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高昂著頭,好像驕傲的白天鵝。
他看著楊守文,一副‘你不夸獎我,我就和你拼命’的表情,讓楊守文的心情沒由來輕松許多。
說實話,家里接連死了兩個人,說沉重有點過,但絕不會輕松。
而李過的出現,卻讓楊守文的心靈,變得非常寧靜。
“過公子,那你說說看,烏尤的會是誰?”
李過一怔,扭頭用手指著楊守文道:“他的人,我怎么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就在這宅子里。”
“為什么?”
“不是宅子里的人,烏尤留門做什么?”
話音未落,悟空四兄弟穿過門廡,來到了楊守文的跟前。
也許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衣著華美的人,悟空四兄弟顯得有些緊張。
它們躲在楊守文的腳邊,警惕看著眾人,那八只烏溜溜的眼睛,更瞪得溜圓……
“不對!”
楊守文突然眉頭一蹙,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青之,什么不對?”
“悟空它們的警惕性很高,若有風吹草動,它們一定會有所覺察啊。”
是啊,上次水池那邊有動靜,悟空第一時間就發出了警報。可是昨天……如果庭院里有人走動的話,悟空四兄弟一定可以覺察到,但是它們沒有任何的動靜。
目光,驀地在寶珠、娜塔和那四名波斯女奴身上掃過。
也只有這幾個常出現在內宅的人,悟空四兄弟會放松警惕。但問題是,如果是她們是兇手,身上就不可避免的沾染血腥氣,悟空四兄弟還是會有所覺察才對啊。
“娜塔。”
“奴婢在。”
“你昨晚在做什么?”
娜塔的臉色一白,忙惶恐道:“回稟阿郎,奴婢昨晚給小樓那邊送了被褥之后,就回房休息了。”
“寶珠呢?”
“阿郎,奴婢昨晚身體不適,與大娘說過之后就回房睡了。
哦。奴婢睡之前,還讓米娘送了一杯熱水。這一點米娘可以為奴婢作證。”
寶珠說著,用手一指那四個波斯女奴中的一人。
楊守文倒是記得,這女奴本名米特拉。不過到了洛陽之后,就改名喚作‘米娘’。
只是,米娘不會漢話,也聽不懂寶珠說的什么。
見寶珠指向她,她臉色一白。忙噗通跪在了地上。
“我來問她,我來問她。”
李過見此情況,立刻雀躍而出。
她走到了米娘面前,口中吐出一串流利的語言,不過在場之人,幾乎沒有人聽得懂。
米娘聽了李過的問話,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不僅是她,包括其他三個波斯女奴,都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米娘連忙回答,不過嘰里咕嚕的。楊守文一句都不懂。
他向寶珠和娜塔看去,兩人也是一臉迷茫。至于賀知章等人,也都露出好奇的表情來。
“她說,她沒有說謊,昨晚她的確是送過熱水。”
李過說著,抬手示意米娘站起來。
楊守文表情古怪看著李過,“你剛才說的好像不是突厥語吧。”
“當然不是,我說的是波斯語。”
李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頭抬得更高了。
“你會說波斯語?”
“當然……我娘親家里有一個波斯管家,隨我爹娘一起去的房陵。我小時候。就是跟他學的波斯語。哼,我不但會說波斯語,還會說突厥語、天竺語,是不是很厲害?”
李過得意洋洋。臉上再次露出‘你快夸獎我’的表情。
“好好漢話都還沒有學全,學什么波斯語。”
楊守文嘀咕了一句,招手讓楊存忠過來,讓他帶著悟空四兄弟到案發的現場里去尋找線索。
只是這樣一來,卻氣壞了李過。
他在楊守文身后狠狠一頓足,嘀咕道:“楊阿癡。”
“你說什么?”
“我什么都沒說。”
不得不說。李過的家教不錯,也知道背后說人壞話不好。所以當楊守文問他的時候,他臉一紅,連連擺手,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不過,楊守文并沒有在意這些。因為這個時候,莊畢凡已經帶人返回,臉上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有兩個人的腳印。”
“哦?”
“看腳印的大小,應該是兩個男人。”
男人嗎?楊守文目光掃了一眼娜塔和寶珠兩人。
娜塔臉色依舊蒼白,而寶珠則顯得比較平靜……
若是兩個男人的話,其中一個是烏尤,那另外一個……就應該是前院的這些仆從吧。
沈佺期示意莊畢凡去審問那些仆從,然后和楊守文又回到了兇殺現場。
“是男人的話,就能說的過去了。”
他指著烏尤脖子上的傷口,對楊守文道:“若是女人,恐怕還真做不到如此地步。
青之,你看會不會是這樣子。
烏尤昨晚回屋后,一時疏忽,忘記了關門。于是那兇手就趁機潛入房間,把他殺死。”
“動機呢?”
“這個……”
“,一定是。”
李過耐不住寂寞,再次站出來,大聲說道。
“他和約好了晚上相聚,于是就沒有關門。沒想到兇手趁機潛入,把他殺了。”
你對‘’這個梗,似乎有點癡迷啊。
楊守文忍不住笑道:“過公子說的也有道理。
不過兩個疑問:其一,他在灌木叢后和什么人見面?其二,他既然是和約好,為何會熟睡?你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在熟睡中被殺,所以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人切斷了脖子。那么問題來了,一個等待前來的男人,只可能亢奮不已,為什么會睡著了呢?”
“這個……”
李過閉上了嘴巴。
楊守文見他老實了,這才扭頭對沈佺期道:“縣尊,現在有幾個問題。
除了剛才我說的那幾個問題之外。之前扎布蘇的死,和現在烏尤的死,之間有沒有聯系?如果說兇手是來自外面,他如何進入我的宅子?要知道。我家可還養了一只海東青,它同樣很警覺,若兇手來自外面,它一定會有所覺察才是。所以,我認為兇手就是宅子里的這些人。若不然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殺了人,又離開。”
“那依著青之之意,當如何是好?”
“我宅子里就這些人,除了我嬸娘和我的護衛楊茉莉不在之外,其他人都在這里,請縣尊就在這里調查清楚,不知縣尊意下如何?”
沈佺期想了想,頗以為然。
“既然青之這么說,那本官就不客氣了。”
楊守文點點頭,便招呼眾人到后院去。同時把前院也就交給了沈佺期。
“楊青之,他行嗎?”
“什么行嗎?”
李過偷偷朝沈佺期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沈云卿作詩可以,但我可不覺得,他能破案。”
說話間,他湊到了楊守文的身旁。
從他身上,傳來一種若有若無,沁人肺腑的香氣。
楊守文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心道: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身上戴的香料也不同凡響。
“成不成,他是縣尊。”
楊守文也壓低聲音道:“這種事。我一個小民怎好過多干預?縣尊人不錯,我若是干預太多的話,他勢必面上無光。倒不如讓他先查一查,若沒有結果。我在幫他。你要知道,他現在不是為圣人作詩的沈云卿,而是堂堂洛陽令,沈佺期。”
李過檀口輕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只是他這副模樣,卻讓楊守文心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悸動。
那朱唇。似乎有一種誘人的魔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去一親芳澤……尼瑪,他是男人啊!
楊守文忙轉過身,額頭沁出了冷汗。
不是吧,我居然會對一個男人,產生了沖動?
這讓他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更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拉開了和李過的距離。
“青之,那小樓很別致啊。”
“嗯?”
司馬承禎突然開口,指著西南角的小樓。
楊守文一愣,旋即道:“據說那小樓是最初建造的,霍獻可以及后來兩任房主,都死在那小樓里。我現在住在那邊院子里的樓閣中。聽說是最后一任房主建造。”
“不對不對,這座樓的格局可不差,而且選的是銅馬陌風水最好的地方,怎可能會有煞氣?”
司馬承禎什么人?
那是大神棍!
他一眼就看出了兩座樓閣之間的聯系,連連搖頭。
“你那樓閣建起之后,反而破壞了這宅院的風水……青之,你若信我,最好把那院子和那座樓閣拆了。若不然,可能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至于死人,我倒不認為和那樓閣有關……這樣,我過去看看,說不定能為你看出一些端倪來。”
眾人聞聽,都停下了腳步。
楊守文想了想,便答應了司馬承禎的請求。
他跟著司馬承禎,來到小樓外,就見楊從義帶著三個人,正坐鎮在樓閣之中。
見楊守文過來,楊從義連忙躬身行禮,“阿郎,你怎么來了?可是找到兇手了嗎?”
“還沒有,只是司馬道長對這里產生了興趣。”
說著話,楊守文便引著司馬承禎走進樓內。就見司馬承禎先是樓上樓下的查探了一番,然后又圍著小樓轉了幾圈,手指飛快變化,好像是在計算著什么東西。
“沒錯,這座樓絕對是有高人設計過。
你看,樓閣成八角形,八角正對應八卦,形成一個八卦陣圖,可以鎮住風水。而你看樓外,漕渠若青龍流轉,以八卦陣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回龍脈……你再看這邊,流水不止,財源廣進。再加上瀍渠直奔皇城,絕對是一個福祿壽三全的風水局。
而你那座樓閣,自如同一把利劍。
你隨我來!”
司馬承禎領著楊守文退后幾步,手指庭院里的樓閣道:“你看,此時正值正午。八角樓正當陽氣充沛。可你剛才和我進去看過,里面卻顯得陰森森,極為可怖。再看你那樓閣,若一片陰云。壓在這八卦陣圖上,令風水局無法發揮出效用。”
楊守文不懂風水,但聽了司馬承禎的話,仍產生了一種不明覺厲的感受。
風水這東西能夠傳承千年,絕對有它存在的道理。
后世要么把風水神話。要么就是一群口燦蓮花的騙子,也使得風水慢慢就變了味道。
反正,楊守文覺得,司馬承禎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這座樓是最后一任房主,請了高人設計的啊。”
“高人?有多高!”
司馬承禎笑道:“你又怎確定,那高人不是趁機害人呢?
你不也說了,這樓建起來之后,那房主就遇害了嗎?呵呵,你看。正因為你那座樓擋住了視線,若不然站在樓上眺望,可以看到皇城。那叫什么?那叫魚躍龍門。
這座樓建起之后,等于把這宅子的風水完全破壞,更斷絕了這宅子主人的前程。”
楊守文聽罷,不禁沉默了。
“道長的意思,是把那座樓拆了,保留八角樓嗎?”
“嗯……不過,我還要再看看。說實話,剛才我進去之后。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貧道再看一看,青之你帶大家去說話吧,免得跟著我,反而擾了我的事情。”
“如此。也好。”
楊守文倒是沒有反對,帶著眾人回到了庭院。
“楊青之。”
“嗯?”
“我剛才又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
“怎么說?”
李過搔搔頭,露出苦惱的模樣,“剛才那個縣尉說,和那個……死得那個叫什么來著?”
“烏尤。也叫石守信。”
“我管他烏尤還是什么信的……縣尉說烏尤是在灌木叢里和男人說話,只因為他看到了兩個一模一樣大小的腳印。可我覺得,大半夜的,烏尤怎么會和一個男人躲在灌木叢里?你也說了,他是前院的管家。如果那個和他說話的人也是你宅子里的人,他大可以叫人出來談話,了不起找個僻靜之處,又何必鬼鬼祟祟呢?
那,不是更容易讓人生疑嗎?”
不僅是楊守文,包括賀知章幾人,看李過的目光都有些變了。
的確,他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楊守文喃喃自語,卻引得賀知章等人眼睛一亮。
“我們都想的簡單了……過公子說的不錯,只憑一雙腳印,并不足以證明和烏尤在灌木叢后見面的人就是男人。如果那是個女人的話,烏尤沒有關門也就有了解釋。”
楊守文連連點頭,目光再次落在了李過的身上。
“那過公子以為,和烏尤見面的人,會是誰呢?”
李過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笑容。
能夠被楊守文稱贊,并且任何他的看法,顯然對他是一個很大的激勵。
李過想了想,大聲道:“女人……一定是女人,而且那個女人是烏尤的。你們看,會不會是這種情況。烏尤和他的趁著夜色在灌木叢后幽會……嗯,一定是你這個阿郎很嚴厲,所以烏尤不敢讓你知道,亦或者他的不想讓你知道。
他們本來以為你已經睡了,可沒想到你半夜醒來,肚子餓跑去廚房里找吃的東西……結果,他們不小心被你發現,于是烏尤就讓他的繼續躲藏在灌木叢里,自己跑出來告訴你說,他在那邊出恭!嗯,也是你這個阿郎太笨,居然沒有看出破綻來。不過也因為你的出現,烏尤和他的就沒辦法繼續幽會,于是就約定,到烏尤的房間里……所以,烏尤沒有關上房門,就是在等他的。”
李過說的興奮了,看著楊守文的目光里,更帶著得意之色。
你還別說,有這種可能。
楊守文想了想,又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烏尤是被他的所殺嗎?”
李過的小腦袋瓜子搖個不停,指著楊守文道:“當然不是了……我認為,一定還有另一個男人,也就是兇手在暗中喜歡烏尤的。他也發現了烏尤兩人之間的奸情,于是因愛而生恨,就趁著烏尤在房間里等人的時候,潛入房間把他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