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才知道,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這個錯誤使得他不得不住在一家簡陋的客棧,并且是三個人記載一間好像悶罐一樣的房間里。
阿芒早在城外的時候,就把邀請卡送給了楊守文。
沒錯,就是那塊金餅!
金餅上有阿悉吉家特有的符號,也是三天后薄露五十大壽壽宴的邀請卡。如果楊守文在入城的時候,拿出這枚金餅,自然會有人招待,并領著他們三人前往客棧。
可惜,當時楊守文被阿芒那一擲千金的土豪氣給鎮住了。
試想誰沒事兒會那金餅當邀請卡?這特么不是土豪,普通人根本就辦不到……
壯吅漢在驗明了金餅之后,立刻解除了對楊守文的懷疑。
他狠狠瞪了那店伙計一眼,而后笑容可掬道:“法師,可要前去大清池嗎?”
楊守文想了想,搖頭道:“算了,這么晚了,貧僧實在不好意思再打攪別人。出家人在外,能有片瓦遮擋風雨足矣。明日天亮,貧僧師徒自行前往大清池就好。”
“法師果然是慈悲心腸……既然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說完,壯吅漢帶著人離開。
臨出門的時候,他還小心翼翼把房門關上。
屋外,安靜了許多。
大約過去了半個時辰,終于歸于平靜。
楊守文也有些乏了,便對楊十六和封常清笑道:“不管了,咱們休息……明日咱們換個好住處,今天便早點睡覺吧。我估計,后半夜不會再有人打攪,安心睡吧。”
楊十六沒有詢問之前楊守文在外面干了什么,帶著封常清去睡了。
而楊守文則坐在了窗前,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不自覺的,浮現出那黃發女人的模樣。
她看到自己的時候,似乎顯得并不陌生,好像認識他。
可是楊守文卻想不起來,他是什么時候見過這個女人。
對了,聲音!
楊守文覺得,那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可是,他卻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女人的聲音……
后半夜,一場雷雨忽至。
怪不得那么悶熱,原來是雷雨即將到來。
黎明時,碎葉河谷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一匹快馬,沿著碎葉河河灘向北飛馳。雨很大,天地仿佛被雨幕籠罩,烏云遮月。
銀蛇在厚厚的云層中舞動,不時間,有巨雷炸響,云層翻滾。
距離碎葉城北六十里,山勢起伏延綿。
這里是天山余脈,名喚羯丹山。
山口處,有一隊人馬在狂風暴雨中靜立。
這些人,清一色白馬黑衫,面罩黑紗。除了偶然間傳來戰馬的響鼻聲,所有人都穩坐馬上,安靜如一群木刻石雕一般。
咔嚓!
一道閃電在空中掠過,照亮了山口外的大道。
從遠處,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隊隨即騷動起冇來。馬上的騎士,紛紛發出一連串的呼號,縱馬迎上去。他們與快馬匯合之后,馬上的騎士一擺手,便蜂擁退入山中。
沿著山路疾馳,大約有十里左右,便可以看到一個峪谷。
為首的騎士勒住了馬,縱身躍下。
從峪谷中飛奔出十幾個人,看到那騎士之后,忙迎上前來。
只是為首的騎士并未與他們交談,而是揮了揮手,便領著眾人走進了空曠峪谷中。
峪谷里,有數百匹戰馬。
巖壁上還有無數洞窟。這些人快步走進一個山洞,就見這空蕩蕩的山洞里,點燃著十數堆篝火,把山洞照的通明。
那為首的騎士,赫然是一個女人。
一頭辮發披散肩頭,濕噠噠的,還滴著雨水。
渾身上下都已經被雨水打濕,勾勒出一幅有人的線條來。
她渾然不在意這山洞里還有旁人,徑自把身上破爛的衣服脫下來,赤膊露出身上也已經濕透了的紅肚兜。
這時候,幾個女人手持白布上前搭起了一道帷幕。
女人在帷幕后換上一身干爽的衣服,一邊擦著頭上的雨水,一邊邁步走到山洞中吅央。
“阿勒皮,死了!”
山洞里,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女人站在山洞中吅央,目光炯炯,環視洞內眾人。
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人心。
她沉聲道:“十天前,我們劫殺魯奴兒,卻被人走漏了風聲,以至于我們失去了目標不說,還險些被大唐官軍絞殺;五天前,我們的盟友阿勒皮被薄露絞殺,滿門盡沒。
我現在懷疑,我們的隊伍里出現了叛徒。
正是因為叛徒,使得我們屢次失敗,更痛失盟友。
問題是,知道阿勒皮是我們盟友的人并不多……我想知道,究竟是誰背叛了我們?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們從呼羅珊淘來安西,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殺回去。可現在,有人卻背叛了我們,背叛了庫思老家族。我要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站在最前排的十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視無語。
“末底改,你說。”
女人突然點了一個名字。
剎那間,一雙雙目光,落在了一個魁梧壯吅漢的身上。
那壯吅漢身高大約在190公分左右,體型龐大,黃發深目碧眼,臉上有非常茂盛的須發。
他慢慢抬起頭,一雙深邃的目光,迎著女人看去。
良久,他突然道:“庫思老的榮耀,早在五十年前已經不復存在。
當伊嗣埃在梅爾夫被一個磨坊工人殺死的那一刻起,庫思老已經沒有了榮耀。這些年來,我們跟隨著你父女,在安西流浪,打家劫舍,做起了馬賊,這便是庫思老的榮耀嗎?
阿德首領死后,我們甚至遠離了烏滸河,距離我們的家鄉越來越遠,這難道是我們當初想要的結果?米娜,你是一個好姑娘,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黃胡子首領。”
山洞里,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大。
而米娜則目光灼灼,看著末底改,良久后發出一聲輕嘆。
“末底改,你要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子民。”
“子民?”
末底改突然大笑,他上前一步,厲聲道:“哪有什么子民?我們現在就是一群馬賊。
可是,我們卻要過著艱苦的生活。
我們拼著性命劫來的財富,卻要變成糧食,送給呼羅珊那些個賤民們果腹。開什么玩笑,難道我們要依靠那些賤民復國嗎?過著顛簸流離的生活,卻看不到一點的希望。當年阿德首領騙我們說,終有一天我們會返回呼羅珊,可現在呢?
弟兄們,米倫家族已經派人和我們聯絡。
他們愿意接受我們,希望我們能夠回去,與他們并肩作戰。”
“末底改,你住嘴!”
米娜突然間爆發了,指著末底改道:“當年正是米倫家族背叛了我們,他們不過是倭馬亞的走狗,正是他們,殺了我的祖父。你難道忘了,如果不是他們,我們怎么會落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又怎可能離開我們的家鄉……
我們的日子是清苦,但是我們卻養育著近十萬呼羅珊人。
只要時機成熟,我們可以返回呼羅珊,到那時候,整個呼羅珊的子民都將隨我們一同戰斗。”
“戰斗?”
末冇底改大聲道:“我們怎么戰斗?
大唐人固守疆域,甚至不愿意走出安西。一個老女人所統治的帝國,如何能夠與大寔人抗衡。薩曼首領,有著當年七大黃金家族之一的米倫血脈,他愿意領導我們,過上富裕安寧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整日里顛簸流離,朝不保夕。
米娜,聽我的話,隨我一起離開這該死的安西吧。
我們回家,那里有我們的族人。在那里,我們可以很快樂,而不是天天在打打殺殺。”
議論聲,越來越大。
更有不少人被末底改這番言語說動,開始悄悄向他靠攏。
“如果我不同意呢?”
米娜見此情形,露出一抹哀色。
她看著末底改,沉聲道:“如果我不同意,不同意歸附薩曼,你是不是想殺了我呢?
就像……之前你出賣了阿勒皮,出賣了米爾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