言反駁。只是依然有數人,面現不以為然之色。便是與鏡微一般,同為玄昊宮元神修士的華印真人,亦是滿懷遲疑躊躇,欲言又止。
鏡微真人看在眼中,不禁微搖著頭,暗暗嘆息。玄昊宮偏居一隅之地,仰太平道鼻息已久。這些年幾代掌教勵精圖治,元氣雖復,可一宗上至元神,下至筑基,都漸沒了當年先輩在北海篳路藍縷,開辟宗派之時的血性勇氣。
“本座自非是莽撞之輩,那碎風海風災是真,天機碑上蕭守心排名暫時掉落到第十位,也是同樣真。既是如此,那么我等又還有何好猶豫的?錯過了這次良機,日后都不會再有。”
“蕭守心排名掉落?”
就在鏡微身側,華印訝異的挑起了眉:“師弟已經讓人查了天機碑?”
重要的不是有人查看了天機碑,而是鏡微能夠這么早得到消息。要知莊無道在碎風海與蕭守心大戰之事,不久之前,這船上的諸人才剛得知而已。
“自蕭守心進入碎風海之后,我就已安排人手,每日查看這位天機碑的排位。旦有變化,我這里都能一個時辰之內得知。蕭守心確實重傷無疑,而且折損了不少修為,”
鏡微真人點著頭,眼神莫測:“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么就快下定決心。有莊真人在,蕭守心兩三年內,是定走不出碎風海。甚至——”
“甚至隨時都有在碎風海內殞身之危若有合適的時機,莊真人定不會放過。”
華印接過了鏡微的言語,可語氣依舊遲疑∶“只是那畢竟是太平道,有著九位元神修士,可以隨時召來至少二十位元神助陣的太平道”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平道如今雖形勢艱難,可依然是個龐然大物。只需太平道能喘過氣來,事后的些許反撲,玄昊宮都承受不起。
“一年之前,我已與離塵宗外門真傳供奉藏境人定下密約。只需我等這次守約攻打玄剎道宮,一千年內,我玄昊宗若欲危難,莊真人必定會親自北上出手。”
見周圍幾人,明顯都是不以為然之色。鏡微真人也不以為意,那藏鏡人藏頭露尾,又是一個外門真傳,他初始也是不信。
“那藏鏡人身份難知,不過定下的的密約,卻是莊真人親自錄下的血契。即便有一日莊真人飛升而去,也有離塵后繼之人繼承此約。”
華印的神色這才一緩,目光復雜。一方面是為鏡微不曾告知,私自與離塵簽訂密約而惱火,一方面也是心神暗松
石靈島,翡翠原與碎風海三戰,莊無道威凌天下,真正建起了身為天機前十的聲威。身為天下第七人,聲勢比之當年的羽旭玄,還要更強幾線。在許多人眼中,已經將這一位與沐淵玄并列。
此時任人都可看出這位真人,依舊前途遠大。至于離塵,占據藏玄江南與東海兩大寶地,生民億萬,每年不知會多少優秀弟子拜入山門。
——這些弟子,可能無法似莊無道這般天資絕代,蓋壓當世,可要再出一個節法真人,卻無什么礙難。
有這位與離塵一千年護持,玄昊宮若還不能在北海穩固住跟腳,那就是合該勢衰了。
鏡微真人又道:“我知此舉冒險,碎風海一戰,莊真人若不勝,我自可當一切都不曾發生。可他既已勝了,情形就又自不同。道兄可以想象一二,這玄剎道宮,我等今日若是錯過,日后又將是何下場?磁元極境并不足峙,三圣宗早有突破練虛之法,太平離塵亦未必就無此底蘊。而日后不論是太平道恢復元氣,還是離塵宗北上占據北海,只怕都容不下我宗。”
華印已經明了其意,關鍵是玄昊宮實力不弱,又有著天險可以固守。
觀那離塵宗之意,看來遲早要北上北海,向太平道報復,那個時候北海諸宗,都將卷入漩渦,淪為雙方爭斗的棋子。而最后無論是太平道勝出,還是離塵宗奪取北海,只怕都容不得身旁有這個威脅存在。
與其如此,倒不如主動出擊,占據玄剎道宮成一方勢力,壯大自身力量。那時無論進退,都可從容自擇。重振玄昊宮昔年聲勢,可使太平道被迫退出北海,也可使離塵,不敢輕易生覬覦之心。
略一思忖,華印最后的一絲猶豫也徹底打消。
“可只憑我玄昊宮一家,只怕難將這玄剎道宮攻下。且一旦太平道遣人手回援,只恐我等有全軍覆沒之險。”
“蕭守心被困碎風海,師兄難道以為神原與金衍宗會坐觀不成?”
鏡微真人失笑,接著又語含無奈道:“再者與那藏鏡人聯系的,可非只有我玄昊一家。無為觀,含鋒劍宗,渾天教,據我所知,近年對于太平道,可都怨氣不小。我宗要想奪下玄剎宮作為基業,就需先人一步——”
華印心中不禁一驚,知曉這幾家。雖不如玄昊宮,可也都有元神修士坐鎮,實力不弱。
之前太平道安然無恙時,這幾家絕不會有什么動作,可如今太平道已顯衰敗之像,那就未必不會冒險一搏。
幾人正說著話,就都心所感。齊齊往南面望去,在深海船內自然是看不見,卻能感應那邊方向,有著一群氣勢浩大的飛舟船隊,正飛空而來、
“應當是渾天教,只有此教,保存著二十艘渾天神翼舟。那位渾天教主,看來也真個是不凡人物,比之你我都更有決斷。”
言出之后,鏡微就已目透精芒,再不猶豫:“起錨,離海”
隨著他一聲令人,海底整整三十七艘‘玄昊太元梭,都再不掩飾形跡,解除了幻術,紛紛上浮。不過須臾,就從海面之上撥空而出。
蟄伏二千年之久的玄昊宮,今日終展露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