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已經落下,戰爭已經開始。
但云輕舞卻只是在等,并沒有下達任何作戰的命令,她的臉上有著傷感,但是,卻并沒有無助。
時間過得很快,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廝殺聲此起彼伏,慘叫聲在耳邊回蕩。
一個一個的魔兵倒在地下。
他們的臉上有著恐懼的表情,但是,他們卻并沒有人求救,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魔兵喊著求救的話語。
更沒有一個魔兵去責怪云輕舞沒有開口指揮。
黑影在魔兵中縱橫著,那冰冷的刀劍,就像死神索命的鐮刀一樣令人心中生畏,無數的魔兵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
近百魔族都統和副都統們咬著牙,抵擋著那一道道交錯的黑影,身上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華,額頭上的魔眼與天際間的星辰相輝映。
夜,似乎已經不再那般黑暗。
天際,一道泛白慢慢升起,那是黎明的曙光。
這一夜,過得很慢,無數的生命在這一夜消失,但這一夜,同樣過得很快,因為,當你的眼睛閉上的那一刻,便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鐵丘部落的城墻上,有著詭異的安靜。
無數道目光望著戰場中那與黑影交織在一起的魔兵,他們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安靜的看著,等待著。
就像戰場中那一襲在夜風中等待的白色身影一般。
那是一件白色的長裙,風吹動白色長裙,發出微微的響聲,如一朵盛開的白蓮花,在這黑暗的夜,黑暗的影,黑影的盔甲之中,顯得那么的奪目。
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光芒在云輕舞的不遠處亮起。
那是一道藍色的光芒,藍的像天空,那么的純凈。
光芒中,一件天藍色的長袍鼓動著,發出咧咧的響聲,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龐仰著頭,望著那微微發白的天際。
在那張臉龐上,有著一雙如黑洞般無神的眼睛。
除此之外,在那雙眼睛的上方,還有著一個字符,一個如同雕刻在額頭上的字符,很簡單的一個字符,但是,卻讓人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如同那個字符中包羅著世間萬物一樣。
而現在……
這個字符正在緩緩的變化著。
點點光芒在那個字符的周圍凝聚著,而隨著那些光芒的凝聚,字符也開始變得復雜,越來越復雜。
那是一種新生。
從無到有,從簡到繁的新生。
無數的光芒匯聚到那個字符之上,亮起越來越璀璨的光芒。
似乎,那就是萬物。
萬物的變化。
又或者是一種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輪回。
隨著字符的不斷變化,光芒也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鐵丘部落上的寂靜在這個時候被打破。
無數雙目光都從黑影的身上移到了那個亮起的璀璨光芒上,每一道目光中都有著一種無比的震憾。
“殘陽!”
“難道,殘陽他……”
“這不可能!”
一個個聲音響起,每一個聲音中都透著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情緒,那是一種極端復雜的情緒。
“嗡!”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大的嗡鳴聲也突然響起,那仿佛是一種天地間的低鳴,又或者說是一種震顫著天地的波動。
而與此同時。
一道光芒也亮了起來。
那是一道金色的光芒,從純凈的藍色中透出來的金色光芒,璀璨而奪目,將整個天空都幾乎完全照亮。
“師傅!”云輕舞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
當黑影從天際落下的時候,她沒有開口,當無數魔兵們慘死在地的時候,她同樣沒有開口。
但是,當這道金色的光芒亮起的時候,她卻開口了。
只不過……
她卻只說出了兩個字。
師傅。
而當這兩個字說出口的同時,兩滴晶瑩如鉆石一般的眼淚也從云輕舞的眼角滑落,慢慢的順著那張絕美的臉龐,掉落在地上。
鮮血,早已染紅了地面。
云輕舞的眼淚,當然不可能在地上濺起水花,當那兩滴淚水掉落在地之后,便慢慢被塵土和鮮血所掩埋。
無聲無息。
但殘陽卻已經緩緩的轉過頭來。
那仰望著天際的目光慢慢的看向云輕舞,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就這樣看著云輕舞,那里沒有任何的光華。
但是……
那里面卻蘊含著無聲的語言。
就像殘陽額頭上那個無比復雜的金色字符一樣。
從簡到繁。
無聲無息的變化著,但是,卻是一種新的生命,而在這段新的生命里,似乎又在傾訴著一段往事,或者說是在講述著一段心聲。
“好徒兒!”殘陽開口了,聲音同樣嘶啞,同樣那般有氣無力。
但是,所有正在激戰中的魔族都統及魔兵們卻都將目光看向了殘陽,即使,只是激將中那么匆匆的一眼。
因為……
他們都非常清楚。
雖然,云輕舞對殘陽一直是以師傅相稱,可是,殘陽對云輕舞的稱呼卻一直都是輕舞,而不是徒兒。
徒兒。
這個詞,在任何師傅的口中幾乎都是時常念叨的一個詞。
但殘陽卻沒有叫出來過。
即使,是在云輕舞跪下拜師的那一刻,殘陽也沒有用這個稱呼叫過云輕舞,他只是親切的叫著云輕舞的名字。
而現在,殘陽卻叫了。
這個普普通通的稱呼,殘陽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第一次叫出了聲。
他的聲音不大。
但是,卻淹沒了戰場中所有的廝殺聲,就如同一個父親在女兒耳邊的輕喚,震蕩著所有人的心靈。
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種錯覺,那是一種在嘈雜中發現寧靜的錯覺,仿佛,耳邊的廝殺聲突然間消失了。
云輕舞沒有說話,但是,她眼中的淚水卻再次滑落。
平陽的臉上原來還充滿了憤怒和急切。
可是,這一刻,她臉上的憤怒和急切同樣消失,剩下的只有震憾與擔憂,一種源自于內心的擔憂。
那雙清沏如水的眼睛就這樣看著殘陽,鮮嫩的嘴唇慢慢的張開,有些微微的顫動,那是一種害怕。
一種從未在平陽身上出現過的害怕。
池孤煙的手早已經松開。
她沒有再去制住云輕舞,事實上,在她的眼睛看到殘陽額頭上亮起的金色光芒之后,她的手就松開了。
這是一個很不明智的舉動。
但是……
她卻做了。
殘陽的腳步開始緩緩的移動,一步一步的朝著云輕舞走去。
他走得非常慢。
看起來甚至有些艱難,那枯瘦的身影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刮倒,一步一步的踩在泥土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但是,在這一刻。
卻沒有一個人去阻止他,甚至包括池孤煙。
池孤煙沒有叫停殘陽,她只是慢慢的往后退出一步,然后,靜靜的站在平陽的身邊,任由著殘陽一步一步靠近。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靜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
殘陽才走到了云輕舞的身邊。
枯瘦的手臂慢慢抬起,落在云輕舞的頭頂,緩緩的,觸摸著云輕舞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頭發,就像一個父親,為女兒打理著頭發。
金色的光芒在殘陽的額頭上閃爍著。
原本覆蓋在殘陽身上的藍色已經消失,天藍色的長袍上沒有任何的光華,這也讓他額頭上的金色光芒越發的耀眼。
“帶著他們回去吧。”殘陽的聲音輕輕的訴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望著面前的云輕舞,神情中有著一抹濃濃的不舍。
云輕舞同樣看著殘陽,鳳目中有著晶瑩的淚水,她沒有回話,只是緊緊的咬著嘴唇,任由著淚水滑落。
“如果,能夠真正的看你一眼……就好了……”殘陽的神情間有些落寞,就像夕陽間最后的光輝一般。
云輕舞依舊沒有說話。
但是,她的身體卻是止不住的顫動著,嘴唇咬破,一絲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慢慢的留下。
“再叫我一聲師傅吧。”殘陽的手輕輕的理了理云輕舞的頭發,將那被風吹亂的發絲重新理得平整。
“師……師傅!”云輕舞目光望著面前布滿皺紋的臉龐,因為身體劇烈的顫抖,使得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嗯,好徒兒,好徒兒啊!”殘陽點了點頭。
口里不斷的念叨著,感覺上就像在念著世間最不舍的話語,而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是緩緩的站了起來。
原本佝僂的身軀慢慢挺直。
“咔嚓咔嚓!”的聲音從殘陽的身上響起,就像是全身的骨頭碎裂一般,又或者說,那是一種骨頭新生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殘陽臉上的那布滿皺紋的皮膚,也開始慢慢的裂開,也不知道是因為骨骼的原因,還是因什么。
總之……
一塊一塊白色的皮膚從他的臉龐上掉落。
而詭異的是。
當那些皮膚掉落之后,里面卻并沒有預想中的鮮紅血肉,有的只是一層新的皮膚,那是光潔明亮的皮膚。
如同初生嬰兒一般的皮膚。
而隨著臉龐上的皮膚慢慢展現,殘陽的手臂也開始慢慢的變得粗壯,那枯瘦的手掌撐破了上面那布滿皺紋的皮膚。
壯實的肌肉開始展露出來。
“咔嚓咔嚓!”的聲音充斥著天空。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殘陽的身上。
鐵丘部落上。
刑遠國和刑清隨看著殘陽身上的變化,捏緊了雙拳,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山凌和幾大酋長同樣在看著殘陽,他們和刑遠國一樣沒有動作,但是,他們的臉上卻透露著一種深深的驚恐。
作為南域的勇士。
他們鮮少會去恐懼一件事情。
即使,他們看到幾十萬魔兵兵臨城下的那一刻,即使,他們殘陽出現的那一刻,他們依舊沒有退后。
可現在……
他們的眼中卻是升起一種恐懼,由內心散發出來的恐懼。
南宮浩的眼睛已經睜開。
事實上,在那道璀璨金光亮起的時候,他的眼睛就已經睜開,與山凌的恐懼不同,他的眼中有的是尊敬。
一種同樣由內心透出來的尊敬。
近十萬魔兵的目光同樣在看著殘陽,看著那張漸漸變得年輕的臉龐,還有那雙依舊空洞無神的眼睛。
終于……
聲音消失。
而隨著消失的,還有那個枯瘦的身影。
此時此刻,在云輕舞的面前,正站著一個面容無比年輕的青年,清冷的臉寵,微薄的嘴唇。
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消瘦,但是,身上的肌肉卻非常的健壯。
這是詭異的一幕。
而更詭異的是,這個青年還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
他是殘陽。
新生的殘陽。
因為,他的額頭上依舊有著一個字符,一個無比復雜的字符,在字符上,還有著金色的光芒。
當然了,他的眼神依舊空洞,空洞得幾近無神。
而現在,那雙空洞無神的目光正靜靜的凝望著天際,微薄的嘴唇輕輕的開合著,隨著嘴唇的開合,閃爍的金色光芒也在他的額頭間不斷的放大。
那是世間最璀璨的光華,那是照亮整個天空的光華。
下一刻。
一道光柱亮起。
那是一道直接殘陽額頭的光柱。
速度很快。
快得讓人甚至分不清這道光柱是從地面升起,還是從天際落下。
而緊接著,金色的光柱也猛的爆開,就像天際間灑落下來的金色暴雨一樣,這是與最初的黑雨完全相同的暴雨。
不同的是。
這是一場完全由金色光芒匯聚而成的暴雨。
點點金光在天際間閃爍著,將夜空中的星辰完全遮擋,最終形成一層自上而下,落向地面的金色光幕。
原本與魔兵們交織在一起黑影在這一刻都仰起了頭。
一個個黑影望著落下的金色光幕,就像是完全被金色光幕的光輝所吸引一樣,一個個靜靜的站立在原地。
那似乎是一種消融。
就像冰雪見到陽光時的消融。
只不過,這種消融明顯比冰雪消融得更快。
當那金色光罩完全落下的時候,黑影的身體也開始慢慢變得模糊,最終,變得無比的透明,透明到幾乎完全消失。
只留下地面上,一個閃爍著淚花的白色身影。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