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廳里的燈光先后熄滅,影廳里光線眨眼之間就變得一片黑暗,隨著燈光的熄滅,所有人都知道電影即將開始了,于是,黑暗的影廳里聲音迅速小下來,只剩下零星的幾點私語聲音。
當影廳后方一束五顏六色的光射到前方的大熒幕上,影廳里幾近寂靜無聲,幾乎所有人都不再發出聲音,只剩下放映機運轉的輕微聲響。
熒幕上最先呈現的圖案,是一尊巨大的印璽落下,“砰”一聲悶響,印璽印下一個圖案之后,又迅速飛走了,留下的那個圖案是鮮紅色的“大明”兩個字。
在大明正式上映的每一部電影都要經過傳媒總署的審查,通過審查的電影,在電影片頭都會有這樣一個印璽圖案。
莊重大氣。
傳媒總署審核的圖案之后,便是狂徒電影集團的標志了。
一片疾風驟雨似的馬蹄聲由弱到強,連綿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似有一匹狂奔的野馬正在向影廳里所有人奔襲而來。
這個片頭聲一起,影廳里就發出一陣略顯興奮期待的騷”動”,這個片頭在座的所有人都不陌生,趙硯也是,聽見這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次的片頭聲音,趙硯自己心里也微微興奮起來。
一匹馬鬃飛揚、黑衣如墨、頭戴一頂斗笠的劍客縱馬狂奔出現在熒幕上,直奔熒幕上那座一片荒蕪的山梁,眼看著這名策馬的劍客就要沖上山梁粱脊的時候,一聲利刃出鞘聲嗆然響起,伴隨著一聲苦鴉鳴叫似的聲音,山脊后面一道血紅色的身影飛躍而起,寒光四射的長刀雙手握持當頭劈向馬背上的劍客。
劍客警覺仰臉,寶劍出鞘,身影同樣飛騰而起,刀劍錚然交擊。
畫面定格。四個血淋淋的大字從刀劍交擊處飛出,迅速放大——狂徒電影。
曾經的顧匡圖時代,這四個,這個片頭每次出現在大熒幕上,都代表著又一部經典之作的誕生。
顧匡圖對旗下電影的態度非常嚴苛,在顧匡圖時代,山城電影就是經典武俠的代名詞,每年都有傳聞山城電影又有一兩部沒有通過顧匡圖審查的電影被放進片庫。
而那些電影已經拍好,制作完成,只要上映。多少能賺回一筆票房,但顧匡圖就是那么固執,凡是最后制作完成的電影通不過他的終審,就不允許上映,這讓狂徒電影上上下下對每一部投拍的電影都精益求精。
這個傳統,在顧名山接掌狂徒電影之后就被廢除了,顧名山沒有顧匡圖的格局,也可能是他接掌狂徒集團之后,集團的形勢下跌的厲害。他不得不妥協,總之,在他上任之后,不僅再沒有一部狂徒集團的電影不上映。就連曾經被顧匡圖封存片庫,未曾上映的那些電影也先后登上大熒幕。
而今,狂徒電影已經不再是經典之作的代名詞,但觀眾們每次在影院里看到狂徒電影的標志。還是感到一陣激動和期待。
這是大家共同的記憶,狂徒電影多年來給大家留下的一種本能。
電影開始的很快,荒涼一片的山坡上。一座小小的墳塋出現在大熒幕上,這座墳塋很舊,寒風中,墳塋上的枯草微微擺動,墳塋前面插著一根剖開的原木,在剖開的截面上,黑色的墨跡顯示這是一塊墓碑——原木剖開做成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歪歪扭扭,已經斑駁模糊,隱隱只能辨出幾個字。
——先考丁……墓。
先考,是先父的意思,有一個成語叫“如喪考妣”,“考妣”指的就是父母,“考”為父,“妣”為母,“如喪考妣”就是指好像死了父母,用以形容一個人沮喪到極點。
墳塋前一個頭扎白巾的青年正在沉默地燒紙錢,青年低著頭,暫時看不到臉,只有一個背影,從背影上看,他身形高大,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很舊,明明是黑衣,但已經洗的發白。
這低頭沉默燒紙錢的青年身邊插著一柄劍,一柄劍柄已經被磨得變細變光的鐵劍,劍鞘同樣樸實無華,也已經褪色,露出木紋。
微風吹動青年的衣角和略顯凌亂的發絲,微風聲通過影廳的音響放大傳到整個影廳里。
熒幕右邊豎著無聲地出現這部電影的一些基本信息。
出品人:顧名山
導演:林浮生
編劇:石見
(本故事根據石見原著小說《圓月彎刀》改編而來)
領銜主演:林策、裘龍、顧青禾、喻綺蘿
主演:蔡小明、靳榮恩、暴飛、汪壽亭、蘭小蝶、孟磊
《圓月彎刀》就這樣開始了,在開頭壓抑蕭瑟的畫面中,伴著嗚嗚的寒風聲音漸漸開始。
當全部字幕信息結束,熒幕上黑衣青年也終于微微抬頭,平視著眼前的墓碑。
影廳里微微發出輕輕的訝異聲音,因為很多人發現這個疑似男主角的黑衣青年雖然形容落魄、皮膚黝黑,但卻極有男性魅力。
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目似朗星,正是古典劍客的形象。
影廳里一些有關注過這部電影信息的人,已經認出此人正是林浮生的族弟林策。
大家訝異的便是林策的古裝造型居然如此驚艷,沒有浮華,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一個影壇新人。
抬頭平視墓碑的黑衣青年仍然沒有開口說話,但熒幕上的畫面卻漸漸變成他的回憶畫面,畫面呈黑白色。
黑白的畫面中,是一位枯槁蒼老的老人臨死前嘶啞的遺言。
“兒子!爹沒用……爹一輩子被人看不起,一輩子不能出人頭地,就算今天死了,那個賤人……所有人都不會知道我丁允死了,甚至沒幾個人知道這個世上曾經有過丁允這個人……爹死不瞑目啊!你要爭氣!你一定要出人頭地啊孩子!要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我丁某人不是那么沒用……我……我丁某人有……有一個出人頭地的兒子!我丁某人的兒子不……不也是窩囊廢!!!”
“爹!爹!爹你怎么了?爹不要死啊爹!爹!爹!!”
回憶的畫面中,一個衣衫單薄的小男孩哭著喊著搖著老人的手,父子倆在一間墻壁開裂、屋頂漏風的房子里,聽著老人臨死前近乎癲狂的嘶喊。嘶喊聲中的不甘與痛苦。
聽著小男孩凄涼無助的哭聲、捉襟見肘的單薄衣裳,影廳里所有人都感到心里沉沉的,有些心軟的女人更是已經眼中泛淚。
回憶的畫面結束,大熒幕重新出現黑衣青年黝黑卻有型的面容。
和回憶畫面中的小男孩相比,黑衣青年明顯已經成熟沉穩許多,目光穩定,神情淡漠。
他終于說話了:“爹!十三年來,孩兒沒有一日偷懶,十三年,每天練劍7個時辰。磨穿了手掌、也磨穿了腳底,今天孩兒就出去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完成你的遺愿……”
林策飾演的丁鵬淡漠地跟父親的墓碑說著這些話,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但聽在觀眾耳中,卻能想象他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十三年,每天練劍7個時辰,也就是14個小時,沒有一日間斷。磨穿了手掌,也磨穿了腳底。
這是多么艱苦的生活?
多么驚人的毅力?
只是一個簡單的開頭,就讓影廳里所有人都對丁鵬這個男主角產生了極大的認同和同情。
同時,期待他一鳴驚人的希望也濃了起來。
人人都希望這個世界天道酬勤。
如果一個人十三年時間都那么刻苦的去做某一件事。再心性涼薄的人都希望這個人會成功,否則這個世界就太讓人絕望了。
一個人努力到這種程度都還不能成功,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希望?
接下來的畫面讓觀眾更加同情他了。
單薄、洗的發白的衣裳,露著一只腳趾頭的破布鞋。還是那間墻壁開裂、屋頂漏風漏光的破屋子,簡單的灰布包袱里只有一套同樣破舊的單衣,兩三顆豆粒大的碎銀和十幾枚小小的銅錢。
還有那把舊得離譜的劍。
就這樣。他上路了。
沒有馬,更沒有馬車,全憑雙腳走出荒涼得只有這一棟破屋的山洼,走著走著,一只不知道什么鳥從他頭頂飛過,一泡希希的鳥屎落在他肩上。
這一段劇情的熒幕畫面非常單調,單調到莽莽荒山中,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白天在走,晚上不是露宿在溪流邊,就是露宿在樹根旁,餓了不是找野果果腹,就是下河捉魚。
晝夜交替不知幾次,他的視野中,終于出現一座小鎮。
小鎮上人來人往,挺熱鬧的,不時還有年輕女子的身影,孤身一人、風塵仆仆的丁鵬來到這里,從進小鎮開始,就無時無刻有異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鎮上的行人,也有鎮兩邊店鋪里的老板和伙計,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看一個野人。
迎面走來兩個相貌平平的女子,一看見他就像看見野獸似的嚇到路邊,還皺著眉頭在鼻前扇手,似乎要把丁鵬身上傳過來的臭氣扇走。
丁鵬微微低下頭,有些窘迫地繼續往前走,走到一間酒樓門前的時候,他微微駐足,鼻子微微動了動,似嗅到什么氣味。
轉過臉望進酒樓大堂,里面是觥籌交錯,一片熱鬧的進食景象。
正在這時,丁鵬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他下意識地捂住肚子。
店門前的小二熱情地招呼:“客官!要不要進食?本店有好酒好菜啊!”
“不了!”
丁鵬微微搖頭,低著頭腳步匆匆地繼續往前走。
走到不遠處,路邊有一個燒餅攤,丁鵬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低聲問:“老板!燒餅怎么賣?”
正好此時,一群策馬狂奔的江湖豪客從他來的方向縱馬狂奔過來,一匹馬差點撞到丁鵬,丁鵬匆忙閃開,已經一沖而過的馬背上那粗豪的漢子回頭怒罵一句:“想死嗎?走路沒長眼睛啊?”
不等丁鵬出聲,那七八個江湖豪客已經遠去了。
賣燒餅的老伯看了丁鵬一眼,報出價格,丁鵬從腰間扣出幾枚銅錢買了一塊薄薄的燒餅。
買了一塊燒餅的丁鵬沒有在小鎮上落宿,穿鎮而過,繼續向前趕路。
小鎮已經遠遠被拋在身后,丁鵬依然形單影只地趕路,四下荒涼一片,日光漸暗,夕陽西下的時候,一支押鏢的隊伍從丁鵬身旁經過,丁鵬看了兩眼,就沒有再理會。
鏢旗上寫著四個紅字——信義鏢局。
押鏢的隊伍有十幾個人,八名騎馬的鏢師,幾個穿著勁裝拿著刀劍坐在馬車外面的,押運的商隊有五六輛馬車,幾匹馱馬。
也不知道押的是什么貨物,鏢隊經過丁鵬身旁的時候,有人淡淡地瞥他一眼,有人笑呵呵地打量他,不久后,就消失在丁鵬的視野里。
丁鵬的兩條腿自然比不過馬的腳力。
丁鵬繼續趕路,快到前方轉彎地方的時候,丁鵬忽然停下腳步,眉頭微動,右手本能地握住劍柄。
而與此同時,影廳的音響里也隱隱傳來前方有刀劍廝殺的聲音。
大熒幕上,丁鵬側耳聽了須臾,便忽然拔足往前飛奔而去,剛轉過前方的彎,便看見一群呼喝怪叫的山賊在打劫之前經過他身邊的那支鏢隊。
丁鵬腳步一停,目光一凝,意外發現那群山賊正是中午他在小鎮上看到的那群縱馬狂奔的江湖豪客。
只不過,眼前進攻鏢隊的山賊人數更多了幾倍。
眼看著鏢隊的鏢師接二連三地被山賊殺傷殺死,丁鵬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正好此時鏢隊里一位圓臉鏢師看見這邊的丁鵬,絕望之下高呼一聲“救命!”
這一聲高呼,仿佛按下了一只開關,原還在猶豫的丁鵬猶豫的神情突然消失,左手握著劍鞘,右手緊緊握著劍柄,拔足疾奔過去。
迎面一個山賊剛剛殺死一個鏢師,看見丁鵬疾奔過來,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獰笑著對沖過來。
兩人瞬間交錯而過,山賊繼續急沖幾步忽然停住,頸項濺出一捧鮮血,獰笑的神情凝固在臉上,一點點回頭,卻突然撲倒在地。
而那邊沖過去的丁鵬已經如狼入羊群,劍下幾無一合之敵,每次劍影劃過,便有一名山賊倒下。