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世界局勢可以說是波譎云詭,讓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有些看不明白。
蘇聯竟然放棄了一黨制,立陶宛獨立了,曼德拉被釋放了,東西德開始討論獨立了,納米比亞脫離了南非,拉脫維亞竟然宣布蘇聯法律在其共和國內無效,中國在其召開的亞運會準備期間,讓國際世界恍然發覺中國經濟竟然已經發展的頗為壯大……
這些大事件放到平常年份,每一個都足以讓人為之側目,但卻在這一年的前五個月里集中爆發。如果要在世界歷史上選出另一個能夠與之類比的年份,大概也就只有讓人目瞪口呆的2016年能擔起這個重任了。
當然,在這些注定要記錄到歷史中的事件中,只有一個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那就是伊拉克對科威特宣示主權的行為。
時間進入到了五月,負債累累的伊拉克雖然在兩伊戰爭的泥潭中掙脫出來,但就國家經濟層面來說卻已經是個事實破產的狀態。
兩伊戰爭是以伊拉克入侵伊朗開始,但卻以伊朗退出占領的伊拉克土地告終。在戰爭前,伊拉克的外匯盈余有接近400億美元——比中國當年的外匯存量真是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但是在這場動用了除原子彈以外人類所有武器的戰爭結束之后,伊拉克手里不僅一個子的美元都沒有,反而倒欠下了國際社會上千億美元的債務。
而在這些債權國當中,伊拉克最大的債權國有兩個。一個是沙特阿拉伯,另一個就是科威特。
科威特在戰爭中向伊拉克提供了至少兩百億美元的貸款,在戰爭結束后,這個數字減少到了一百五十億美元左右。
這么大的一筆錢,如果伊拉克指望用石油還債,以八十年代末低到令人發指的油價,真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馬月去了。
薩達姆面對自己這輩子也還不完的債務,于是想到了一個辦法,賴賬。
實際上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賴賬在國際社會上時有發生。比如說冰島、比如說希臘,比如說戰后的德國,甚至是我大清的庚子賠款后來也沒有如數付清。
當然,國家作為一個政治實體是不可能破產的。而且除非武裝討薪,否則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要一個窮光蛋國家還債。所以國際債務的歸還便有了討價還價的空間,賴賬這種事情被換了一個好聽的說法——債務減免。
一般來說,要臉的國家是干不出這種事情來。不過事實證明,這世界上的國家一旦不要臉起來,債權人真就沒有什么辦法。
就比如說伊拉克。
薩達姆在兩伊戰后,面對巨額的負債同樣干脆不要臉了起來。
當初是他看上了伊朗的阿巴丹,想著趁伊朗宗教革命整個國家陷入混亂的機會沾點便宜。
沒想到初期雖然成功占領了阿巴丹,卻低估了宗教革命之后伊朗人洗腦后的戰斗力。
被霍梅尼的娃娃兵給打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阿巴丹和霍拉姆沙赫爾沒有保住,伊拉克的巴士拉反而被伊朗給打下了兩百多平方公里的狹長地帶,甚至巴格達都處于被伊朗軍隊威脅的范圍。
伊拉克軍隊在兩伊戰爭之中,可以說是丟光了臉面。不過當然,用童子軍趟地雷的伊朗也同樣是在國際上灰頭土臉。
好在霍梅尼本來就是人厭狗憎,不過薩達姆總歸還是要點臉面,畢竟要依靠國際貸款來打仗。被伊朗胖揍一頓之后,薩達姆不得不拋出了一個給自己美化一下名聲的說法。
差不多意思就是說,我入侵伊朗絕對不是為了貪小便宜,而是為了整個阿拉伯世界啊!
你們看霍梅尼這個極端分子,擺明了要搞事情嘛。我伊拉克和伊朗打了八年,是為阿拉伯世界守國門啊!不然你們這群世俗派,早就被極端派給推翻了好嗎!
所以我在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們這些富親戚擋了槍啊!
我才是守住了阿拉伯世界大門的英雄,我是阿拉伯之盾啊!
開始薩達姆拋出這個說法,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但誰知道謊話說了一萬遍,連正主自己都信了。
在兩伊戰爭結束之后,薩達姆面對凋敗的國內局勢越想越委屈。
自己為了沙特和科威特才和伊朗拼成這么個五勞七傷的局面,竟然反而還要欠你們的錢?
沒有這個道理啊!
于是薩達姆提出了一個想法,要求科威特對伊拉克的債務進行減免。
國家賴賬。
薩達姆從1990年五月開始對科威特提出這個要求,希望能夠減免至少一百二十億美元的債務。這個要求放在科威特這里,立刻就讓科威特王室炸了毛。
開玩笑呢,那是八十年代的一百二十億美元!
胡總搞了這么多事,到手的現金也就這么多而已。
科威特王室雖然富裕,但也不可能放過這么大一筆錢不收。可另一方面,科威特本身是個小國,國土就是科威特城一地。軍隊約等于無,更是一群少爺兵。
伊拉克一旦不要臉起來硬是不還錢,科威特是沒有武裝討薪能力的。
于是科威特不得不坐下來和伊拉克談判,債務減免可以,但絕對不能有一百二十億這么多!科威特的底線,大概就是減免個二十億就應該差不多了,私下里覺得應該能滿足伊拉克的胃口。
不過顯然,薩達姆的想法和科威特是不同的。
他此時已經惦記上了科威特那海外的一千億投資和基金以及存款。
拿到這筆錢,伊拉克至少可以少奮斗二十年。
在談判雙方底線差距太大的情況下,薩達姆在七月拋出了他準備已久的對科威特的主權要求。
科威特的歷史本來就說不清楚,差不多是個英國人在殖民過程中生造出來的國家。
這種類似的國家在世界上所在不少,每一個差不多都是國際熱點地區。比如說孟加拉、巴基斯坦,比如說印尼和馬來西亞,比如說文萊,還有非洲大陸上那一票切割的橫平豎直的國境線,英國佬做的孽,可見一斑。
但不管怎么說,伊拉克從來也沒有對科威特的主權歷史,這當然是不會被國際上所承認的。
科威特人也不過當成是伊拉克的談判手段,
誰成想,薩達姆竟然是要玩真的。
“胡總。”
方劍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進了屋子之后熟悉的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個夠。
“坐下慢慢說吧,情況怎么樣?”
胡文海從窗前轉過身,窗外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大都市風景盡收眼底,好一付興旺的景象。
但是光看這表面,誰又知道如今的東京早就已經宛如地獄。
1990年就仿佛世界局勢正在滑入深淵,而東京則是最靠近深淵之門的地方。
至少在八月之前正是如此。
方劍閣放下水杯,空調吹出的涼氣讓他身上的暑氣很快消散了下去,額頭上的汗水也已經干涸。
剛剛入夏的東京,竟然是熱的嚇人。
“情況……”
方劍閣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股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東京完了,日本也完了。呵呵,如果不是從去年我們就聽從胡總您的指示,將手中的各種證券和資產變現,說不定我也要和那些日本人一樣,去富士山上找一顆歪脖樹了。”
胡文海也有些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雖然知道日本的經濟肯定會出問題,但我也沒想到,親身經歷的實際情況會這么嚴重啊!”
雖然對日本這個國家實在很難有好感,但作為人類的同情心胡文海還是有的。
在1990年日本經濟泡沫破滅的情況下,很多日本人的遭遇,都讓人切實的感覺到資本主義作為一種制度的可怕。
日本這個國家,如果要具現成一個人物,可以很形象的說就是一個小人。
正所謂小人得志便猖狂,八十年代的日本便是個猖狂到了極致的國家。
正所謂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從1985年日本簽署廣場協議,日元兌美元的價格就一路走高。從240日元兌1美元,到120日元兌1美元,只發生在從1985年到1987年短短的三年不到的時間里。
也就是說,在用美元計算GDP的過程中,日本國內生產的產品不需要增加一丁點,但其GDP卻增加了一倍。
在這個日本經濟的櫻花開的最艷麗的時候,八十年代末著名的索尼公司董事長盛田昭夫寫出了那本《日本可以說不》的右翼書籍。
同一時期,索尼收購了美國的哥倫比亞電影公司,松下則收購了環球影業,三菱入手了紐約洛克菲勒中心,shuwa則拿下了洛杉磯的花旗廣場,橫井英樹收購了帝國大廈。
日本人甚至放出狂言,要收購整個美國。
然后,櫻花凋謝了。
1990年,隨著主張不惜一切代價抑制泡沫的強硬派代表三重野康出任日本央行行長,中央銀行的貼現率迅速提升到了4.5。高漲的利率和緊縮的貨幣政策,導致貸款成本迅速增加。
由此產生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土地投資漸冷,土地價格下跌,房價迅速下跌,銀行開始出現大面積的呆賬壞賬,金融鏈條傳導到股票市場……
金融危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