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呢!
在蓋嘉運說完了情況之后,楊守文第一反應就是去西域。
不過隨著明秀的提醒,他又閉上了嘴巴。他現在是太堊子的替身和尚,是戴罪之身。圣人親口下旨,讓他在桃花峪出家三載,甚至這三年之間,不能進入洛陽城。
這也就等于說,武則天把他給圈禁了!
如此一來,他想走出洛州都麻煩,更不要說去西域了……
楊守文頓感頭疼,心里好生糾結。
他現在有名了,可是卻依舊不算自在。甚至比之當初在昌平,受到的拘束要更多。
武則天待他不錯!
他惹了那么多的麻煩,甚至打了李唐皇室的臉面,可是依舊悠閑自在的活著。
不但如此,武則天還升了老爹的職務,更委以重任。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讓楊守文不得不念著武則天的人情。才老實了幾個月,他若是再惹出是非的話,估計武則天絕對會立刻暴走,到時候老爹也會跟著倒霉的。
身份越高,名聲越大,欠的人情就越多。
楊守文情商不算很高,但是并非不知道好歹的人……
“二哥,那怎生是好?”
蓋嘉運聽說楊守文走不了,似乎有些急了。
倒是明秀在一旁看著,突然道:“蓋老三……我也叫你老三吧。要說起來,西域那邊你們家地頭更熟,人脈更廣。連你們也找不到阿布思吉達的蹤跡,青之去了恐怕也沒什么用處吧。亦或者說,你這次來是受別人所托,所以才想青之前往?”
對啊,我對西域一點也不了解,就算是過去,用處也未必比蓋老軍一家的大。
可是聽蓋嘉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能前往西域!
楊守文剛才是心系吉達的安危,所以并沒有考慮太多。如今明秀一句話,卻提醒了他,也讓他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目光微微一冷,他看著蓋嘉運,沒有說什么話。
蓋嘉運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低下了頭。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大兄真的失蹤了!”
蓋嘉運紅著臉,赧然道:“老爹他們也還在追查……這次想請二哥去西域,其實是大哥的主意。”
這小子還是當年的蓋嘉運,雖然沉穩了許多,卻還保持赤子之心。
楊守文不說話,他就慌了手腳。
蓋嘉行嗎?
楊守文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瘦削的青年身影。
蓋嘉行是蓋老軍的長子,也是蓋嘉運的哥哥。他讀書很多,之前在昌平的時候,就曾作為蓋老軍的幫手,為蓋老軍處理一些瑣事。在楊守文的印象里,蓋嘉行這個人有能力,但是心思很深。也正是這樣,楊守文當初和他走的并不是很近。
想到這里,楊守文嘆了口氣。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年底的時候,朝廷正是在庭州開設北庭都護府。”
“有這事?”
楊守文一愣,向明秀看去。
明秀則冷笑一聲,“你當時忙著和你家的裹兒膩歪,根本不關心外面的事情……沒錯,去年年底,也就是臘月初七,圣人有感西域局勢混亂,所以下旨在庭州開設北庭都護府,歸屬安西都護府所轄。”
楊守文聽罷,頓時老臉一紅。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哪有和小過膩歪。”
說完,他便不再理睬明秀,而是向蓋嘉運看去。
提起安西都護府,其實楊守文的概念也非常模糊。
它始建于貞觀十四年,管轄著后世的西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東部、阿富汗大部、伊朗東北部、土庫曼斯坦東半部,烏茲別克斯坦大部地區。
如此廣袤疆域,各民族混居,自然少不得各種沖突。
事實上,唐帝國在安西有無數敵人,而其中最大的敵人,莫過于那曾經與唐和親的吐蕃。
龍朔二年,吐蕃與唐爭奪安西四鎮,甚至一度陷落。
此后,雙方征戰不斷,其治所更經歷多次遷移。直到長壽元年,王孝杰收堊復安西四鎮,并且在龜茲開府,這安西都護府的府衙才算是穩固下來。可是,府衙穩固,并不代表沖突止息。吐蕃依舊不斷騷擾犯境,更有西邊大寔崛起,屢屢威脅安西的那些附屬國。如此一來,整個安西表面上雖然很平靜,可實際上卻是沖突不止。
蓋嘉運道:“去年底,朝廷下旨,開設北庭都護府,并且認命了北庭都護。”
“誰?”
“是郭虔瓘。”
明秀一邊開口道:此人是齊州歷城人,得狄公舉薦,被委任北庭都護。”
“你怎么知道?”
楊守文不禁感到疑惑,看著明秀問道。
“廢話,每十天太堊子府都會送來邸報,你難道不看嗎?”
“呃……”
楊守文立刻閉上了嘴巴,沒有再去和明秀爭辯。
看得出,李顯對他還是很關照的。
被圈禁之后,卻十分關注,并且經常派人送來朝廷的邸報。
這東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夠看到,李顯這樣做,培養楊守文的意圖也非常明顯。
只可惜,楊守文沒那個興趣。
他本身對朝堂上的爭斗一點參與的意思都沒有,所以對于那些邸報,更是從不關心。相反,他更喜歡翻看一些律令,以及唐代律法的發展和演變過程。從武德年間指定的《武德律》到后來唐太宗指定的《貞觀律》,以及由長孫無忌等人修訂的《永徽律疏》,也就是后世為眾人所熟悉的《唐律疏議》,他都翻閱過無數次。
特別是《永徽律疏》,可謂是總結了漢魏以來的立法和注律的經驗,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
如今武則天所推行的載初律,其實也就是在永徽律疏的基礎上做出的進一步發展。
明秀對此,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楊守文卻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還拜托了楊承烈、張說等人,為他搜集資料。
明秀見此,不禁苦笑搖頭。
“看樣子,太堊子的一番苦心是白搭了。”
他也不理楊守文一臉赧然,對蓋嘉運道:“老三,你接著說。”
蓋嘉運吞了口唾沫,輕聲道:“大哥聽說,信任的郭都督很喜歡二兄的詩詞文章,所以想借此機會,請二哥去一遭西域……因為,大哥有心爭取都護府主簿之職。”
就是讓我去給他站臺嘍?
說實話,如果蓋嘉行真需要他站臺的話,楊守文倒也不會拒絕。
當然這個前提是,武則天能放他走。就算武則天不放他走,他也可以寫一篇文章過去。不管怎樣,蓋老軍當年和老爹一起并肩作戰,一起抵御靜難軍的攻擊,也算是戰友。楊守文對蓋老軍印象不錯,蓋嘉行真要是找他幫忙,他一定會幫的。
可是現在……
蓋嘉行卻讓這一段友誼變了味道。
蓋嘉運見楊守文臉色不好,忙開口道:“二哥,其實我不贊成大哥的主意。”
“但是,老軍心動了?”
“這個……”
蓋嘉運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楊守文已經明白了狀況,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輕輕搖了搖頭。
這仕途功名,最容易改變一個人。
想當初,那個昌平縣拓落不羈的大團頭,才不過一年光景,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開始鉆營了,甚至學會了算計!
這樣的蓋老軍,楊守文不喜歡。
他更喜歡,也更懷念那個在昌平縣和他吃酒殺人,并肩作戰的堊江湖豪客。
“二哥,我真的不贊成……可是,可是……老爹如今已經變了,變得讓我有些陌生。”
蓋嘉運見楊守文不說話,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他眼圈微微發紅,聲音也哽咽起來,低聲道:“我和小娘都不贊成,可是卻勸不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