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秋,七月。長安城南。
一陣風吹過瓜田,青綠色的瓜葉隨風搖擺,露出一只只白中透綠的瓜。瓜快要熟了,淡淡的甜香隨風飄蕩,讓人心醉。
瓜田中央,一間瓜棚的外面,梁嘯雙腿微分,拉弓搭箭,對八十步外的長方形箭靶射出了最后一支箭。
羽箭離弦,呼嘯而去。弓弦尚未停止顫動,羽箭已經正中靶心。
梁嘯垂下了手臂,調整呼吸,臉色平靜。過了一會兒,他將弓將給從棚中走出的荼牛兒,開始沿著瓜田慢跑,一邊跑,一邊放松身體。
日射五百,夜射五百,是梁嘯雷打不動的每日課程。練完箭之后放松,更是他堅持不懈的習慣。
荼牛兒卸下弓弦,又跑到箭靶前,去取下靶上的箭。他數了數,想了想,大叫一聲:“阿嘯,今天比昨天多中了七箭,還差五箭……”他掰著指頭算起來,可惜算了半天,也沒算出結果。
梁嘯在遠處叫了一聲:“還差五箭八成。”
“哦。”荼牛兒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將箭收好,回瓜棚整理去了。他除了練武之外,還要負責幫梁嘯修整弓箭。
梁嘯沿著瓜田跑了兩圈,停了下來,走上旁邊的土坡,一邊舞動手臂,活動身體,一邊看著遠處的長安城,臉色平靜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焦慮。
他到長安已經半年多了。半年時間,他依然沒找到任何門路。如果不是這片瓜田的主人也是廣陵人,他連落腳之地都沒有。即使如此,他還是入不敷出,不得不靠劉陵當初贈予的錢財度日。
老娘梁媌想重操舊業,織錦維持生計,卻被梁嘯阻止了。雙面錦很貴,但是織工賺不到什么錢。初來乍到,那些商家肯定會極力壓價,一旦不服,說不定就和哪位權貴發生了沖突,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君子見機而作。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那位竇老太太還在,連皇帝都得等,他怎么就不能等。不能等也得等。
梁嘯讓老娘留在家里,除了洗衣做飯之后,就教荼牛兒和李蓉清認字。這兩人基本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要不然,李蓉清也不會不知道自家老子的墓碑被人改了姓。他們都是梁嘯最信任的人,如果不識字,會有很多不方便。趁著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梁嘯讓老娘給他們掃掃盲。
他自己也抓緊時間讀書,準確的說是聽書——聽老娘口述。梁媌也沒正經讀過書,只是受過啟蒙,讀過一些倉頡篇之類的蒙書,聽過一些詩賦,不成系統,但教梁嘯卻是足夠了。
梁嘯大部分時間用來練箭。半年時間,他已經將射程提升到了八十步,命中率接近八成。對普通人來說,他的箭術已經算是上高明。不過他卻不敢有絲毫放松。他很清楚,他的箭術離百步穿楊還有著相當遠的距離,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能不能達到那一步,一要看他有沒有那樣的天賦,二要看他是不是足夠刻苦。二者缺一不可。
不過,讓他欣慰的是,經過幾個月的苦練,手臂上的熱流已經到達耳后,他的聽力有了明顯的提升。五步以內的蟲鳴,五十步以內的腳步聲,都很難瞞過他的耳朵。即使是以李蓉清的身手,也很難潛到他十步以內而不被他發覺。
由此可見,童子功還是很重要的。
“夫君,夫君……”李蓉清揚著手臂,在遠處叫了起來。
梁嘯轉頭一看,吃了一驚。李蓉清身邊站了一個大個子。李蓉清將近七尺,在漢代女子之中已經算高的,可是站在這人旁邊,她卻像個侏儒。梁嘯目測,這貨得有兩米以上,按漢尺算,至少九尺。
難道是姚明穿越過來了?梁嘯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下了山坡,走到瓜田邊。
“足下是……”
大個子微微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看起來有點像推銷員。他很隨意的拱了拱手:“齊人東方朔,路遇佳人,本欲從游,不料佳人自承有夫,特來商榷。梁君,朔欲得佳人,若梁君能割愛,朔愿償以重金。若梁君擔心無人侍奉枕席,朔有細君,姿色才貌皆可稱道,愿遺梁君,以償美意。”
梁嘯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也太無厘頭了吧,好容易遇到一個傳奇人物,竟然是上門要換 妻的。你媽的,不管你說得多么文雅,你都是一個不要臉的敗類啊。
梁嘯沉下了臉,給李蓉清使了個眼色。“去幫阿母做飯,不要煮多了,今天可沒什么值得招待的客人。”
李蓉清不解,剛想說話,卻被梁嘯瞪了一眼,只好去了。
東方朔卻依然笑瞇瞇的,一點也不生氣,好像沒聽出來梁嘯言語中的冷漠。
“東方君請回吧,梁嘯雖貧,還沒有賣妾的想法。交換更無從談起,請東方君休要再提,免得傷了和氣。”
東方朔不以為忤,反而好奇心大起。“難道梁君得此佳人不久,尚未盡興。若是如此,朔可以等等再來。”
“你不用等了。”梁嘯沒好氣的說道。他非常郁悶,閑居長安半年,好容易有客來訪,居然是這么一個不著調的家伙。難怪他名聲雖響,卻被人當作滑稽小丑。“進了我梁家的門,生是我梁家的人,死是我梁家的鬼,不會再跟別人的。”
“咦,梁君何必生氣,喜新厭舊,人之常情。婢妾而已,身外之物,何必吝惜自此。”東方朔邁開大長腿,跟了上來,一步低得上梁嘯兩步。“梁君來長安,想必是謀前程。朔雖不才,卻在天子身邊隨侍。若梁君慷慨,朔愿在天子面前舉薦梁君,豈不美哉,何必為了一個妾而自毀前程?”
梁嘯惱火,正想說兩句狠的,趕他滾蛋,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此言差矣。婢妾亦是人,父母所生,豈能和物相提并論?貴賤,不過是眼前事爾,朝為階下囚,暮為天子臣,死灰尚可復燃,何況是人。獻妻得官,雖富貴,某不屑為也。”
東方朔眨了眨眼睛,忽然撫掌笑了起來。
“有趣有趣,聞說長安來了一位吳楚少年,雖然學問不博,見識卻深。今日一見,果然與眾不同。來來來,你我論論道,看看你是不是徒有虛名。”
“等等。”梁嘯伸手攔住了卷袖子,擼胳膊的東方朔。“你聽誰說起我的?”
“一個叫鄧國斌的淮南門客,到處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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