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毫無征兆,卻力道驚人。楊瑞慘叫一聲,整個身體騰空飛出,蓬的便摔在天井上。
沒等他站起來,楊守文已經到了他跟前,一腳踩在他臉上。
“楊二,我有讓你進門嗎?”
“楊阿癡,你瘋了?”
“我瘋了?”
楊守文臉上浮現出一抹森然的笑容,猛然抬腳,狠狠踹在楊瑞的肚子上。楊瑞再次慘叫,身體蜷成一團,好像一只大蝦米,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候,楊氏也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大郎不要動手,若是被阿郎知道,一定會斥責大郎的。”
不等楊氏說完,楊守文把幼娘放在她懷中。
“斥責?
我就算是不動手,他照樣不會待見我。”說著話,他推開了楊氏,沉聲道:“這座房子是爺爺蓋起來的,爺爺把它留給我,這就是我的產業。我便要讓這個家伙知道,在這個家里,還輪不到他作威作福。一個庶子,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嗎?”
“楊阿癡,我不會放過你。”
楊瑞掙扎著站起來,指著楊守文罵道。
楊守文不等他說完話,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后向前一帶,把個楊瑞拉扯的腳步踉蹌。他順勢抬腿,一腳再次踹在楊瑞的身上,把楊瑞一下子踹翻在地上。
“你不放過我?”楊守文冷笑道:“正好,我還不想放過你呢。”
“楊阿癡,你想干什么?”
楊瑞十三歲,而楊守文已經十七。
最重要的是,楊守文從小隨楊大方習武,即便是他頭腦不清楚的時候,楊瑞也不是對手。
只是從前的楊守文,不會隨便動手。
爺爺曾說過,他天生神力,腦袋又不清楚,若動起手來,根本掌握不住輕重,很容易出事。
之所以教他練武,一方面是為了讓他強身健體,另一方面也是想為他治病。
如今,楊守文的腦袋已經清醒,對楊瑞自然不會客氣。
“楊阿癡?”楊守文踩在楊瑞的胸口,惡狠狠道:“這三個字,也是你一個庶子可以叫的嗎?楊二郎,別以為我腦袋不清楚,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我清楚的很……你若是不來惹我,我也懶得找你麻煩。不過你現在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我和你算算總賬……我問你,那首童謠是誰編的?誰傳出去的?”
楊瑞在楊守文的腳下拼命掙扎,奈何楊守文那只腳如同一座山似地壓在他胸口,任憑他如何掙扎,卻紋絲不動。
“你在說什么?”
聽到楊守文的話,楊瑞心里一咯噔。
楊守文冷笑道:“楊二郎,去年馬鷂子告老還鄉,阿爹身邊空出一個執衣的位子。按道理說,就算我傻,這執衣的位子也該是我來做,如何輪得到你一個庶子?
偏偏那個時候,小黃跑了!
縣城里又傳出那首童謠,讓阿爹顏面無存……在那之后,你就變成了阿爹身邊的執衣。別告訴我這都是巧合,這世上若真有那么多巧合,說不定明天你就變成死人。”
“你……”
楊瑞駭然看著楊守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執衣,最初只是童仆雜役,不過從隋朝開始,執衣又有親隨之意。
新唐書中有記載:隋朝大將張須陀率兵擊賊,羅士信以執衣,年十四……
入唐之后,執衣進一步普及,更變成了一種身份地位的標志。一般而言,只有入品級的官員才會配給執衣,不但可以免除徭役,還可以拿到薪水。按照楊承烈從九品的職務,身邊會配備兩個執衣,并且在官府中有備案,每月可得八十文。
所以很多低品級的官員,會把執衣交給自己的親人來做。
一來可以多一份收入,另外也是為了帶在身邊,加以培養……
所以,在唐朝,凡未成丁,十一歲到二十一歲之間的中男,都可以充當執衣之位。
如果依照年紀,楊守文身為嫡長子,也是最佳的執衣人選。
可就是因為那一首童謠,使得楊承烈直接忽略了楊守文的存在,選擇楊瑞來接手。如果沒有那首童謠,楊承烈的做法說不得會被其他官員反對。但正是因為那首童謠,楊瑞成為執衣便順理成章,甚至連縣令、縣丞和主簿對此也沒有異議。
至于這童謠的始作俑者,不難猜測。
楊守文現在已經清醒過來,只需要略加思考,就能猜出端倪。
這首童謠的最終受益者是誰?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始作俑者……說實話,楊守文并不在意那勞什子執衣的身份,關鍵是楊瑞太過張狂,竟然嚇哭了幼娘,楊守文絕無法接受。
楊承烈住在縣城里,對他不聞不問。
十七年來,對楊守文而言,最親的人莫過于爺爺和楊氏母女。
幼娘在他的心里,絕不是什么奴婢,而是他的妹妹,他的親人。楊瑞嚇哭了幼娘,就如同觸碰了楊守文的逆鱗。在這種情況下,楊守文自然不會對楊瑞客氣。
“你什么你!”楊守文冷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居然能猜到真相?
二郎,不是我聰明,而是你太笨了!你以為你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你以為找些孩子,把那童謠傳出去就可以安然無事?我告訴你,滿城上下,但凡有些腦子的,都清楚是何人所為。只不過這是咱家家事,人家不想管,也懶得去理睬。”
說著話,楊守文蹲下來,探手拍打楊瑞的臉頰。
“我之所以不去說明,是因為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揚。
你以為你黑了我,就得了便宜嗎?我告訴你,整個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包括阿爹也心里清楚。只是你不要楊家的臉面,阿爹和我,卻不能不要。”
“你不是……”
“我不是癡漢,對不對?”
楊守文森然道:“可你一定想不到,前些日子那道雷,竟然治好了我的癡癥……對了,最近村里不少人說我前世是個壞人,所以才會遭雷劈,想必也和你脫不開關系。
不過二郎,你可知道什么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你今天若是老老實實過來,我一樣不會計較,隨便你在這里裝你的二少爺。只是你太得意了,得意的讓我覺得,如果不好好教訓你一頓,簡直就對不起那道雷。”
說完,楊守文左右開弓,啪啪啪一連給了楊瑞十幾個耳光。
這十幾個耳光雖然沒有真的用力,但還是把楊瑞打得滿臉是血。
“兕子哥哥,別打了。”
還是幼娘跑上前來,抱住了楊守文的胳膊。
“幼娘不疼,兕子哥哥也不要再打二少爺,若不然被阿郎知道,一定會怪罪兕子哥哥。”
幼娘眼眶里噙著淚,眼巴巴看著楊守文。
那可憐的小模樣,讓楊守文心里不由得一軟,便停下手,把幼娘抱在了懷中。
“幼娘最乖了,是哥哥不好,不該打人。
不過呢,有些人就是要教訓才成……二郎,今天我看在幼娘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下次想好了,如果再要討打,我楊守文已經不是以前的楊阿癡,你可以試試看。”
楊瑞此時,腦袋都是蒙的。
兩邊臉頰紅腫,口鼻之中更流淌著鮮血。
他心機深沉,他聰慧,他甚至會編歌謠……可不管怎樣,都無法改變他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這個事實。剛才楊守文那一頓巴掌,著實打得楊瑞有些心驚肉跳。見楊守文停了手,楊瑞這才抱著頭從地上爬起來,不過卻惡狠狠的盯著楊守文。
“再給我瞪眼睛,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楊守文扭頭,森然說道。
楊瑞嚇得臉一白,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和楊守文的目光對視。
“給我進屋來。”
楊守文說著,彎腰把幼娘放下來,牽著她的小手往正堂里走,一邊走一邊道:“嬸娘,可以開飯了,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