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里人來人往,下半夜仍然熱鬧非常,持續數日的擂臺賽第一輪終于落幕。
有些修士不愿就走,想直接等著觀看第二輪比斗,紛紛在附近留連不去。
黑河坊進入前所未見的繁榮,物價飛漲數倍,但還是有不少人買單,特別是平常很少見到的各家女修,難得出來一趟,出手十分大方,成了最受歡迎的主顧。可惜這目前的坊市中心在擂臺賽后,難免被邊緣化的命運,如今已是最后的瘋狂。
二樓靜謐的客房中,楚秦門諸人圍在古吉床邊,除了何玉正在閉關,張世石和展元等人得知消息后,全部從黑河峰上過來探望,看著昏迷不醒的古吉,人人沉默不語,各想著心事。
“掌門仙師,飯菜做得了,都吃一點吧。”
一位年輕的凡人仆役在門外低聲稟告,展元調教得法,從移民中挑選出的幾個機靈小伙子,已經能挑起旅店日常事務的大梁。
齊休一點胃口也沒有,打發弟子們去吃,自己走到窗前,這處窗口正遙對著街市中心,白曉生孤零零地鎖在那里,行狀比凡俗間的乞丐還慘上十分,頭仰靠在石柱上,人清醒著,感應到齊休注視的目光,竟往他這里回望過來,目光麻木空洞,毫無人類的感情。
“哎,也是個可憐人啊……”齊休心中升起些憐憫之情,忽然有一股沖動想幫幫他,平素里他是絕不敢攪和到這種事里去的,但是古吉今天的選擇,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古吉就像自己一個反面的影子,退讓或者抗爭?退則被人騎在頭上,雖然忍辱但能偷生,抗爭的下場……就和古吉一樣,全身燒傷躺在床上,而且本源受損,沒個幾十天別想下地走動。
但是!一想到山都門灰溜溜離開的樣子,齊休心中就升起一陣陣的快意,以練氣二層擊敗練氣后期,人生有如此的閃光時刻,又夫復何求呢?初來南疆時,南楚門是天,是大恩人,齊休沒法不對他們崇拜,敬仰,乃至卑躬屈膝,但是實際呢?楚佑閔高傲自私,楚佑光歹毒殘忍,甚至楚奪這種金丹高層,做的也是盜人兒女,使人骨肉分離的缺德事情,特別是那一對對又聾又啞的所謂夫妻,只怕也是用殘忍的手段,人工造成,這敬從何來?恩從何來?剩下的恐怕只有恐懼了。
他本人就是一個棄嬰,更能體會一輩子不知親生父母為誰的苦痛,那些天賦絕佳的嬰兒,只怕日后一生都會生活在編織的謊言當中,生活雖很優渥,但是認賊作父而不自知,說不定還要為南楚門出生入死,何等諷刺和悲哀。
“展元!去取件我們家的新道袍來!”那股沖動真的轉化為決定時,心中一股豪氣頓生,自己不敢反抗楚奪,難道楚佑光都不敢試著對抗一番么?正道修士,不悲天憫人,幫扶弱小,何能稱得上是正道?何能稱得上是正人!?就算如古吉一般下場,自己好歹也努力過,抗爭過,雖九死亦無悔了。
“掌門,您這是要?”展元進來將衣服遞給齊休,卻發現剛分別不久,掌門師兄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同,額頭隱隱發亮,周身正氣凜然,比之一些筑基修士,還要顯得道行高深。
“去做些該做的小事。”齊休淡淡回答,從窗口一躍而下,緩步朝白曉生走去。“掌門師兄!慎行!”展元一瞬間明白了他想干什么,趕忙出口阻攔,但為時已晚,齊休已走到白曉生近前。
“你雖然自有取死之錯,但罪不至受此羞辱。”齊休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打出數道清潔符,將對方身上層層污垢洗凈,然后幫他套上道袍。
白曉生還是那副麻木癡傻的樣子,任由施為,直到齊休將他打理干凈,轉身離開的時候,才低聲幽幽說道:“你雖一片好心,但行無用之事,徒招禍端,智者所不取。”
“人總該堅持點什么,不是么?”齊休背對著他站定,緩緩回道。
他的動作已引來不少過路的修士圍觀,一直看守在此的楚佑光手下也從暗地里沖出來,一把將齊休揪住,口中惡狠狠地高聲罵道:“你誰啊!?這人是我南楚門的犯人,在這里服罪呢!你竟然敢……”話還沒說完,就被從旅店里跟出來的張世石給一把推開,他見楚秦門人多,一頭跑進原屬于楚佑閔的拍賣行,喊人去了。
“我道是誰,齊休你哪來的膽子?誰指使你干這事的!?”楚佑光從里面氣呼呼地沖出來,目光不停往四周掃視,心說肯定有人指使,齊休這種人不可能敢獨自干出這種事來。
“見過楚兄。”齊休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回道:“無人指使,我看這人十分可憐,就幫幫他,我也勸楚兄,折磨羞辱這種事,那是邪魔外道和凡俗間酷吏所為,不是我正道修士該干的事,還望楚兄日后……。”
“夠了!”齊休話還沒說完,就被楚佑光氣得打斷,“我南楚門元嬰老祖的命令你也敢違抗,你不想活了?”
“吵什么!?”眼看事情不能善了,從各處建筑里出來圍觀的修士也越來越多,南楚門主持擂臺賽的金丹老祖突然降臨,在半空中出口喝罵道。
“啟稟老祖,這個小小……”
“不要說了,來龍去脈,我都聽到了……”南楚門的金丹老祖打斷楚佑光的告狀,他和廣匯閣等幾家齊云的金丹修士因為擂臺賽的事,并沒有離開黑河坊。這件事既然吵起來了,以金丹修士的感應,那幾位不可能不知道,估計這會兒都在暗暗關注著呢、好歹都是些正道修士,南楚門也自詡為正道一份子,齊休一口一個正道所為,要是現在給齊休顏色看,這以后南疆楚家在齊云的風評估計就要差不少。
算了,索性做個好人,又不是多大事。“一點小事,吵吵嚷嚷地像什么樣子,以后你也不要再虐待這個罪人了,鎖在這里就行了,散了,散了。”
金丹老祖一飛走,楚佑光就蔫了,他還以為齊休有什么了不得的后臺呢,連金丹老祖都幫著說話,也不敢再高聲叫罵,一甩袖袍,氣呼呼地回拍賣行生悶氣去了。
楚秦門眾人見到如此結果,紛紛圍了上來,“掌門師兄,您真棒!”張世石最佩服這種正義之舉,一向有些軟弱的掌門竟然做下這等行為,讓一直只敢在心里想想的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對齊休更加崇拜。
四周瞧熱鬧的各路修士也報之以掌聲,齊休見太過招搖,趕緊將弟子們招呼進旅店。
“謝謝”身后傳來白曉生微弱的道謝聲,齊休身形微頓,但終于沒有再停留回話。
等到第二輪比賽開始,古吉還躺在床上,何玉一直閉關,齊休也不想中斷他的修行,楚秦門就只剩余德諾一人打擂。
余德諾看家的兩枚二階棗核釘,已在第一輪同對手兌掉了一枚,實力比第一輪之時更加不如,上去被人三下五除二,很快解決。
既然如此,楚秦門眾人索性也不再留下觀戰,只安排沈昌在坊市里招呼產業、通報消息,其他人等通通回轉黑河峰,繼續過著以前平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