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晚輩愚見,貴門接下來定會分三步走。”
“一曰善后,您一方勢力損失慘重,人心難以再聚。待貴門總山定下主導醒獅谷事務的新化神,呵呵……說句不好聽的話,只怕很多人是會改換門庭,換個粗腿抱抱的。”
“二曰立威,貴門縱橫此界無數年,未聞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這個仇肯定要報,到再與那醒獅做生死斗的時候,依仙子您今日之處境,勢必逃不了當出頭搏殺那一個……”
堂中玉兔已聽得粉面含怒,豎起柳眉,轉過身將長袖一甩,用背對著還在侃侃而談的蔡淵,冷笑道:“好你個小道士,竟敢跑到我面前玩這種下三濫的離間把戲,你也配?你齊云也配!?”她聲音清脆透亮,聽上去約莫十三、四歲,但人形態明明是個已然成年的美人,肌膚潔白若雪,大大的眼睛邊緣略帶淡紅斑痕,人中頗深,細看略微有點三瓣嘴的殘留。
“嘿嘿,其三……”蔡淵嬉皮笑臉地還要繼續勸說。
“夠了!”
玉兔氣極怒喝:“我與那頭獅子不共戴天,為主人報仇死有何懼!?滾罷!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項上人頭送回齊云,看陸云子怎么說!”
“其三!”
蔡淵收斂笑容,毫無懼色,竟反往前又湊了幾步,逼近玉兔后背只有數尺距離,聲調也陰沉了下來,“御獸御獸,說到底是以人御獸,何曾聽過靈獸能自主?就連貴門鎮守大人都難享真正的自由。仙子您主人新喪,正是把握自家命運的大好良機!若再遲疑,只怕他們還會給仙子您安排個新主人,當成寵物抱在懷中,又是萬年……”
“你!”
玉兔被蔡淵氣得胸膛起伏不已,卻定定站著,并未真的動手。
“而且御獸門以實力為尊,我聽說,貴主人因為被同門威逼決斗,要定那月峰的所有之權,不得已才來南疆謀奪獅巢?我還聽說,貴主下次天劫難渡,那御獸門中早有某位化神想等她在天劫中殞命之后,就要打仙子您的主意,她意外死于醒獅之手,那位化神得了消息,只怕已興沖沖地在趕來的路上了罷?”
蔡淵說罷,快步倒退丈許,跪地拜倒,朗聲道:“蔡某話已至此,要殺要剮,仙子一念可決!”
玉兔顯被戳中心事,背著蔡淵,一雙璀璨如星的眼珠子左右晃動不休。
堂中落針可聞。
半晌之后,她才平復心情,換了個淡漠的語氣:“小道士你來我這,是受何人指使?”
“此等大事,我齊云能做主的只有一人。”
“天地峰?他就不怕我御獸門事后報復?”
“仙子閱歷數萬年,可曾聽過齊云天地峰之主怕過誰來?”
“哼!”玉兔臉色已陰晴不定,右手在身邊座椅靠背上輕撫,“做黃沙老狐貍第二,我可沒興趣。”
“仙子身份高貴,豈是那黃沙可比,獨掌一峰如何?”
“噢!?”玉兔柔夷不覺加力,那座椅被捏得嘎吱作響,“沒聽說你齊云有峰頭空出來……”
“此種大事,小道怎敢虛言。”
“自由?”
“自由!”
“不不不。”玉兔又想了半天,還是搖頭:“無論如何,我得呆在御獸門,為我主人報仇。”
“我齊云一樣可為仙子報得此仇。”
“胡吹大氣……”
“還是那句話,小道奉命而來,怎敢虛言,若不信,仙子可親上天地峰求證!”
南疆御獸門大殿,樂川正被善后事宜搞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滿臉疲累地靠在軟榻上,對身邊心腹弟子們嘆道:“這一門之主,不當也罷。”
“門主您說笑了……”一干心腹知他心中苦悶,自然撿好聽的來勸解。
“你們看,各門各派,各家各族,練氣修士里有大道不行的,便出去開枝散葉,管理凡俗。筑基修士里有大道不行的呢h自有經營門派的主事、奉行等職位等著他們。再就是我這樣的金丹修士,說好聽點是什么一門之主,一方至尊,其實與那些練氣筑基本質上沒什么不同。”
“那些人如何能與門主相比……”心腹們繼續勸說著。
“嘿嘿,我哪算什么大人物!那些比我更有頭有臉的元嬰后,比如齊云陸云子,說白了也就是個管事嘛!攤子大些而已,他能晉階化神嗎?有機會晉階化神他才不會當什么齊云掌門呢!前不久殞命的老祖,還不是因為失了大道向上的心思,所以才有醒獅谷之行……”
“這!?”心腹們面面相覷,有老成的立刻上前苦勸,“門主慎言!”指指后山,“玉兔老祖……”
樂川不理,繼續說道:“所以只有得窺大道,才能真正將自己的命運把握在手中,否則就是化神老祖也只能一頭扎進世間這名利場,稍不注意就會碰得頭破血流。化神修士生命的最后一天,跟其他人生命的最后一天有何不同?再亙古的記憶一樣消散,再強大的手段……面對公平的死亡也是無能為力的。”
這時有弟子快步搶進殿中,呈了封來自總山的書信。
“什么!”
樂川看罷,氣得一躍而起,“把我打發去九星坊,讓趙惡廉來南疆御獸門,任……任門主!?”他先是一掌劈碎眼前的桌子,然后撕碎信紙,再次頹然倒入榻中,“當年我將魏同排擠去山都,沒想到一百多年后輪到了自己,現世報!屈居趙惡廉之下,我……我接受不了,不如死了干凈!”
“趙惡廉人品不堪至極,門主,您斗得過魏同,還斗不過他?”下面有心腹道。
“唉!若無醒獅谷一敗,這趙惡廉怎么能爬到我頭上來!有了醒獅谷一敗,我已成棄子,等門中主持醒獅谷事務的新化神一到,說不定就要做那問罪祭旗的人了!”
樂川正在惶惶不安,突然有又來報信,這次來人進門就高喊道:“門主!玉兔老祖說要就近赴齊云秘境治療傷勢,如今人已跟齊云派使者蔡淵走了!”
“噗!”
玉兔早一步離開九星坊,明明毫發未傷,知根知底的樂川當場吐出口鮮血,“苦也!”單掌聚起功力,抬手就往自家腦門上按去。
一眾心腹連忙沖上去抱住,幸好樂川本人死志不堅,堪堪救了下來。
一年后,楚秦全境大雪。
顧嘆和明真二人肩并著肩,漫步雪中,不遠處是沙諾的白沙山門,內里正在辦著喜事,喧鬧聲透過護山大陣,傳出老遠。
“此地南拒靈木,北扛姜家,沙諾性格乖張高調,把守如此險要,只怕會出事情。”
紅袍素雪,將明真容顏襯托得無比嬌艷。
“哈哈哈……”
顧嘆撣撣青色儒衫,笑著回道:“這你就看錯他了,他的乖張高調其實很講究對象,論眼力見識,老辣隱忍,他絕對在盟內四大附庸家主之上。”
“噢?”明真又道:“那北邊姜家的未來家主姜明玲為人如何?”
兩人被沙諾請來赴宴,卻頗不耐白沙幫宴會粗俗吵鬧,于是出來散步談天,話題正巧聊到天下英雄。
“除了有點喜怒露于形色,當個分封一代的守成之主應該無甚問題。”
“那南邊的柴藝呢?”明真又問。
“此人實乃我楚秦之大敵。”
“燕歸門主燕南行?”
顧嘆搖搖頭,“分封宗法制在上,他并無多大發揮余地,不說也罷。”
“器符城主古熔?”
“以煉器宗師,金丹修士的身份,仍舊在離火盟高層內打不開局面,其為人處世必然有很大短處。”
“南疆御獸門那個新門主趙惡廉?”
“貪生怕死的小人一個罷了,樂川是一年前轉任的九星坊,而他現在還賴在鐵風群島不來上任,明顯是怕御獸門啟動第二次醒獅谷開辟戰爭,讓他打頭丟了性命。”
“樂川跟他相比呢?”
“那自然是天上地下,不提樂川往年經營南疆御獸門的事跡,這一年里他為了戴罪立功,不畏生死地在醒獅谷里奮戰,光勇氣就勝過趙惡廉無數倍。而且新近才攻下摩云山,算是給御獸門挽回了點面子。”
“呵呵。”明真調皮地笑了,“聽說摩云山是那摩云鬣主動放棄的,這也叫挽回面子嗎?”
顧嘆拿食指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也笑道:“對于死了位化神,跑了位化神的御獸門來說,一年幾乎未有任何動作已經是令全天下恥笑的事了,這時候哪怕一點點勝利,都是值得其大肆宣揚的。”
“沒想到御獸門竟能忍得下來。”
“要么是忌憚那醒獅太過厲害,要么就是憋著什么手段,等待突然爆發。”
兩人正聊得興起,一只黑色訊風鴉飛到了顧嘆面前,他取下傳訊字條,看罷說道:“果然,御獸門為表彰樂川攻取摩云山之功,將北起九星坊,南到摩云山的一大片地域劃為新飛地,叫做白山御獸門,樂川重任門主。”
“又被你言中了。”明真美目看向顧嘆溫文爾雅的臉龐,見其反而愁眉不展,奇道:“為何不高興?這消息對我楚秦不利么?”
“是的,”顧嘆苦笑答道:“九星坊雖早被御獸門全部買下,但怎么說都是位于陵梁宗境內的,如今被御獸門割出去封賞樂川,只能說明……”
“陵梁宗分封三代盡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