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沿著官道而行。
別離的傷感漸漸淡去,楊守文的情緒也變得穩定下來。
原本以為,此去洛陽會行色隆重。可一直走出滎陽縣界,楊守文才發現不是那么回事。
右監門衛并不是用來給他開道,以壯行色。
一路上,楊守文發現整整一折沖的人馬,以他為中心,成品字形把他包圍在中間。前面開道的,不過幾十名游騎,后方是一旅步卒,前方有兩旅兵馬。他們走的不快,而且行進間也似乎在有意無意的壓制著楊守文的速度,令他無法疾馳。
核算著,這一折沖兵馬是為了監視他,不許他逃跑。
狄光遠坐鎮在后軍,距離楊守文大約有一里的路程,看上去更沒有和他交流之意。
行進了大約一個時辰后,楊守文便意興闌珊。
他索性棄馬上車,和鄭虔以及楊青奴在車里游戲,對外面的事情不再去理睬。
有吉達在外面警戒,再加上楊茉莉這個大殺器,即便是遇到麻煩,也不用擔心。
“十三郎,你們再做什么?”
“下棋啊!”
鄭虔抬起頭,看了楊守文一眼之后,就再次埋首于棋盤之上。
他下的是圍棋,而與他對弈的,確是楊青奴。
唐代,這圍棋是‘士’必修的一門技藝。琴棋書畫,棋位列第二,足以見圍棋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民間百姓好下棋,士大夫也喜歡下棋,便是皇宮大內中。同樣流行下棋。據說。唐代的君王好棋者很多。更專門設立有棋侍詔這樣的官職。
在唐玄宗繼位之前,棋侍詔候命于翰林院,等待天子宣召。
而到了唐玄宗登基后,便設立了棋侍詔的職務。雖然沒有品秩,但也讓人趨之若鶩。
“奴奴的棋不錯啊,和誰學的?”
楊守文在旁邊看了幾眼,忍不住開口稱贊。
他的棋藝很普通,能看出個大概。但若是下棋,便跟不上反應。
楊青奴這時候已經不再似之前那樣哭哭啼啼,而是全神貫注在棋盤之上。
她聽到楊守文的問話,頭也不抬道:“以前在大彌勒寺里,隨玄碩法師學過下棋。”
玄碩法師?
楊守文愣了一下,旋即就反應過來。
這對他是一個相對陌生的名字,但也有印象。
據說玄碩法師和那位‘唐三藏’的玄奘法師是師兄弟,曾經在大彌勒寺中修行。
后來,玄碩法師去了洛陽……
“奴奴,我記得玄碩法師。后來是去了洛陽?”
“嗯。”
楊青奴說著話,捻白子落在棋盤上。
“說不定咱們這次可以在洛陽遇到他呢。”
“是啊……”楊青奴突然抬起頭。怒道:“大兄,你是不是和鄭十三串通好了,在這里攪我心思。”
完了,被鄙視了,被討厭了!
楊守文連忙舉起手,做出投降之態,“我懂,觀棋不語真君子,我不說話了。”
說完,他便蹭到了車廂門口。
小金靠著楊氏坐著,歪著腦袋打盹兒。
楊氏則抱著一月,正哼著昌平的小調。車廂后門邊上,趴著八戒和沙和尚。而在前門處,則臥著悟空和小白龍。看到楊守文過來,楊氏頓時笑了,低聲道:“怎地被嫌棄了?”
“嗯!”
楊守文有些郁悶,點點頭道:“剛才還哭著喊著要跟我走,結果上了車卻不理我。”
“你也是討人嫌,奴奴少有認真的事情,這下棋便是其中之一。
別說是你,就算是你父親在她下棋的時候打攪,她也不會給什么好臉色出來。”
“我哪知道?”
楊守文靠著車廂,撩開車簾,“楊茉莉,有吃的嗎?”
“阿郎要吃什么,楊茉莉這里有飯團,有漿果,有胡餅……哦,還有一袋果汁,很好吃。”
找楊茉莉要吃的,一要一個準,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身上有一個巨大的,從來不會離身的皮袋子,里面滿滿當當,全都是食物。
“給個飯團,在給我些果汁。”
“好!”
楊茉莉飛快從皮袋子里取出兩個飯團,還有一個大約有兩斤容量的葫蘆。
楊氏輕笑道:“楊茉莉還是對阿郎親,剛才嬸娘也餓了,怎地不見你送來給我吃?”
車外,傳來了楊茉莉憨憨的笑聲。
楊守文也笑了,把飯團遞給楊氏一個。
那飯團可不小,一個差不多有半斤重。使用先把胡麻飯放涼,然后捏成團,在放進鍋里面蒸,然后用洗干凈的荷葉包起來。這樣既方便,吃起來還有荷葉的香味。
“還是嬸娘的手藝好,阿娘便要差一些。宋三郎的婆娘,手藝最差。”
“你可別亂說,要是讓四娘子知道,一定會不高興。”
楊氏說著,便打開了荷葉。
小金本來瞇著眼睛睡覺,聞到飯團的味道,便立刻睜開了眼睛,滴溜溜盯著楊氏手里的飯團。楊氏捏了一小塊,遞給了小金,然后輕聲道:“兕子,這次去洛陽,是不是真的很危險?咱們這次過去,什么時候才能返回滎陽,與大家團聚呢?”
楊守文咬了一口飯團,想了想道:“我估摸著,會住上一段日子。
不過嬸娘放心,不會有什么危險。之前廣武山已經鬧得風風雨雨,如今連圣人都盯著,誰敢輕舉妄動?咱們這次去,說穿了就是把那婚約解除了,然后就能離開。
只是呢,天家的臉面……呵呵,我估計太子那邊會拖延一下,也不會表現太痛快。這樣也好,我本來就想要來洛陽走走,順便打聽一下那個勞什子梅娘子的下落。”
提起梅娘子,楊氏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她食不知味的掐了兩塊飯團吃下,便把剩下的飯團遞給了楊守文。
“兕子,你說幼娘能找到嗎?”
“當然能,咱們這次去洛陽,不就是為了找回幼娘嗎?”
楊氏點了點頭,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她抱著一月,一只手輕輕拍著,口中還哼唱著昌平那不知名的小調,只是那神思,卻不知道已經飛到了什么地方。
看此情況,楊守文不再說話了。
一不小心,勾起了楊氏的回憶,看她的樣子,恐怕是想起了昌平虎谷山下的往事。
楊守文在心里也嘆息一聲,然后便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官道并不平坦,馬車馳騁在上面,不時會有顛簸。就這么晃著晃著,楊守文漸漸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