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夜禁自亥時開始,也就是晚上九點。
不過由于是非常時期,戌時才過去一半,昌平城里的夜禁就已經開始執行起來。
如果換算成后世的時間,此刻也不過八點左右。
可是當楊守文和楊瑞走出番仁里坊門的時候,街道上已經冷冷清清,看不到一個行人。
“大郎、二郎要出去嗎?”
番仁里坊門關閉,當楊守文兩人準備出門的時候,被武侯攔住。
“現在已經開始夜禁,若無通行腰牌,兩位最好還是不要出去。坊內走動倒是無甚大礙,我等兄弟自可以無視。但是若出了坊門,被巡兵民壯遇見就很麻煩。”
那武侯也是好意,楊守文自然不會冷眼相待。
取出宋氏給他的腰牌,遞到武侯的手中,“我們有通行腰牌,準備出去幫我阿爹做些事情。”
“哦,原來是縣尉吩咐。”
武侯檢驗了腰牌,確認無誤之后就打開坊門。
“二位郎君出去要小心些,最近外面不太平靜。如果遇到麻煩,只管招呼民壯。”
不管怎么說,武侯也算是楊承烈的手下。
這里需要解釋一下武侯的性質,類似于后世的片警。總體而言,武侯歸屬于民壯,主要負責看守巡查職責。每一個坊市,都設有武侯鋪,安排有數名武侯輪值。
楊守文笑著和那幾人道謝,然后帶著楊瑞走出坊門。
“大兄,咱們去哪里打探消息?”
一到大街上,楊瑞就興奮起來,看著楊守文,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楊守文道:“咱們去老軍客棧。”
“老軍客棧?”
楊瑞聞聽,好像是炸了毛似地,頓時跳起來,“大兄,你瘋了!這時候去老軍客棧?”
“去不得嗎?”
“你忘了,之前老爹把老軍客棧給抄了,還差一點殺了蓋老軍一家。
咱們現在跑去老軍客棧,豈不是自投羅網?別到時候消息沒打聽到,落得一身騷。”
“你怕了?”
“我怕?”楊瑞梗著脖子,“我會害怕?哈哈哈,別開玩笑了,我會害怕蓋老軍?”
楊守文笑而不語,只靜靜看著楊瑞。
楊瑞叫喊了兩聲之后,旋即好像斗敗了的公雞一樣,慢慢低下頭。
他輕聲道:“大兄,實不相瞞,我的確是有些害怕……那老軍客棧里,魚龍混雜,多有亡命之徒,也是昌平縣最混亂的地區。莫說是我,就算是衙門里的人,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也大都不愿意去那里廝混……蟒山坊,隨時都可能發生命案。”
蟒山坊,以昌平城外的蟒山而得名。
看著楊瑞有些發白的臉,楊守文輕聲道:“你若是怕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那怎么可以!”
楊瑞抬起頭,努力挺起胸膛道:“阿娘讓我陪你去,若是見我回去了,一定會罵死我的。”
楊守文哈哈大笑,輕聲道:“走吧,不會有事。”
“可是……”
“蟒山坊雖有些混亂,確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老軍客棧或許是有亡命之徒,但蓋老軍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絕不敢節外生枝。”
說完,楊守文便大步而去。
楊瑞嘴里面嘀咕了兩聲,雖然有些不太情愿,可是最后還是跟在楊守文的身后。
兩人一路走去,在路上還遇到了一隊巡兵民壯。
這一次,楊守文有通行腰牌,所以沒有象上次那樣跳進水溝里躲藏。而民壯在檢查了他的腰牌之后,便叮囑了兩句,讓他們路上小心,而后就讓兄弟二人離開。
“大兄,你說那慕容玄崱好端端的軍使不做,為什么要投降默啜呢?”
“大兄?大兄?”
楊瑞喊了兩聲,才算讓楊守文回過神來。
只是,他眼中透著一絲明悟,沉聲問道:“二郎,你可還記得那張地圖嗎?”
“什么地圖?”
“就是那張飛狐地圖?”
楊瑞想了一下,點頭道:“大兄說的可是從茉莉那對洗衣槌里找到的地圖嗎?”
“正是!”
“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上面的數字?”
楊瑞搔搔頭,露出苦惱之色。
他想了想,輕聲道:“倒是記得幾個……810/826/828……上面數字很多啊,我實在是記不完整,只記得這幾個數字。大兄,你可是有什么發現?何不說來聽聽?”
楊守文搖搖頭,沉聲道:“我現在還不確定,等回去之后,要與阿爹商議。”
“我可以參加嗎?”
楊瑞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期盼之色。
楊守文笑了笑,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廢話,你當然要參加,你可是關鍵人物呢。”
“真的?”
“當然了!”
事實上,自從發生了蓋嘉運那件事情之后,楊瑞的狀態一直不是很好。楊守文可以感覺得出來,當他遇到事情的時候,就會顯得沒有信心,甚至想要退縮。
也難怪楊瑞,畢竟只有十三歲。
遇到這種事情,他哪怕再聰明,也會受到影響。
楊守文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要設法給楊瑞增加信心,讓他慢慢恢復自信。
見楊瑞的精神好轉許多,楊守文也很高興。
不管怎么說,他如今和楊瑞都是兄弟。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未來想要在這個時代站穩腳跟,靠他一個人絕無可能成功,身邊必須要有可以信賴的人。
而楊瑞,無疑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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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山坊位于昌平縣東北一隅,面積很大。
這里也是昌平的貧民區,治安非常混亂。昌平縣的地痞,大都出自于蟒山坊。而在昌平最具威懾力的幾個團頭,也都是住在蟒山坊,聽從蓋老軍的差遣調派。
蟒山坊的坊墻很矮,夯土筑成,甚至不到一人高。
坊墻上,還有凌亂的雜草和樹枝,在夜色之中更透著一絲壞敗的氣息。
楊守文敲開坊門,取出通行腰牌,交給那值守的武侯。武侯也沒有認真檢查,只看了一眼就把楊守文和楊瑞放了進去。
“大郎、二郎若沒什么事情,還是速速離開。”
“哦?”
武侯輕聲道:“最近這邊有些混亂,幾個團頭似乎想要尋老軍的麻煩,時常會發生毆斗。如果沒什么事,還是別再這里晃悠。若想要找樂子,最近還是不要來。”
武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楊守文點頭道謝。
臨走的時候,他順手塞了一串開元通寶在武侯的手中,也喜得那兩個武侯眉開眼笑。
這里是蟒山坊,亂的不成樣子,也窮的不成樣子。
有錢的人,武侯不敢招惹;沒錢的人,武侯也榨不出來油水。
一下子得了一串前,平分的話,兩個武侯每人也能有個四五十文錢,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大郎,你們沒帶防身的武器嗎?”
“哦……出來時,擔心被巡兵民壯盤問,所以沒有攜帶。”
那武侯相視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轉身進了武侯鋪,片刻功夫又走出來,手里拿了兩口唐刀。
“在這邊行走,若沒有武器防身,不曉得會出什么事情。”
另一個武侯說著話,還從身上取下來一枚哨子遞給了楊守文,“如果遇到那麻煩,二位郎君可以吹響哨子,我二人會盡快趕來。雖說我二人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蟒山坊,大家多少也要給些面子。還是那句話,辦完了事情,盡快離開這里。”
楊守文點點頭,又向兩人道了聲謝,便拎刀而行。
可這樣一來,楊瑞更緊張了。
他拎著刀,緊跟在楊守文身邊,一邊走一邊道:“大兄,若沒有大事,咱們明天再來。”
“怕什么,跟著我就是。”
楊守文瞪了楊瑞一眼,昂首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