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烈遠在終南山,無法給予楊守文太多指點。
雖然沒有和楊承烈有太多的交流,但上官婉兒卻知道,楊承烈記得她,知道她。
就沖這一點,上官婉兒已決定要維護楊守文周全。
只是,此去蘇州,數千里之遙,哪怕是上官婉兒也無法護他周全,只能反復叮嚀。
對于這種近乎于啰唆的叮囑,楊守文倒是不覺得討厭。
他很清楚,作為一個穿越者,哪怕他已經生活了十幾年,可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仍舊是一片模糊。昌平也好,洛陽也罷,不過是這個大時代的冰山一角。上官婉兒特意叮囑楊守文,要注意江南東道的生活習俗,以及他們的語言習慣……
與后世便利的交堊通不一樣,這個時代的交堊通并不通暢。
江南東道,大體上包括了后世的堊江蘇和浙江兩省,不管是語言還是各方面,和洛陽的區別很大。除了少數人能夠熟練掌握官話之外,大部分人說的還是當地方言。
“這一路上,你要盡量學會一些蘇州的方言,否則到了那邊連交流都不通暢。
另外,到了蘇州之后,要設法找到一些能夠說官話的本地人做向導。如果高六郎周利貞他們不與你配合,你也不必理睬他們,只管自己行事。總之,安堊全為上。”
“姑姑放心,侄兒省得。”
上官婉兒又與楊守文說了一陣子,這才離開銅馬陌。
“姑姑,可知道我父親什么時候回來?我怎地聽人說,他好像要做官了?”
在送上官婉兒出門的時候,楊守文突然問道。
上官婉兒則露出迷茫之色,輕聲道:“我怎知他什么時候回來?他這次去終南山,怎地也要一段日子,不可能那么快就回來。”
但她旋即又笑道:“你這小猴倒是消息靈通,圣人確實有意讓他訓練武騎團兵。可惜他躲得時間太久,若不然怎地都是個正五品的洛州刺史。這次圣人命他為洛州團練使,守洛州司馬,也是破例提拔……這職務還是他從張柬之那邊得來。”
“啊?”
楊守文聽到這里,頓時一怔。
“從張公那邊得來?”
上官婉兒點頭道:“本來,狄公是舉薦張柬之為洛州司馬。但圣人更屬意你父親,所以就沒有同意。不過,張柬之也算是因禍得福,拜鸞臺諫議大夫,總算是沒有薄了狄公的面子。”
原來如此!
楊守文送上官婉兒出銅馬陌,目送她登上一輛馬車離去。
慢著,張柬之……好像是推翻武則天的主謀之一。楊守文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做的此事,但想來應該是在入主了中樞之后。現在,張柬之這算是提前入了中樞嗎?如果按照正常歷史的話,應該是狄仁杰推薦張柬之,而后再入中樞。
只是現在老爹的橫空出世,讓張柬之提前拜入鸞臺。
楊守文這心里,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總覺得,張柬之入鸞臺,只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吧……
這一夜,楊守文睡得不是很好。
馬上要離開洛陽,他的心情卻很復雜。此前,他做夢都想走,可是真要走的時候,又發現自己在這里,好像有很多牽掛。銅馬陌不可能被收回,老爹回來后會住在這里。楊氏不可能隨他同行,小一月也要暫時分別。還有,還有李過、李林甫。
好吧,李林甫只是一個附帶。
關鍵是李過。
雖然認識李過的時間不算很長,可是楊守文卻覺得,他和李過之間,已非常親密。
好煩好煩!
楊守文翻了個身,不過是個小小子,我牽掛他作甚?
翻來覆去的,一直到天將大亮才睡著。
只是沒睡得多久,就聽到邦邦邦一陣敲門聲,緊跟著從外面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楊守文,起來啦。”
“誰啊!”
起床氣頗重的楊守文,迷迷糊糊走下床,打開了房門。
“過兒,你怎么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某個人是不是要不告而別?”
李過也不管楊守文衣衫不整,氣呼呼一把將他推開,闖進了楊守文的臥室。不過,楊守文卻覺得,李過是故意如此。他在闖進屋里后,掃視一周,露出滿意笑容。
“什么不告而別?”
“你不是要去蘇州嗎?”
“你怎么知道?”
楊守文驀地一下子清醒過來,瞪著李過。
“瞪我作甚,我父親是太堊子,我知道你去蘇州,又有何奇怪?”
“可是……”
“放心吧,這件事我父親只私下里與我知曉,沒有告訴任何人,你不必擔心走漏風聲。”
我怎能不擔心!
這還沒有出發呢,我要去蘇州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這太堊子府未免像個漏斗,萬一被人知道,豈不是打草驚蛇?不過,看李過那一副嬌憨的模樣,楊守文又不好把話說明。只是這心里面覺得,李家人辦事太不勞靠。
說好了是密旨,結果你太堊子就走漏了風聲。
只希望,你只告訴了李過。
“過兒,我和你說,此事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
“嗯?”
楊守文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在李過那雙清澈明眸的注視下,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放心吧,我誰都沒說。”
李過說著話,顯得有些低落。
“怎么了?”
“你走了,以后誰陪我玩耍?”
“呵呵,你害怕沒人陪你玩嗎?這洛陽城里,只怕有人排著隊想要和你結交呢。”
“誰稀罕。”
李過坐在榻上,兩只腳輕輕搖晃,低著頭,半晌后輕聲道:“楊青之,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等我說出來之后,你不許生氣,不許怪我,好嗎?”
楊守文一愣,笑著在他身邊坐下。
“你說吧,我不會生氣。”
“我騙你,你也不生氣嗎?”
“你騙我,肯定也是為我好。既然是為我好,我為什么生氣?”
“真的?”
“當然是真的!”
聽到楊守文這么說,李過一下子變得高興起來。
他猶豫許久,低聲道:“其實,我是……”
就在這時候,樓下傳來了楊存忠的聲音,“阿郎,外面有一個叫呂程志的人求見。”
“啊?”
楊守文連忙站起來,走到門外,在樓梯口道:“他有沒有說找我什么事情?”
“沒說,只是看他樣子,似乎是有求阿郎。”
“好,你幫我告訴他,我馬上過去……對了,我要洗漱,讓米娘準備一下。”
“喏!”
看起來,呂程志想通了!
楊守文的心情,頓時大好。
他正有些擔心,自己去蘇州,身邊少了個出謀劃策之人。
如果呂程志愿意投效的話,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缺。想到這里,他忍不住興奮的揮舞了一下拳頭。
“過兒,你剛才說什么?”
李過這時候,張著嘴巴,片刻后起身,氣沖沖走到了楊守文的身邊,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下。
“你干什么!”
“沒干什么,就是想踩你。”
“你……”
“好啦,知道你很忙,我不擾你了……不過你要記得,不許生我氣,聽到沒有。”
“我生你什么氣啊。”
“哼!”
李過沒有理他,噔噔噔走下樓。
“我走了,待會兒我讓小高給你送些物品過來……那什么,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喂!”
楊守文忙走到樓梯口,只是李過已經跑了出去。
他只好有回到屋中,趴著窗戶,沖著李過大叫一聲:“過兒!”
“什么事。”
李過在樓下停下腳步,轉身仰頭向楊守文看過來。
楊守文張了張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心里面有一種舍不得的感覺,他猶豫許久,突然笑道:“等我回來,記得帶我去游玩。神都好多地方,我還沒去過。”
李過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那你也要多小心。”
“我知道。”
“那我走了。”
李過說完,轉身離去。
不過,他走幾步,便回頭看看,見楊守文還在窗口,臉上的笑容更濃。
目送李過的背影消失在門廡后,楊守文這才收回了目光,在屋中徘徊片刻后,突然間‘啊’的大叫一聲。
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他反復嘮叨,然后長出一口氣。
沒錯,我是直男,我一定是直男……特么的那是兄弟情,我怎么可能對兄弟動心思。
楊守文說完,卻頹然坐在了榻上。
不過,這種感覺真的是……
他說不清楚,他對李過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當初幼娘陪伴在他身邊的感覺一樣。
可幼娘是個女孩子啊!
楊守文一想到這里,頓感人生晦暗。
老子大好青年,穿越到了唐朝,怎么開始朝彎的發展了?不正常,這一點都不正常。
想到這里,他再次大叫一聲,便趴在了床上。
米娘送來把洗漱的物品準備好,楊守文一臉晦暗之色從樓上下來,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洗漱完畢,他來到了前院。
呂程志已經等了很久,但是卻沒有流露出半點不耐煩的意思。
被妻子趙氏開導一番之后,呂程志想明白了。
自己的心態不對,總是端著以前在昌平時候的架子。特別是在楊守文面前時,難免會把他和當初昌平縣虎谷山下的那個楊阿癡重合起來。殊不知,楊守文已名動兩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