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了解了紅忽魯奴兒的來歷之后,楊守文就覺得,薄露這場壽宴有一點古怪。
按道理說,剛滅了阿勒皮滿門,他應該投入更多精力收整阿勒皮家族的勢力才對。可是,薄露卻急火火的開辦壽宴,感覺著似乎有點不太符合常理。而紅忽魯奴兒的突然返回,還有娑葛的駕臨,讓楊守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要發生什么事情。所以,今天就算是薄露不留他,他也會想一個借口,留下來觀察。
他要弄清楚,這薄露究竟想要做什么!
薄露為楊守文安排的靜室,是一個帳篷。
考慮到楊守文出家人的身份,所以這帳篷的位置有些偏僻。
帳篷里,一應家具齊全,還拜訪了酒水瓜果供客人食用,也顯示出了薄露的用心。
“長老,請在此間休息,待酒宴開啟時,自會有人前來邀請。”
“如此,多謝施主。”
楊守文送走了家奴,在帳篷里坐下。
外面,很安靜。
楊守文閉目養神,運轉大蟾氣。
方才以金蟾引導術融入梵音,令他感到有些吃力。
但如果不用這種方法,楊守文很清楚,憑他那點佛學的造詣,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
時間,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流逝……
差不多到帳篷里的光線已經變得昏暗時,他被一陣輕弱的腳步聲驚醒。
楊守文睜開眼,就見帳篷門簾一挑,從外面走進一個女人。
“長老,酒宴已經開始,請長老隨我來。”
“啊……有勞女施主帶路。”
那女人,正是紅忽魯奴兒。
楊守文沒想到,會是她來迎接自己,不禁有些吃驚。
“怎么,長老很吃驚?”
“哦,是有一些。”
魯奴兒展顏而笑,柔聲道:“長老佛法精深,令魯奴兒獲益匪淺。
本來,我外公讓其他人前來迎接,可魯奴兒卻覺得,還是應該親自前來才是。算起來,魯奴兒和長老也是有緣。玉門關兩度相遇,而后又在這碎葉城里重逢。”
說著話,她挑起了簾子。
楊守文覺得魯奴兒有些古怪,但又說不清楚是什么。
于是,便隨著魯奴兒走出了帳篷,一邊走一邊道:“佛曰前緣相生,也因;現相助成,緣也。”
“是嗎,長老也這么想?”
“哦……是吧。”
楊守文感覺著,有點不對勁了。
魯奴兒說話的口氣,好像,好像有點怪異。
“對了,長老這次西行,到底想要求什么法呢?”
“這個……甚深般若,一行三昧,念佛者誰!貧僧求得是心安之法。”
“難道,長老心里不安?”
“阿彌陀佛,三千紅塵,誰人敢言心安?”
魯奴兒愣了一下,若有所思,輕輕點頭。
“長老言之有理,人活在世上,難免許多欲望,誰又能真個算得心安呢?”
“聽女施主言冇,似乎有諸多煩惱?”
“煩惱倒也算不上,只是……”魯奴兒突然話鋒一轉,輕聲道:“長老,這碎葉河谷風光可好?”
“甚美,可謂塞外江吅南。”
“比之東土如何?”
“嗯,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若小女子請長老留下,在這碎葉河谷弘揚佛法,不知長老愿意嗎?”
楊守文腳步一頓,詫異看著魯奴兒。
他這才發現,此刻的紅忽魯奴兒似乎是經過了刻意的打扮。她抹了腮紅,還描了眉,更換上了一身新衣服,看上去若出水芙蓉,透著一股子清麗動人的風采。
見楊守文向她看來,紅忽魯奴兒的臉有些發燙。
她甚至不敢和楊守文的目光相觸,低著頭,一只手輕輕纏繞發辮。
“阿彌陀佛!”
楊守文到這時候,如果再不明白魯奴兒的心思,那可真就是不解風情的魯男子了。
可問題是……
他正要開口,忽聽得遠處有人喊道:“魯奴兒,你怎在這里,我找了你很久。”
一個青年快步走來,在魯奴兒的身邊停下來。
他旋即向楊守文看過來,那目光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敵意。
“原來是召機長老。”
楊守文認出了來人,正是魯奴兒的未婚夫,烏質勒之子娑葛。
下午誦經時,他就在魯奴兒的身邊,并且言談舉止中,莫不以魯奴兒的夫婿自居。
這娑葛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生的魁梧壯碩,想要吅英武。
嗯,如果以胡人的眼光來看,他算得上美男子。身材很高,比楊守文還要高一些,深目黑瞳,皮膚白皙。一雙濃眉,平添了幾分威武之氣。而那高挺的鼻梁,則盡顯吅英氣。
楊守文容貌不差,但相比之下,似乎比娑葛少了幾分剛猛和威武,多了幾分書卷氣。
他感受到了娑葛的敵意,也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
當下,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與娑葛見禮。
而后他對魯奴兒道:“女施主,既然娑葛施主有事找你,那貧僧就不打攪了……告辭。”
正愁著該怎么拒絕魯奴兒,見此情況,楊守文也就借機準備離開。
可沒想到,那娑葛卻不愿放過楊守文。
亦或者說,他想要在魯奴兒面前展示一下,于是開口道:“聽魯奴兒說,長老身手很高明。我從小學習吅騎射,對拳腳也頗為精通。不如咱們比試一下,你看如何?”
說著話,他橫跨一步,便橫在了楊守文和魯奴兒之間。
“娑葛,你干什么?”魯奴兒頓時大怒,厲聲呵斥。
楊守文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笑道:“貧僧不過是會寫粗鄙的拳腳,如何能比得上娑葛施主?比試一事,就算了吧。貧僧是出家人,實在不好動手,免得佛祖怪罪。
好了,貧僧還要去為薄露施主祝壽,就先告辭了。”
說完,楊守文手持九環錫杖,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了娑葛張狂的聲音,“膽小鬼,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中原人只會耍嘴皮子,一點真本事都沒有。”
我忍!
楊守文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徑自離去。
魯奴兒則怒視娑葛,沉聲道:“娑葛,你這是什么意思?”
“魯奴兒,你要弄清楚,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從正午到現在,你連個好臉色都沒有給我,反而對那個中原來的和尚擠眉弄眼。”
“誰擠眉弄眼了?你能不能讀讀書,省的亂說話。”
“讀書?”娑葛張狂大笑道:“我阿爹不識字,卻盤踞俱蘭城,在這碎葉河谷,誰人可比?我也不識字,可是死在我手里識字的中原人卻有無數,讀書有什么用?”
魯奴兒聞聽,氣得臉通紅。
“算了,我懶得和你說。”
“慢著,你把話說清楚一些,什么叫做懶得和我說?難道和那個唐國和尚便有話說嗎?”
魯奴兒的面頰抽搐了一下,看了娑葛一眼,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至少,那唐國來的長老不會似你這般粗魯。”
說完,魯奴兒轉身離去。
娑葛追了兩步,便停下來。
他看著魯奴兒的背影,片刻后又突然轉身,看向楊守文離去的方向。
唐國和尚,你給我等著!
阿嚏!
楊守文用力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薄露的壽宴,沿用了阿悉吉部落,亦冇或者說是草原民族最為古老的宴會模式。
在廣場上,點燃起十幾個高約有三米的巨型篝火。
火光熊熊,照亮了夜空。
而廣場周圍,則零零散散搭起了百余座帳篷。
每一個帳篷前,也有篝火點燃。
身穿屁股,赤膊的壯漢把牛羊擺放在篝火上燒烤,肉香彌漫在空中。
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帳篷。
薄露端坐在正中央,兩邊則有十幾個前來祝賀的客人。
能坐在這個帳篷里的人,都是碎葉河谷有頭有臉的人物……而楊守文也被安排在了這里。
當然了,他的位置比較靠后,在最外面。
但能夠坐在這里,也是一種榮耀,表明了薄露對他的重視。
廣場上,歌舞聲此起彼伏。
楊守文手捻佛珠,把九環錫杖擺在一旁,默默觀察著阿悉吉薄露的一舉一動……
作者感言:庚新:今兒只有一更了,實在抱歉,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