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那個神秀。
那個作出‘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和六祖慧能爭奪五祖弘忍法衣的神秀和尚。
神秀和尚,本姓李,汴州人氏。
少年時博覽群書,隋末出家為僧,后拜弘忍為師。
不過,根據楊守文的了解,這個時候的神秀已有94歲高齡,而且民間也沒有關于他迫害、追殺六祖慧能的傳說。根據《中岳沙門釋法如禪師行狀》記載,神秀是弘忍正統傳人。而后世六組壇經所記載的弘忍傳慧能法衣的故事,很可能是慧能的土地神會和尚,為和禪宗北宗爭奪皇室供養,所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話。
禪宗的南北之爭,最終已南宗取勝,于是慧能成就了六祖的地位,而神秀則變成了反面角色。
佛教三藏十二部大小乘經教,歸納起來有兩條修行之路,一曰頓悟,二曰漸修。
頓悟何其難?
六祖慧能便是其中代表,他也曾說過:我此法門,乃接引上上根人。
這就好像后世修仙小說里的靈根,天靈根是上等資質。
但是頓悟的修行,哪怕是天靈根都未必能成,比天靈根更牛逼的存在才可以修行。
所以,這種修行也就只適應于極少數人而已。
神秀和尚所代表的是漸修法門,起源于四祖道信,完成于五祖弘忍,俗稱‘念佛禪’。其修行的根本就在于,把不立文字的禪宗法門,通過佛經文字進行推廣,讓所有有心求佛的人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不問資質,不問佛性,只要你有心求佛。
歷史上,這就是代表北宗禪學的‘漸修’法門。
所以,從佛學上而言,真正的禪宗東山法門傳人是神秀,而非慧能。
慧能的修行法門,其實屬于佛陀嫡傳‘以心印心,不立文字’的宗法。其已經脫離了如來的經教,還原禪宗本色。南頓北漸,孰高孰低很難說明白。如果從救苦救難的方面來說,漸修更適合與廣大百姓。只是后來慧能所代表的頓悟宗法取得了勝利,最終使得禪宗佛法越來越限制于少數人,而大多數人無法碰觸。
楊守文一開始聽說,讓他拜神秀和尚為師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情愿。
原因無他,后世對神秀和尚的妖魔化,實在是太厲害了……不過在經過玄碩法師的解釋之后,他倒是認為,神秀和尚的法門比那勞什子頓悟法門更好。他也不是什么有‘佛性’的人,所以像神秀和尚所代表漸修法門,似乎對他更加適合。
神秀和尚如今尚在報恩寺編撰《文殊般若經》,所以暫時無法前來神都。
不過,他顯然對楊守文很有興趣,得知玄碩推薦他為楊守文的師父之后,他立刻命他的弟子,也就是如今在嵩山少林寺為住持法師的普寂法師送來了度牒,以及神秀和尚親自翻譯并編撰的《楞伽經》。神秀和尚還傳了口信:東山法門根本,盡在《楞伽經》和《文殊般若經》兩部經教之中。其中,文殊般若經他正在修訂,而楞伽經則是經由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修訂,已經完整無誤,是東山法門的根本經。
楊守文既然要拜神秀為師,就必須熟讀楞伽經。
待神秀把文殊般若經修訂完畢之后,會親自前來神都洛陽,向楊守文傳授佛法。
在這個時期,慧能法師的頓悟宗法并非這個時代的主流。
甚至慧能法師在后世雖然號稱六祖,可是在武則天時期乃至玄宗時期,并不被人認可。
在常人看來,慧能只是一個不識字的南方獠子,到東山不過幾年,干的是廚房打雜的事情,雖搶走了佛陀衣缽,卻算不得正宗。而神秀法師不同,他精通儒道大義,飽學老莊玄學。弘忍法師生前就感嘆說:東山之法,盡在秀矣。這個秀,就是神秀。
楊守文感覺壓力山大……
這兩天,他每天都會誦讀兩頁經文。
但也許他是真沒有佛,每次讀不得幾句,就會昏昏欲睡。
不過,內心里對神秀頗為敬重。所以對明秀整日里找借口,打牙祭,也頗為鄙視。
明秀卻毫不在意,冷笑一聲道:“說的你好像每次都少吃了似地。”
“呸,貧僧是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
還有,以后不要叫我的表字……貧僧現在是出家人,神秀師父賜我法號釋召機……
呸呸呸,神秀師父給貧僧這法號實在是難聽死了。”
對于楊守文那穿越者的心態,明秀全然不懂。
他撇撇嘴道:“召機這名字甚好,實在不明白,你為何如此不滿。”
特么的,日后史書中留下這樣的文字:楊守文,自青之,幽州昌平人。圣歷二年從神秀和尚,法號召機?
那些聯想豐富的后世人,不知道要編成怎樣的段子。
只是楊守文不好和明秀說的太清楚,所以只哼了一聲,沒有再和他辯論下去……
“對了,我剛才回來的時候,遇到太微宮的人。
一清道長今日被罰背誦道德經,故而不能出門。我聽那宮里的道士說,桓道彥真人快被一清氣瘋了。一部道德經,不過五千字,背了三個月還是沒能夠背下來。”
一清,便是李裹兒的道號,又名玄機道人。
楊守文聽了,頓時哈哈大笑。
李裹兒本就是那種兔脫的性子,你讓她嘻嘻哈哈,舞刀弄槍沒關系,讓她背書,可真是難為了她。想想也是,入道三個月,結果連一部根本經都背不下來。身為李裹兒的師父,也著實是顏面無光。這一下,裹兒的日子要難過了,估計要老實幾天。
一旁,高力士已經把那兩只兔子收拾妥當。
他在草廬前的空地上點起了篝火,熟練地把兔子穿好,家在了篝火上。
那處理下來的內臟,則丟給了稀有四兄弟。
明秀從草廬里拎了一壇子鹿門春出來,在篝火邊上坐下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雖說出家清苦,但也還算自在。”
楊守文也走上前,諷刺道:“你一個神棍,卻變成了酒肉和尚。
也不知道你家那些老大人們怎么想的……換做是我,一定把你抓回去,痛揍一頓。”
“你懂個屁!”
明秀爆了一句粗口,而后惡狠狠灌了一口酒。
“老大人們如今得了泉州市舶副使的職務,那還會在意我是道士,還是和尚?
倒是如果被姑姑知道,恐怕是少不得一頓胖揍。
青之……不對,召機法師,我這次出家可全是因為你,到時候你可要為我求情才是。”
楊守文曬然道:“我幫你求情?那也要有用才成。”
“成的,一定沒問題。
就憑你那一口大蟾氣,相信姑姑也會手下留情。”
“對了,你還沒和我說過,這大蟾氣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別管了,到時候自然明白。”
楊守文看了明秀兩眼,只是見他神色自若,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這時候,那兔子被烤的表皮焦黃,滋滋冒油。
一股濃濃的肉香在峪谷中彌漫,原本棲息在枝頭的大玉,也飛落下來,站在楊守文的肩膀上。
“小高,你這手烤肉的功夫可越來越厲害了,將來回到宮中,肯定不愁差事。”
高力士聞聽,頓時咧嘴笑了。
這峪谷里,楊守文還好一些,明秀卻是個老饕。
再加上一個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李裹兒,這每天的飲食,著實讓他頭痛了很久。
不過也好,練成一手烹飪的好本事。
高力士正想要說笑兩句,卻忽聽得稀有四兄弟一陣狂吠。
它們沖著谷口吠叫,露出警惕之色。大玉而撲啦啦沖天而起,在山谷上空盤旋。
緊跟著,一陣馬蹄聲傳來。
有人在峪谷外高聲喊叫道:“這里是桃花峪嗎?二哥在不在?我是蓋嘉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