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樓距離刑部官衙不遠,是一處中等檔次的酒樓,在京都內城并不是很起眼的所在。
除了賈赦,包括主事吳帆在內家境都很一般,根本就養不起馬車,所以幾人干脆邊說邊聊走了過去。
半路遇到了形單影只的工部郎中賈政,這廝倒是氣派不凡,小小的正五品官員坐馬車駛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為朝廷重臣呢。
“老二回家啊!”
既然遇到了,賈赦自然不介意打個招呼,盡管他這個哥哥主動向弟弟打招呼的舉動,在旁人看來很有些古怪和不妥。
見大老爺就在旁邊,駕駛馬車的車夫急忙停住車子,好讓車上的二老爺跟大老爺說話。
“大哥你不回去么?”
賈政臉上的神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只是淡淡掃了圍在賈赦身邊的一幫綠袍小吏,直接問道。
“是啊,跟幾個同僚出去聯絡聯絡感情!”
知道賈政就這鳥樣,自己沒啥本事還偏偏看不上比自己官品低的人,賈赦只淡淡打了個招呼便轉身走人。
反正家里就兩個通房帶著一雙兒女,在各自的小院子里都有小廚房,用不著他親自理會她們的吃食,至于賈瑚吃住都在國子監,放假時候也不住在榮國府,而是直接返回郊外的莊子上。
對榮國府而言,堂堂大老爺賈赦更像個客人。古怪的是府中上至老太太下至仆役,還沒人覺得有不妥的地方,賈赦懶得糾纏這些順其自然吧。
賈政張了張嘴,很想說讓老大帶他一起吃酒,結識刑部的幾位同僚也是不錯,他不想這么早就回去,顯得太沒有人緣了。
可惜賈赦沒心思答理,加上圍在老大身邊的都是些綠袍小官,他確實有些看不上眼,只得揮手示意馬夫繼續趕車回府。
“榮國府一門兩郎中,不久之后肯定能重現先榮國公在世時的榮光,甚至更上一層樓也未可知!”
看著賈政所乘馬車離去,主事吳帆笑瞇瞇恭維道。
“嘿嘿,不要胡說,別的我不知道,就我那二弟的秉性,能保住眼下的位置都不錯了,還想更進一步?”
賈赦卻是不以為然,一點都沒有‘家丑不可外揚’的想法,輕笑著無奈道。
主事吳帆跟身邊幾位刑部綠袍小吏對視一眼,只嘿嘿輕笑也不接話。
眼前這位一等將軍還是很清明的么,知曉自家老弟不是個混官場的料,這位賈政賈二爺早就是六部衙門的笑柄了。
明明身后背靠榮國府,有勛貴一脈的強力支持,手頭握了一把絕對的好牌,結果這位卻是生生把一副好牌打廢了。
你說你無能也就罷了,只要你會做人,會聯絡上下感情打通各種關節,凡是工部有好處的時候自然少不了你一份。
可這位卻是清高自詡,當了數年的工部主事,不僅越當越清閑,甚至身邊連一個得用的同僚朋友都沒交到。
簡直就是廢物點心一個,要不是他身上的官職乃當今親自賞賜,只怕早就把拿下被趕回家啃老本去了。
可就是如此,這廝無能廢物的名聲,同樣傳遍了整個六部衙門。
同樣作為榮國府的嫡系子弟,身邊這位一等將軍就不同了,明明身份地位不在尚書侍郎之下,還能拉得下身段跟他們這些小吏談笑風聲,單就這一點就比那位賈政賈存周強多了。
在六部衙門,像他和身邊的綠袍小吏數量多得很,其中肯定也少不了想要巴結這樣頂級權貴子弟的,可賈政在工部衙門混了好幾年,卻是越混越孤單,其交際能力之差實在叫人無語。
當然,遇到賈政只是一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一行人等的興致,到了清風酒樓后要了個二樓雅間,等酒菜上齊后自然是一番熱鬧的推杯換盞。
作為在場地位和官位最高的那位,賈赦自然是被恭維奉承的那個,他更是顯露了自己豪爽大氣的一面,來者不懼酒到杯干,酒桌上的氣氛一時熱烈之極喝彩聲不絕。
“大人海量,果然不愧是將門虎子,我等實在承受不住了!”
不過片刻功夫已是酒酣耳熱,幾斤清風樓自釀的竹葉青酒下肚,那幾位不常上酒樓的綠袍小吏便有些受不住酒勁了,一個個滿臉佗紅好不敬佩。
“哈哈哈,飲酒不過小菜一碟,別說是你們幾個,就是再多來一倍本官也能將你們全部喝趴下!”
賈赦哈哈大笑豪爽大氣,以他此時的身體素質,喝酒跟喝水沒啥差別,酒精進入血液之后立即就被分解消化,對身體造不成絲毫傷害。
“對了,我心中有個疑惑不知當不當問?”
酒足飯飽,等小二將殘羹冷炙移走,換上茶水慢慢品嘗之際,他突然開口說道:“這些天本官都在熟悉刑部事務,發現了一個很是困惑的地方!”
“哦,不知道大人有何疑惑,盡管道來!”
主事吳帆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接口表態:“只要我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直說就是!”
“我們別的做不到,對刑部事務還是相當熟悉的!”
“哈哈,這有什么不好問的,大人盡管開口!”
旁邊的綠袍小吏不甘示弱,紛紛開口討好道。
“是這樣的!”
賈赦也沒客氣,直接說道:“刑部的案卷本官翻了一些,發現其中的介紹都十分簡單!”
眾官吏點頭,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不光刑部如此,其余幾部衙門里的案卷也差不了多少,大哥不要笑二哥。
“本官就是心存疑惑,這樣簡單的案件介紹,不會引起誤判錯判么?”
賈赦眼神清明,一點都沒有醉酒之像,語氣輕緩悠悠然問道:“本官翻閱了幾十本案卷,硬是沒發覺那些兇犯有什么作案動機的?”
“這個……”
主事吳帆沉吟片刻,輕笑著說道:“怎么可能沒有誤判?”
見賈赦的目光偏移過來,他淡笑道:“刑部每年接收的公文成年上萬,可人手卻是只有區區數百,還分成了十幾個清吏司各司其職!”
賈赦點頭,就他本人而言,負責京畿地區的清吏司,手下就吳帆一個六品主事,還有近十位司務幫忙打下手,兩位主官要負責整個京畿府的重大案件審定,要不是精力特別旺盛之輩哪忙得過來?
“出現錯判誤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這些案子都經過了京畿府的審定!”主事吳帆輕笑,神態輕松語氣平靜道:“不管怎么說,只要不是出現了明顯的錯漏,咱們也不能不賣京畿府幾分顏面!”
賈赦默然點頭,這也是官場的常態,不是一定說要官官相護,只是有時候不會輕易為了一些‘雜事’得罪同僚。可能在當事人眼中是天大的事情,可在刑部官員眼中卻屁事不是。
京畿府作為京都的地方衙門,地位相當的特殊,京畿府府尹都是皇帝心腹,而且還是正三品的高官要員,就是刑部侍郎級別官員,一般沒事也不會輕易得罪,這是官場常態。
不然,千百年的各朝官場,怎么只出現了一位包青天?
雖說不是每位官員都是利益當先,可要刑部官員為了不相干的當事人得罪京畿府上下,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難道刑部復查的時候,沒有絲毫發現么?”
賈赦繼續問道:“比如說,在當地引起相當不和的輿論?”
“呵呵,自然是有發現的!”
主事吳帆輕笑點頭,無奈道:“可咱們派去復查的官吏官微言輕,人家不一定聽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賈赦點頭,這確實是個麻煩,所謂高官不下堂,負責復查這樣的跑腿活計,大多都是桌上這樣低級別的綠袍官員,面對著紫的京畿府尹真心沒啥底氣。
“再說了,咱們刑部也沒有具體的判定權,只要不是做得太過分,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算了!”
桌上的一位司務杜如其苦笑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咱們刑部衙門看起來還不錯,其實手中的權利并不是很大!”
賈赦再點頭,他這些天也發覺了這種情況,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在乎,要不是刑部正是這種權利不是很重的事務性衙門,他還不想進來自找麻煩呢。
“至于下面要是鬧得不象話,不是還有御史臺和都察院么,根本用不著咱們頭疼!”
說起這個,主事吳帆便一臉的幸災樂禍,沒好氣道:“有些家伙太肆無忌憚了,就該被御史臺和都察院的御史們好好整頓一番,不然還真以為他們是土皇帝。可以為所欲為呢!”
“吳主事慎言!”
賈赦眉頭輕皺,輕喝提醒道。
“啊,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了,抱歉抱歉!”
主事吳帆猛然驚醒,連連抱歉賠罪,臉色跟著變得有些郁悶,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竟然不小心說了那么找死的話。
“無妨,以后注意即可!”
賈赦擺了擺手,安撫道:“吳主事心里有氣才會如此,只要把這口氣順了自然就沒事了!”
“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說起這個,主事吳帆便是一臉郁悶。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
賈赦卻是不以為然,他自然有自信能夠扭轉刑部的尷尬處境,起碼在京畿清吏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