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冰冰涼涼的蛇尾,趙瑤從睡夢中醒來,取出小鏡子照照,紅瞳不見,是一天中難得的清醒時光。
美目流轉,看到人面紋蛇正在身邊睡得香甜,悄悄挪開和自家糾纏在一起的蛇尾,嘆了口氣。
入魔之后,越來越難以自控了,身邊這條正在化形的蛇,越來越像人,自己反倒往獸類方向展。
蛇類睡眠時極難醒來,模模糊糊感應到身邊人離開,人面紋蛇便將長長的身子蜷起,這樣更舒服一些,蛇尾尖輕輕在上方搖擺,還是它幼年時的習慣,睡著的時候為自己驅趕蚊蟲。
走出兩個雌性生物歡好不知歲月的房間,趁著神智清醒的時候,一邊游泳一邊回想往事。
這是趙瑤最喜歡做的,赤條條的峰巒曲線浮在水面上,兩條大長腿輕輕拍打,正回憶到第一次門中比斗時,自己一腳踢倒了未來夫君,害得他哇哇大哭的時候,嘴角不禁微微翹起。
然后便是從和善可親的齊掌門手中,接過平生第一次獲得的獎勵。那把劍,到現在她還帶在身邊……剛想到這,忽然心中狂跳,隱隱感覺會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生。
洞府里安靜得可怕,奈文霖不在,肯定又是愛心泛濫,收治小動物去了。
只好跑到小黑歇息的地方,它正單腳踩著樹枝,一樣睡得正香,頭一點一點的,口水正滴答答從短喙中,流到地面匯成老大一灘。
按老習慣,往它支撐腿一彈。小黑在跌落過程中驚醒,大叫著撲騰撲騰終于維持住平衡,正要罵人,趙瑤作為這雌性小群體里面最有閱歷的人,連忙說道:“我心里預感很不好,要不你去迎一迎大黃吧!”
“噢,好吧……”小黑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也不記得生氣了,奶聲奶氣答應下來,
“我最多到摩云鬣的地盤那,進峽谷我害怕。”……醒獅谷,血井。八只嗜血魔帶回來好多被砸得稀爛的材料,都是先前克制得自家難受至極的物事沒錯,血刀把東西處理了,又小心地召喚出漫天血影四周看了一圈,沒現有人在,終于滿意,開始收拾殘局。
畢竟血井里的魔血也不是無限的,幾個魔物也不能長久養著。斷絕供給之下,魔陰樹立刻散滅,嗜血魔歸位,九根石柱沉入地底,魔骨力士丟進血井里化了,還能收回一點本錢。
“等我成就魔嬰,再去找高廣盛算賬!”打完這一仗,血井周邊一片狼藉,魔血水位生生降下去數尺,血刀恨恨罵著。
他到現在,還以為是當年黑河坊高廣盛的舊賬呢。才沒過兩天,黑土地方向又傳來了大動靜。
“難道那幫衰人,回去的路上又把風息歸土獸給勾出來了?”上次吸了風息歸土獸那么多元嬰等級的血,絕佳的美好味道深深銘刻在血刀的記憶中,他也怕是齊休等人的陷阱,既想去又不敢去,急得在血井里直轉圈子。
終歸他魔化得太厲害,理智壓制不了貪婪,等到子夜時分,一條血線沿著地面離開血井,急游動,往鬧動靜的方向摸去。
離開魔血的他,很快變成了純靠本能捕獵的魔物,回到老地方,果然,沒了舌頭的風息歸土獸,正在追逐齊休等人,甚至追追逃逃之下,已然又到了黑土地的邊緣。
“桀桀。”舔舔獠牙,繞到古獸屁股背后,還是老招數,覺得是個好機會便一彈而起,血引遁使出,只要能鉆進古獸身體里,像蚊子那樣,撈到叮一口就是賺的。
沒想到那古獸變機靈了,自家還隔得老遠,它就放棄了追逐齊休等人,往地底一鉆,消失不見。
只好換個目標往齊休撲去,不知第幾次被那該死的化血幡擋住。
“血……血!”吃不到美食就算了,連牙縫都塞不滿,血刀越來越燥郁,再想追別人,現早不知跑哪去了。
沒轍,正回身想走,那風息歸土獸又在遠方出現,和齊休糾纏了起來……‘咚!
咚!’魔化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只剩下小小縫隙的耳朵,聽到的全是因為自己急沖刺而帶起的風聲,
“血!血!”血刀狂叫著,再次撲空。如此往復十來次,他越來越餓,越來越迷茫。
……而其余五人,又重回血井之外,正是拖刀計中的回馬一刀。‘嘭!
嘭!嘭!’齊妝二話不說,再次攻陣。九根石柱自動升起,沒人主持的血魔陣里,嗜血魔們看到只身攻陣的齊妝,毫不猶豫蜂擁而出。
一百零八柄心生蜂云劍組成蜂云劍陣第四層,圍著自己死死守住。
嗜血魔乃魔血所化,之前殺掉的那只嗜血魔,位置已被血刀重煉了一個修補。
九只聯手,完全和先前不是一個級數,包成一個半圓,交替飛舞,穩穩將紛飛劍陣圍在當中。
齊妝抬頭望去,天空魔影重重,一片血色,耳邊魔音陣陣,亂欲淫迷。
劍陣之力稍有松懈,那極其詭異的嗜血魔念便乘隙侵入,心中涌動千百種幻覺,只想將自己的生命和鮮血,全部奉獻出來。
召出靈狐器靈,讓它彌補自家御劍的疏失,齊妝默念起自己為通明經注釋的口訣,死死守住。
“修本心通明,隨心而動則動靜皆宜。修本我通明,隨遇而安而安之若泰。有因結果,勿求果而問因,縱得安泰,亦非通明。”
“修大道至理,隨心而動則無所怖畏。修劍道至理,隨遇而安則無所懼疑。有因結果,勿顛果而倒因,縱得小成,亦非正理。”如老僧入定,閉目呢喃不休,齊妝一人死擋九魔,不落下風。
這邊楚無影帶著三位筑基,瘋了一樣,將只要是能用上的攻陣物事對著魔陣亂轟,化血什么、破魔什么、鎮魔什么,反正這是最后一搏,用光拉倒。
轟得九魔全出,無人值守的大陣很快就魔氣散亂,血色消融,眼看就要不行了。
井中魔血就像燒開了一樣,狂冒泡沫,泡沫碎裂時出老大的噼啪聲,似乎在求助呼人一般。
九只嗜血魔見狀想退,齊妝陡然睜眼,終于顯現出‘劍魔’名號的滔天戰意,劍陣忽然倒卷,攻守易勢,將它們反困陣中。
“先殺嗜血魔,還是先破陣!?”明貞看著自家師父在那獨戰群魔,十分辛苦,急忙提議道。
不過南邊一道血線已破空歸來,楚無影喝道:“計劃制定了就堅決執行!臨時變卦乃是大忌!”血刀歸來,齊休不見,楚無影奮力壓住心中不安惶急,話音未落,魔陣防御罩已轟然倒塌。
“好!就在此時!”他對秦長風吼道。秦長風聞言立刻一步踏出,夜空之中亮起參宿群星,再一步,人便已在血井之上。
‘呼……’魔血上空的作嘔氣息一吹,秦長風腦子立刻迷糊混亂,鬼使神差,差點一頭栽進井中。
狠心一口咬破舌尖,劇痛令自己恢復清醒,顧不得后怕,將手中皮卷祭出。
楚奪的七芯猛毒針符寶!能不能成不成功,全看這一鋪了!月黑夜,天邊紅光一線,參宿星輝照亮霧里藍蝎,七芯紋,寒光尾勾直立,猛毒一針落入井中魔血。
‘嗤……’就像冰水澆到滾燙的石頭上,白煙滾滾,分不清到底誰更勝一籌,不過這已經夠了!
“不!”血刀瘋狂沖向井邊,被正在迅吞噬魔血給養自身的寒毒給逼了回來,繞著轉了個圈,知道不能進去,只好氣急敗壞地沖向秦長風。
“星遁!踏星!”秦長風抬腳一邁,憑空消失。又沖向楚無影,一撲,撲散道虛影分身,再一撲,還是一樣。
“萬幻!影身!”楚無影出現在他背后,冷冷說道。干脆往潘家洛、明貞那沖,‘嘭!
’沖到一半,才現出不去了,正置身一處化血幻陣之中。
“嗷!”血刀出如野獸般的絕望怒吼。……黑土地底,白骨牢籠。
“怎這許多靈魂都用掉了,還沒有動靜,你家那什么齊休,沒等在外面罷?”鬼修剛送走一只鬼鴉,這些天已經轉化不少鬼鴉送出去了,半點動靜都無,他肉疼魂缽里的靈魂花銷,神經質般嘮嘮叨叨質疑展仇的計劃。
雖如此說,可手上一刻不停,又從魂缽里取出一道靈魂,按在白骨陣中。
鬼鴉魂體,雖然能穿過重土,但會很快被削弱消磨,而且重土之中,兩人連哪邊是天,哪邊是地都感應不到。
方向感全無,自然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與地面有多少距離,只好往各個方向派出鬼鴉,以量彌補。
“看樣子,不得不動用這些了!”展仇不理他,鬼修就自說自話,從懷里摸出一大堆條狀木匣,鄭而重之地,一一放到自家面前地上碼好。
“這是?”展仇看那木頭像是養魂木之類,
“魂……”
“嘿嘿,這些靈魂可都不是凡品吶!”引來展仇主動問詢,鬼修語調有些小得意,經過這些天死沼水的將養,手已不再是嶙峋白骨,而蒙上了像干尸那般的醬色暗皮,遠看就和雞爪子一樣的。
揭開一個木匣,將里面層層封好的,還在沉睡的靈魂捻起,
“這可是大周書院金丹修士的魂魄!”將那靈魂往白骨陣中一摜,對展仇咬牙道:“你說的那個齊休,最好能把我救出來!”金丹修士靈魂轉化成的鬼鴉,個頭比魂缽中靈魂拿出來煉成的,個頭大一倍不止,挺胸抬,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黑色純魂體身軀里,光憑蘊含著的不弱魂力,應該就能和一位筑基初期修士相爭。
“去吧!去找到那齊休,把消息帶給他!”將這寶貝鬼鴉送走,鬼修整個身子都頹了,一看就知道又在心疼。
“要不是我下來,你沒死沼水補充都要沒命了,有什么好心疼的……”展仇吐槽之余,其實也不由自主,把希望寄托在這鬼鴉身上。
還真如他們所愿,到達地面時,鬼鴉雖已奄奄一息,存在不了多久就會魂消魄散,但總算是出來了。
“齊休……齊休……”按照地底兩人設計,鬼鴉一刻不停地開始繞圈飛行,并不停念動齊休真名。
但此時的齊休,卻已聽不到了。黑土地邊緣,一名修士面朝下趴著,一動不動,身上飛出輕微的‘嗞嗞’聲,大半個背部皮膚已被魔血腐蝕化去,狀若剝皮,惡臭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